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認定

沫蟬坐在咖啡店裏,對著麵前空白的word文檔已經有一刻鍾了……睍蓴璩浪直到胡夢蝶抿著嘴走過來,在她麵前坐定了,將電腦幫她按下去,沫蟬這才“啊”地一聲回神。

“想什麽呢,這麽入神?”胡夢蝶戴了能遮住半張臉的大大的墨鏡,紅唇卻是挑起來的。

“呃,沒想什麽啊。就是構思稿子呢。”

沫蟬當然不能告訴胡夢蝶,她是在想這樣一個課題:如何將自己不著痕跡地交付給莫邪……

咳,咳,這個課題說起來似乎難度不大,因為隻要都交給莫邪,相信他一定能解決得很好。可是問題在於,她並不想讓他知道,是她自己主動想要交給他……如果知道了,那多沒麵子轢!

她該如何才能做得不著痕跡、不露馬腳內?須得這般這般水到渠成,再這般這般坐看雲起……

胡夢蝶覷著沫蟬就笑,“沫蟬你不是很善於撒謊的人,還是算了吧。別忘了我好歹也是半個專業演員,我可看得出你什麽表情是真,什麽是假。”

沫蟬造了個大紅臉,不知該說什麽好箜。

真的,有時候就算她麵對的是鬼魂,是狼族,或者是其它神馬,她都能沉靜以對;反而是麵對普通活人,反倒會讓她手足無措。嗯,從這個角度來說,也許人類真的是進化程度高於那些存在的,是有理由以看似軟弱的身軀統治這個地球的。

因為人心沒有底,人心最難測。

胡夢蝶這才將手裏的大提袋推到沫蟬麵前,“喏,完璧歸趙。”

竟然是那套土豪銀的狗狗衣服!

沫蟬一看就一聲低呼,“怎麽在你那兒?”

胡夢蝶便講起了周末那天晚上,在商業街邂逅莫言的事兒,“他當時身邊就放著這個,結果他走得急,東西也都忘了拿。我就帶回去。想幫他保管,看這東西都髒了,我就拎出來想給清理清理,結果看見裏頭有寫著你名字的發票。”

沫蟬接過東西,沉默地微笑。

瞧,這就是人類世界的另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即便她對周五晚上的事情盡數忘了,也會因為胡夢蝶送回的這件東西而隱約想起來。這樣昂貴的東西,貴得讓她肝兒疼,所以她是絕不可能忘記的;那麽隻需要再想想,她怎麽會將這東西扔在原地——再撲朔迷離的隱秘,也會被掀開一個邊角了。

胡夢蝶看不懂沫蟬麵上莫測高深的神情,便忍不住問,“沫蟬,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莫言緊張得好像要殺人——還有,我希望是我看錯了,那晚上他臉上發生了奇怪的變化,讓我想起《哈利波特》裏小天狼星變身那瞬間的鏡頭……”

沫蟬忙說,“你是看錯了。小蝴蝶你別胡思亂想,你該知道莫言的脾氣,一旦生氣,五官會有點乾坤大挪移的了。”

胡夢蝶咬牙,“那晚上肯定有事兒!沫蟬你告訴我吧,不然我就不信你說的話!”

胡夢蝶說著歎了口氣,“我總是想起搶走我手鏈的無臉人……你也告訴我是我看錯了,可是我越想越肯定沒看錯;這回你又說我看錯——反正這次我是死活都不肯輕信你的了!沫蟬,告訴我吧好不好?”

胡夢蝶指著紙袋子,“還有這套狗狗的衣服。沫蟬你又不養狗的,你花那麽多錢買這東西做什麽?我看見這狗狗的衣服,就更想起莫言那一刻的變化——”

“沫蟬我猜:莫言實際是一隻大狗,而你這衣服就是給莫言買的,對不對!”.

沫蟬好懸沒一頭撞到桌麵上,趕緊四處看看,“小蝴蝶你現在是大明星了,你別這麽胡說八道嘿。要是讓人聽見了,亂傳出去,你就完蛋了。”

“我不怕。”胡夢蝶倔強地索性將大眼鏡都扯下來,“什麽大明星!要看就讓人看去;要拍就讓人拍吧!”

