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撞邪

血紅的大嘴花在紫色的霧氣裏開得妖冶,像是張開的血盆大口。

爸是地質隊的,常年跟著隊伍全國各地跑,一年到頭也很少有機會陪她。小時候爸每次休假回來,都會將所有的時間都留給她。沫蟬記得小學三年級剛開始學自然課的那年,爸休假回來給她講過一個知識,說南美洲有一種花能吃人。

那時候的她還不了解日輪花與黑寡婦蛛之間彼此依存的關係,真正有可能吃人的其實是藏在日輪花裏的黑寡婦蛛,小小的她隻是搖頭:一朵花怎麽吃掉一個人?它們有牙齒麽?

總之是很難想象,那樣如日輪般美麗,能散發出蘭花香氣的花朵,怎麽可能會是吃人的魔王?

沫蟬也從那時候就生出了一點好奇,真想掰開那花朵去看看,它的體腔內是否真的生有動物才有的牙齒?

今天機會就到眼前了,沫蟬盯著那搖曳開合的碩大花冠,有一片刻的恍惚——仿佛很想走上前去,就這麽掰開花瓣,便可以得到從小就好奇的答案。

此時霧氣越來越濃,被山風吹著裹著她旋轉。霧氣中仿佛水波一樣,漾起層層詭異的目光,一雙雙藍色、碧色、白色……的眼睛,或遠或近地冷冷睨著她。

霧氣中甚至隱約聽得見,仿佛有躡躡的腳步聲,雜遝著,小心翼翼地靠近。

沫蟬大口大口地吸氣,本能地向後退去。

“你說,你到這裏做什麽來了?這裏不歡迎你,你趕快離開!”

不知從哪裏磔磔傳來沙啞的嗓音,帶著冷冷的警告,聽起來仿佛是古老屋簷上披著夕陽昏黃光輝振翅飛過的烏鴉。

沫蟬驚得下意識回望,卻猛然看見背後凸出的山岩上,方才那詭異的少年正蹲踞其上,一雙似乎閃著冰藍色的眼瞳也正冷冷地打量著她!

山風吹動他的衣袂,仿佛他隨時都會隨風起飛。他那半長的發絲貼著他的麵頰,泠泠地抖動。

沫蟬困難地呼吸著,隻是抬頭望著他。他不說話,也不動,隻是盯著她看,仿佛跟那磔磔嗓音的主人一同,等著她的回答。

沫蟬眨了眨眼睛,忽地笑了,猛地伸手拍了自己的麵頰一下:夏沫蟬你是在做夢呢,你趕緊醒過來!

她知道是哪裏不對勁了,她腦海中想的是日輪花,可是眼前看見的卻是大嘴花——日輪花跟大嘴花根本就不是一碼事!而看似理直氣壯出現在她眼前的大嘴花,其實,其實是她曾經迷戀過的遊戲“植物大戰僵屍”裏的形象!

巴掌聲清脆拍在頰,眼前的一切便像是戲法兒裏的幻影,嫋嫋地如同青煙般散了。沫蟬眯著眼睛望向那依舊一動不動蹲踞著的少年,驚慌地發現,當所有的幻影都形神俱滅,他卻還蹲在那裏,一動不曾動過。

“你?”沫蟬張嘴發問,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問。

難道問他,你怎麽出現在我的夢裏;而夢醒來,你卻還在原地?

拜托,他不說她精神病了才怪!

“嘁,原來你喜歡扇自己的耳光啊,真是古怪的愛好。”他終於緩緩啟唇,卻是冷冷發笑,“不如,我幫你?”

沫蟬就笑了,“我的愛好雖然奇怪,至少我還有臉可打;總比有些人不要臉的好!”

“你想,找死麽?”

他慵懶地問,卻竟然笑了。那一笑便隨之有一道金光劈開山穀中的紫色雲霧,一切又是山青日朗。明明這麽溫暖的場景,卻配著他那麽陰森的台詞。

“沫蟬,那邊是你麽?”遙遠的穀口,傳來蒼老的聲音的呼喚。

沫蟬扭頭看見那是位矮墩墩的老人家,正是她從媽手裏看過的照片上的三叔公。沫蟬驚喜地揮著手臂跳起來,“三叔公,我在這裏!”

再轉眼,背後那凸出的山石上,哪裏還有少年的影蹤?

沫蟬拍了拍額頭,好吧,看來他終究還是夢裏的虛幻存在。此時夢醒了,便再不會撞見她了吧?

就像小時候鄰居奶奶講過的故事,人獨自在山中行路,會遇見“鬼撞牆”。她一定不是真的遇見了這個邪肆的少年,她是撞了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