獸寵若驚·壞小子,別這樣

獸寵若驚·壞小子,別這樣,沉香墜(6)

沫蟬回家補了個眠,天大亮便去了陳香家。1

陳香跟《紅繡》簽合同的時候,按規定留下聯係地址,沫蟬從小紅那拿到地址,又跟關闕確認了下,便坐客車去了香坳。那是D城下屬縣城裏的一個小村子,“香坳”得名也是因為那裏的村民許多都是花農;當年D城內的香料鋪子,許多都是香坳人在經營。

沫蟬按圖索驥,找到陳香家的時候,她心裏的一個疑問終於落了地:陳家果然還臨街支撐著一個小小的香料鋪子,賣些散的線香與塔香。

村子裏客人不多,香料鋪子就更是無人光顧。沫蟬要仔細看才看清,老房子幽暗的角落裏坐著個穿黑衣的老人家。滿頭的發都白了,正弓著身子在做香。

對麵布鞋鋪子的老板看見了沫蟬,這才揚聲向裏喊,“老陳,有人買香來,快招呼生意。檳”

說罷向沫蟬抱歉地笑笑,“老陳耳背,又容易想心事,怠慢了小姐啊,您多擔待。”

沫蟬忙擺手,“您太客氣了。”

老陳這才起身,“小姐買什麽香?”上下看了沫蟬幾眼,說,“小姐心浮氣躁,不如用點沉香靜心寧神吧。這一盒算便宜點,150塊。壑”

一小盒線香,沒有很多枝,卻已經賣這個價格,已是不便宜。可是沫蟬還是笑了,“如果是真的沉香,150塊那真是太優惠了。”

老陳沒不高興,反倒樂了,這才正眼看了沫蟬一眼,“這麽年輕的姑娘還懂香,難得。”

“不敢當。”沫蟬吐舌一笑,“其實我是臨時抱佛腳。兩天之前,我也完全不懂沉香。”

老陳微微挑了挑眉,不過卻禮貌地沒問下去,隻說,“我這店裏經常來小姑娘,點名要買沉香,可是一盒子都不肯超過50塊的。我便賣給她們,看她們歡歡喜喜抱著出去,真奇怪她們自己竟然真的肯這樣自欺。”

沫蟬也笑,“跟到舊貨市場淘古董的人心態差不多吧,總覺得天上掉餡兒餅能獨獨砸著自己,絕對有機會在滿市場假貨裏撿著一漏兒。小姑娘買沉香,多半也隻是買那香氣罷了,就算添的是香精,味道相似她們便心滿意足了。1”

老陳再挑了挑眉。

沫蟬坦承以告,“我聽中藥鋪裏的老師傅說過,從前藥鋪裏還有些入藥的沉香,如今是都用不起了。老師傅說,要想見真正的奇楠沉香,就得往香坳去。如果香坳陳家香料鋪子裏沒有的話,那整個D城就都不用再找了。”

老陳這才笑了。

老陳特地關了前頭的閘板,引沫蟬到後堂來,從內室取出來一個小木匣。

沫蟬自知眼拙,看了半天除了看出來是木頭之外,沒看出有什麽特別來。老陳便笑,“香料的妙處,永遠不是眼睛看出來的。心領神會,才是最美妙的境界。”

沫蟬點頭,其實卻在分神。她小心扭頭看向方才老陳走出的內室方向——她想知道,那些珍藏於此的奇楠沉香,曾否召喚過魂靈至此。

可是她什麽都沒看見,卻奇異地聽見仿佛有木魚聲聲。

沫蟬便問老陳,“附近有寺廟麽?”

老陳麵上猛地一變,卻很快和緩下來,“姑娘是聽錯了。街上有賣蟑螂鼠藥的,按著過去的老規矩,是敲竹板子的。”

“哦。”沫蟬垂下頭去。

她已經見過了小兔、蝴蝶和孟槐安的魂靈,如果這裏也有魂靈不肯離去,她相信自己應當看得見才對。既然什麽都沒看見,那麽就算聽見木魚聲,怕也真的是誤會了。

老陳細細望沫蟬麵上神色,便歎了口氣,“姑娘你是警察吧?不必如此隱晦了,有事情便問吧。”

沫蟬一震,抬頭望老陳的眼睛。也許多年伺弄香料的人,性子便也修煉得宛如香料一般能通神入竅了吧?

沫蟬便紅了臉,“您老誤會了。我是為陳香而來,卻不是警察。我隻是——隻是希望能用自己的微薄之力,找到殺害陳香的凶手。”

老陳一怔,“你是陳香的好姐妹?”

沫蟬搖頭。

老陳又問,“那,是陳香曾經有恩於你?”

