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愛是一生一世、一次一次的輪回
澳大利亞,藍影鎮。
莫言對著傑克。
傑克一臉的煩躁,e-on,你還想問什麽?拜托,我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
莫言把玩著兩隻核桃。這是國人最近又興起來玩兒的玩意兒,兩隻托在掌心能代替曾經流行過的那種玉石做的健身球。
也唯因那就是兩枚核桃,而不是石頭或者金屬的,所以莫言才能堂而皇之地帶進來攴。
傑克不耐煩起來,莫言停下掌心轉動,將其中一枚核桃板板正正擱在桌麵上,掌心裏隻剩一個核桃。
莫言做完了這一串細致的動作,才抬眼望傑克,“如果我沒猜錯,你殺了王穎之後,下一個是要殺夏沫蟬的。”
傑克這才眯了眯眼睛,聳肩笑了笑,“沒錯。從布裏斯班國際機場到藍影鎮,整條公路都沒有燈、沒有路人,是中途殺人的好地方。迤”
莫言緩緩用力捏緊了掌心的核桃,“那怎麽沒動手?”
傑克歎了口氣,“如果我說是被她嚇到了,你信麽?”
“被她嚇到?”
傑克撇嘴,“她剛到我車邊,就猶豫著不肯上車,上上下下打量我,還前前後後觀察我的車子。我擔心她說不定早就偷偷記下了我的車牌號,或者把我拍照發給了朋友。”
“而且她的英文也是出乎我意料的好……我還以為,她跟所有剛來本地的華人一樣,除了Hello、goodbye之外什麽都不會說呢。她英文既然這樣好,就有可能會報警以及呼救,所以我遲疑了。”
傑克眯著眼回想那晚的情形,忽地笑了聲,“你知道麽,她竟然那時就一言拆穿了我的企圖……你說我還怎麽敢下手?”
“她拆穿了你的企圖?”
傑克聳肩,“她說我是‘開膛手傑克’。”
“開膛手傑克?”莫言略加思忖,便笑了。
開膛手傑克,是1888年在倫敦以殘忍手法殺害五名Ji女的凶手代稱。所謂“開膛手”正是說那個凶手殺人的手法,開膛破肚,破壞被害女性的性器官……那是曆史上的真實案件,卻也與澳洲的這一串連環案如出一轍。
怪不得當時沫蟬玩笑的一句“開膛手傑克”便驚得傑克沒敢下手。
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天佑。
傑克眯眼望著天花板上慘淡的燈,“如果我那晚就動手殺了她,也許便不會發生後來的這些事情。威爾、珍、老米,還有我的事情就都不會被揭開。我也許還留在桉樹樁農場,做我的活兒。”
莫言穩住一口氣,不聲不響將掌心的核桃平放在桌麵上。將心中的怒火都傾注在掌心,再抬手,桌麵上那枚核桃已經化成了核桃粉。
傑克大驚失色。
莫言卻淡淡挑起唇角,“讓你殺她的人,就是在機場那個華人老者吧?嗯,那我們來談談,那個老者,是誰?”
莫言分別指了指桌麵上依舊完好的核桃,還有旁邊的核桃粉:“這兩樣,看你選哪一種?”
山寺靜夜,星鬥漫天。抬頭望去,仿佛飛滿璀璨螢火。
小和尚一路跟隨而來,見沫蟬停步,這才問,“檀越,真的不悔?”
沫蟬搖頭一笑,“不悔。”
青衣小僧嘴唇囁嚅了囁嚅。
沫蟬便笑,“師父說吧。”
小和尚歎息,“無論是從前主持大和尚留下的沉香墜,抑或後來的琉璃珠,還有檀越放棄的明月璫……其實每一件,都可以護持檀越,可是檀越竟然都舍棄了。”
沫蟬扭頭望小和尚,“我明白。奇楠沉香有喚魂神效,琉璃珠則凝結千年修行的境界,明月璫更是天地精氣凝集——隻是,它們卻都不是屬於我的;這世上總有它們原本的主人,有它們更值得去護持的人。”
小和尚不由得合十而禮,“檀越可曾聽過我佛‘舍身飼鷹’的典故?”