清麗婉轉的眼瞳一轉,竟染了水光,“反正我喜歡莫言。不管他是什麽,就算真的是狗,我也還是喜歡他的!”

沫蟬愣怔望胡夢蝶。小蝴蝶喜歡莫言,她從一開始就知道的;她隻是沒想到,小蝴蝶會喜歡莫言到這個地步。

沫蟬由衷地笑了,“莫言的命真好。”

其實莫言一直是她心上一塊疼痛。莫言還不同於江遠楓,沒辦法說割舍就動刀;莫言是莫邪的競爭對手,也可能是莫邪唯一有威脅力的敵人,所以她不能因為自己而讓莫言對莫邪爆發戰鬥。

還有,從本心裏,她也是心疼莫言的。那樣黑衣一身孑然的男子,那樣經常用決絕而孤單眼神偷偷凝望她的孩子……她知道自己在他眼裏就像小孩子渴望的一根五彩的棒棒糖,代表了那個孩子心中所有的色彩和甜蜜,他傾盡全力地想要得到。

她一直擔心,如果將來真的要徹底與莫言切割斷一切的時候,那個可憐的孩子該怎麽辦?

雖然明知道莫言並不喜歡小蝴蝶,但是此時能聽見小蝴蝶這樣堅定的表白,她還是覺得無比欣慰——至少,也許當那天到來的時候,莫言的身邊不會空無一人。

沫蟬手指緩緩在桌麵上敲了敲,試探著問,“小蝴蝶,你相信你的祖父祖母一直守護在你身邊麽?”

胡夢蝶麵色變了變,卻還是堅毅望著沫蟬點了頭,“我相信。尤其是越到近來便越是相信。想我胡夢蝶一沒背景,二資質也不算過人,三更是不擅長與人交往,可是這樣的我卻有機會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來……”

“沫蟬你說過,兩位老人家一定會守護我的,我相信能有今天的成績一定就是這樣得來的。”胡夢蝶吸了口氣,“雖然兩位老人家已經不在人間了,尤其是祖母離世更早,我都沒見過;於是這樣說起來感覺涼颼颼的,不過我還是相信他們就在我身邊。”

“哦,他們現在就在。爺爺在左邊,奶奶在右邊。”沫蟬繃起臉來嚴肅地指了指胡夢蝶左右兩邊的空位,然後仔細盯著胡夢蝶的神情。

胡夢蝶先時自然是被嚇到了,聳起肩膀迅速左右轉頭去望,麵色煞白。但是她很快平靜下來,深呼吸然後轉眸來望沫蟬,繼而抬手叫侍者,要了兩杯最貴的咖啡,一左一右擺在身邊的桌麵。

在沫蟬的凝視下,胡夢蝶含笑向左邊,“老嗲,這是儂最愛的拿鐵。儂不愛吃早餐,卻一定要喝一杯拿鐵,說這就是儂的早餐。嚐嚐看,好不好喝?”

再轉向右邊,這時的她略微緊張,“阿那,我沒見過您,不知道您喜歡喝什麽樣的咖啡。這是孫囡我最喜歡的。阿那就喝這個,好不好?”

胡夢蝶說著便先捧住自己那一杯,甜甜地啜了一口,向左看看,再向右看看,就像一個坐在祖父母中間的小女孩兒……

沫蟬看得眼睛已是濕了。

其實是她考驗胡夢蝶的。此時蝴蝶和孟槐安並沒在小蝴蝶身邊。應該說是從閉月搶走了小蝴蝶的鑽石手鏈之後,她便再沒見過那兩位老人的魂魄……可是胡夢蝶的舉動,終是讓沫蟬放心。

沫蟬伸手抓過那兩杯咖啡來,努力含笑,“我幫二老喝吧,然後將味道告訴他們。”

胡夢蝶凝著沫蟬,“你能看見他們?”