沫蟬想了想,還是搖頭,“甚至相反,我們曾有齟齬。”

老陳掩不住震驚,“那為什麽,你要幫她?”

沫蟬搖搖頭,“也許沒有必然的理由——隻是因為,這件事我正好經過,我便不能眼睜睜看著她這麽去了。也許現在就算抓到凶手,也已經挽不回她失去的生命;但是至少,能讓她走得安心。”

老陳垂下頭去,輕輕啜泣,“與你相比,我這個當父親的真是太過無能。聽見女兒的死訊,也隻能痛哭了三天,然後該開店還得繼續開店,該過日子還得繼續過日子——這樣麻木不仁的我,都不配當她的父親吧。”

沫蟬也難過,卻伸手過去輕輕拍拍老人的手臂,“死者已矣,生者還要繼續。您老沒做錯什麽,破案的事情便交給警官們去做。”沫蟬在心底再補充一句:如果那凶手不是警官能緝拿到的活人,那麽我也一定會盡己所能。

老陳抹去淚水,“你問吧。”

沫蟬點頭,“我想知道,陳香戴著的那枚沉香墜的故事。”

沫蟬從陳家香料鋪子出來,坐一個小時的長途車,到了臨縣的蓮花山去。蓮花山形似九瓣蓮花台,故名;後來便有僧人前來化緣建寺。

那僧人很了不起,不光靠口舌遊說,而是憑借自己的醫術給百姓治病。病好了他也不收醫藥費,說藥材本是周邊山中采集,都是本地天賜。百姓們感念他的恩,便自願集合錢財、磚石木料與人工,幫他一點點建起了山上的蓮花寺。

山上有寺,寺中又當有佛像。那和尚沒休息兩天,便又下山繼續行醫,以期能迎入一尊慈悲靈驗的佛像。

“那和尚沒留下名字,當地百姓就都叫他蓮花和尚。據說蓮花和尚曾經在寺中發下宏願,要化緣建造起一座沉香亭來供奉佛像……結果他走了許多年,竟然再也沒有回來。”蓮花寺山門外賣香的老人娓娓道來。

沫蟬買了一把香,進去恭恭敬敬點燃,奉在香爐裏。抬頭看佛像,聽工作人員介紹,原來那竟然就是蓮花和尚的像……蓮花和尚以善念與大勇氣,治療百姓病痛,繼而得以建造起這間寺院;他遠行去迎佛像,卻遲遲未歸,於是他自己便成為了寺中供奉的神像……

人與佛之間,也許原本沒有那樣山高水遠,隻在一念之間。

沫蟬不懂佛理,卻願意因為為蓮花和尚獻上一炷香。

沫蟬回程的一路上,耳邊一直聽見木魚聲,琅琅不絕。

長途車顛簸,身邊的一位農民還籠著一籠子的雞鴨,沫蟬卻在顛簸和雞鴨的鳴聲裏,緩緩進入夢鄉。

眼前仿佛一場電影,她看見一個僧人敲著木魚,執著走過山路,向路過的每一個人講述他的宏願。因為他的仁心醫術,百姓們心悅誠服,這一回大家捐出的不隻是銀子和磚石木料,更是家中所藏的沉香。

香坳地界,多為香料商人,於是家中頗有沉香的積存。從春到夏,秋又到冬,不知曆經了多少個寒暑,蓮花和尚終於募集到了所需的沉香數量。他開心地雇了馬車和車夫,載著沉香,朝著蓮花山的方向奔回。

……距離宏願達成隻剩半步之遙,沫蟬幾乎都能感受到蓮花和尚的開懷之情。可是就在此時,就在這半步之遙,一切便戛然而止了。

車子到站,沫蟬用指尖抹掉眼角的清淚,下車,打開手機。

莫邪沒在身邊,卻仿佛能感知到她的心情,竟然乖乖地一聲沒做地聽她講完這個故事。等她自己說“講完了”,莫邪才輕聲問,“你的意思是,害了陳香的凶手,便是蓮花和尚?”

蓮花和尚收集到大量的沉香,不懂香的人隻當那是木頭,懂香的人卻知道這是一筆巨大的財富——於是就在半路,有人因為這筆沉香而劫殺了蓮花和尚。

蓮花和尚帶著對沉香的執念而死,也因為宏願沒能達成而不能入輪回。於是他一直在尋找這筆沉香。

許多年後,他又發現那筆沉香中的一小塊已經被雕琢成了一枚沉香墜,戴在了陳家的又一個小姑娘的頸子上……

一切看似這樣順理成章,沫蟬卻打斷莫邪,“不對,不是這樣的。你說錯了。凶手絕不可能是蓮花和尚。”

“就算當年劫殺他的人就是陳家先祖,就算他真的循著沉香墜而找到了陳香,可是他卻絕不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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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