“隱約聽過,不過卻絕不敢相比。師父不提也罷。”
小和尚不由又是深深一禮,“好。”
沫蟬仰望星空,“小師父,其實一直忘了問您法號。”
小和尚挑了挑眉,“小僧,空了(讀音liao)。”
“空了?”沫蟬不由莞爾,“真好。”
小和尚歎息一笑,“檀越這樣的舍身與放下,才是真的空了。”
沫蟬用力搖了搖頭,山風吹進眼中,酸涼成淚,“我做不到真正的空了,師父謬讚。”
“如果真的還是放不下,現在反悔還來得及。”空了提醒。
“不。”沫蟬深深吸氣,“師父,請為我與紈素行法。”
空了眉心輕蹙,“檀越你該知道,也許那位女施主已經不適合行法。”
沫蟬急忙截住空了的話,“師父,佛家慈悲,請渡她逃脫苦海。”
空了隻能一聲歎息,“好吧。以檀越修為,小僧不能拒絕。”
天將破曉,正是天地陰陽交替的神秘時刻。蓮花寺中沉香嫋嫋,沫蟬與紈素相對而坐。空了趺坐蒲團之上,為兩人誦經。
沫蟬將自己的心徹底放空,不去想當晨光終起之後,失去舞雩魂魄的自己是死是生;失去魂魄之後,又究竟是什麽模樣——是宛如人失憶之後一般麽?
她知道隻有將自己的心全都放空,不去想自己,才能讓那縷魂魄得以離開自己。於是她心中隻想著曾經的夢境,想著初次在夢境裏看見莫邪的情景——古老庭院,金葉如蝶,那黑衣白襪的少年追著她的身影跑過來,身影隔著竹簾縫隙,層層向他靠近。
她聽見他殷切的嗓音:“你是麽?是你麽?”
“……你說過你一定會回來,你一定會回來。”
那一定是莫邪思念與追憶舞雩的模樣吧?長長千年,他一直在等待舞雩複生而回,一直在孤單一人苦苦等待……
於是這一次,她便成全了他。
漸漸有嫋嫋輕煙,從沫蟬天靈蓋升起,與大殿之中飄揚的佛號與飄渺沉香一同,在大殿上空,無風自舞。
而紈素氣息漸急,麵頰染起薔薇一般的紅暈。她用力平息氣息,額頭層層起了細密的汗珠……江寧醫院,陰陽交替的一刻,莫邪忽然睜開了眼。
四周靜靜的,連護士都不見身影。
幸虧是母子連心,春嫣然忽地也醒來,推著夏子孤的手,“我要去看兒子!”
費了一番周折,值班醫生才終於肯放夏子孤夫妻進ICU。春嫣然穿戴整齊進去,一眼便看見了睜開雙眼躺在病床之上的莫邪。春嫣然便落下淚來,“醫生還說不可能,可是我就是知道,一定是你醒了!兒子,你終於醒了。”
莫邪伸手,虛弱地擁抱了母親。一雙冰藍色的鳳目,卻冷冷地望向父親。
“您滿意了麽?”
夏子孤也沒想到兒子醒來,第一眼看見他,竟然說這樣一句話。雖然外人聽似沒頭沒腦,可是夏子孤卻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夏子孤避過妻子驚疑的目光,嚴肅望向兒子,“父子連心。莫邪,你該知道怎麽樣才能讓我滿意。”
春嫣然忙起身推開丈夫,“好了。什麽事都等兒子康複了再說。莫邪剛剛醒來……”
莫邪伸手撫上左耳,深深吸著氣,抬眼望母親,“媽,我疼。”
春嫣然忙順著莫邪的手探過去,“哪裏疼?兒子你哪裏疼,啊?”
莫邪指著左耳,“這裏疼。媽,我好疼。”
春嫣然急得按鈴喊醫生,“醫生拜托你快來,我兒子覺得疼!”
春嫣然急著去喊醫生,病床前隻剩下父子倆四目相望。莫邪冷冷望向父親,“父親大人,您不如殺了我。如果我不醒來,就不會知道這裏的疼。”
夏子孤眯起眼睛,“我夏子孤的兒子,永遠都不該說疼!因為你不是為了你自己而活,你喊疼又是在向誰祈求同情?莫邪,你既然生為我夏子孤的兒子,你既然注定是狼族的王,那麽你從一開始,便沒有資格說疼!”
莫邪手撫左耳,閉上眼睛,“父親大人,兒子知道了。”
醫生護士都奔過來,莫邪被人群和醫療器械淹沒。夏子孤遠遠望著兒子,也不知自己心中是喜是悲。
晨光衝破夜色,新的一天終於來臨。
舞雩睜開眼睛,感覺到身子充滿了久違的活力,她便猛地坐起身來,跳下床榻去,奔到鏡子邊。鏡子裏是一張豔若薔薇的容顏,雙眸顧盼神飛、紅唇不點而朱……紈素驚喜伸手,撫摸自己的麵頰。
“我真的完全醒過來了,我完全醒過來了,是不是?!”