沫蟬用力點頭,“沒錯。如果不是能看見他們,我之前怎麽能幫得上你的忙。又或者說,我之前不過是傳話筒,沒能幫上你什麽;真正守護著你的,是你的祖父祖母。”

胡夢蝶臉又是一白。

沫蟬歎了口氣,“我還要告訴你另外一件事:你沒猜錯,莫言是能變身的。不過不是狗,是狼。”

“一切正如你之前說過的,類似《哈利波特》裏頭,小天狼星的情形……”

“小蝴蝶,如果你害怕,就當我是撒癔症了,胡說八道呢;可是如果你真的敢相信,那我就會盡我所能幫你。日後凡是機會合適,隻要有我跟莫言都出現的場合,我也會安排你跟我一起去。”

胡夢蝶很緊張,其實沫蟬比她更緊張。如果胡夢蝶不能理解不能接受的話……

胡夢蝶又捧起咖啡來,連灌了兩大口,“沫蟬我想知道,你剛剛知道自己能看見鬼魂,以及知道莫言是狼的時候,你是什麽感覺?”

“頭發根都豎起來了。”沫蟬實話實說,“接下來是想用腦袋撞牆,覺得隻有那樣才能把自己給撞清醒了。”

胡夢蝶笑了,“嗯,那給我五分鍾,我也去撞一下。沫蟬你等我,我很快回來。”

五分鍾,漫長得仿佛宇宙洪荒。胡夢蝶終於回來,頭發淩亂了,不過麵色再不蒼白。胡夢蝶伸手握住沫蟬的手,“我們一起來守護莫言。”

“好!”沫蟬使勁抿住淚花,起身抱住胡夢蝶。

她多希望有一天,能有更多的人類,如同胡夢蝶這樣,雖然乍聽之下也會驚恐和猶豫,但是最終能夠接受狼族的存在,並且願意敞開心扉,接納他們。

她會為此而努力。直到自己生命的最後一息。

忍不住回想那古時的巫女舞雩。驅妖除魔是她的職責,但是她的任務真的隻是要殺死幾個邪門歪道麽?不。

在沫蟬看來,驅魔巫女的真正責任,是該去除人們心中的恐懼。隻要人類能夠敞開心扉,不再疑心生暗鬼,那麽也許即便不除掉那些鬼魂,也是沒關係的了.

胡夢蝶現在不同以往,出入都有公司的保姆車和助理跟著。沫蟬將胡夢蝶送出咖啡店,婉拒了胡夢蝶要送她的好意,笑著打趣,“別回頭別人也以為我當明星了呢。我還是坐公車吧,這個更讓我覺得自在。”

目送胡夢蝶的保姆車開遠了,沫蟬下意識眯眼望向馬路對麵。

已是夕陽斜下,深金色的光芒打斜從對麵的花圃鋪過來,不刺眼,卻讓人的眼睛產生lomo相機的視覺效果。在那片光影靡麗的膠片中,焦點自然凝聚在一襲白衣、勾唇而笑的少年身上。

仿佛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色彩都不過隻是他一襲白衣的背景和陪襯。所有的彩色在他身上,都是多餘。

他隻一笑,便天地繁華開盡。

沫蟬窒息地掩住心口,想要邁步過去,卻還是停住。轉身伸手,勾著手指,要他過來。

他便笑了,五官盡展。繼而身影晃動,敏捷穿過車河,踩著斑馬線朝她奔過來。立在她麵前的時候還不忘了桀驁地挑眉,“唉,見你一麵,要我也提前做個預約不?一個周末兩天,你到現在已經會見了三個人,真是國家領導人的節奏啊。”

笑意從心底漾起來,“不是節奏,我看你是要欠揍。諷刺我,嗯?”

“不是諷刺你,是哀歎我自己。”他收起所有的桀驁和鋒芒,將所有的柔軟與隨和都盡數展現,“我是想著,如果再不主動出現在你麵前,你這個周末就沒時間再見我了。女主大人,小的主動渴望覲見,伏乞恩準。”

沫蟬忍俊不已,“想要我恩準呢,也容易。那你今晚,做飯給我吃吧?”

【透露個小想法:為毛給莫邪和沫蟬,千選萬選的姓氏是夏,而不是別的?因為夏是“華夏”的夏呀!夏的本義是“麵向南方”,正南方是古人的基準方向;而且古人觀念以南為生,以北為死……所以大家明白,這是多麽重要的姓氏了吧。今天兩更8000字完畢,明早見。】

另外還有個大預告:乃們懂的,這個月尾巴這幾天,要做一件特別重要的事兒啦~~~

謝謝:2張:翰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