一炷香後,蓮花寺中僧人的早課完畢。
紈素衝進空了的禪房,之前麵上的紅暈變成驚惶,她一把握住空了的手臂,“師父,為什麽,與我曾經想象的不一樣?!”
空了悲憫地望向紈素,“施主,縱然三魂歸一,可是施主卻也該明白,您已經永遠回不到從前了。”
“為什麽?!”紈素痛喊,“不是已經三魂歸一了麽?為什麽我還不是從前全部的我?”
空了隻搖頭,卻不說話。
紈素一個踉蹌,“是因為,我曾經吞吃過女童的魂魄?”
空了悲憫地歎息,“施主,你該明白,你早已不是從前的那個人。縱然強求三魂歸一,卻也早已都改變了模樣。”
“那,那夏沫蟬呢?”紈素驚問。
空了目光宛如遠山一般空曠寧靜,“施主已經得到了你自求的因果,又何必再執著於他人的際遇?”
大巴無聲回程,紈素有些緊張地盯著沫蟬的反應。
沫蟬還是那個沫蟬,回去的時候麵上的神情與來的時候沒有太大的改變。
沫蟬越是這樣平靜如出,紈素就越是心驚膽戰。
難道說就算將那一縷魂魄取出,她也依舊還是那個她,沒有什麽變化?
沫蟬扭頭望紈素,“紈素怎麽了?有話便說,別這樣猶豫。”
紈素暗自捏緊了指尖,“沫蟬,我們回去,一起去看莫邪吧?”
“那是自然。”沫蟬麵上是淡淡的笑容,“我們離開這兩天,還不知道小邪怎麽樣了。他受那麽重的傷,真是好可憐。”
紈素一張臉唰地變得雪白,“沫蟬,你的意思是,你依舊記得莫邪?”
如果她與莫邪之間的感情,全部來自那縷魂魄的記憶,那麽既然那魂魄已經被抽離,那她也該忘記莫邪的!不是麽?
“紈素你怎麽了?”沫蟬依舊淡淡地笑,“我當然記得莫邪啊,我怎麽會忘記?我們不過是到蓮花寺吃了兩天齋,我也不過是難得地在山上睡了兩個晚上的好覺,怎麽會就忘了莫邪呢?”
沫蟬還開玩笑,“難道你當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哦?”
紈素挫敗地閉上眼睛,“那你,是否還記得你答應過我的話?你說過你會將他徹底還給我,你說你不想再要他左右為難,你說讓他隻愛一個人就好了!——難道你,會反悔?”
汽車一個顛簸,車上傳來農人們的雞鴨嘎嘎的叫聲。
等車子平穩下來,沫蟬便也笑起來,“紈素你這是怎麽了?怎麽對我說這樣的話?莫邪當然隻愛一個人啊,不就是你麽?”
“我就算是他姐,可是卻也管不著他愛著誰啊!——哦,紈素你該不會是想讓我幫你們撮合吧?”
車子又是一個顛簸,周遭塵煙漫起。
紈素驚愣轉回頭來,死死盯住沫蟬,“難道你還記得莫邪,卻隻忘了你跟他……”
——難道你還記得莫邪,卻忘了你曾經那樣地愛過他?
沫蟬望著紈素,好奇地笑,“忘了我跟他什麽?吵架麽?哦,當然記得。暑假去給他補習,差點氣炸了我的肺。我怎麽會忘呢?”
紈素這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放心地坐回去,望著沫蟬那一雙純淨到透明的眼睛,緩緩地笑了起來,“太好了,沫蟬。”
江寧醫院,紈素提著一口氣與沫蟬並肩走進去。
走過江寧醫院那條長長的走廊,經過兒科旁的洗手間,紈素忽地扯了扯沫蟬,“沫蟬,那邊有個孩子的遊魂不肯離去。”
“哦?”沫蟬聽了便是一怔,轉頭順著紈素的目光望向那邊。
紈素挑眉望著沫蟬,“如果按著我的意思,我會送她走……可是這一次,沫蟬,我將她交給你。你說我該怎麽做?”
沫蟬卻猛地朝紈素靠近,身子微微顫抖了下,手指握住紈素的手腕,“紈素你別嚇我!真,真的有阿飄麽?”紈素又是大怔,“你真的,看不見了?”
“看見什麽?”沫蟬顫得更厲害,整個身子都躲到紈素背後去,“紈素你別嚇我!”
紈素便笑起來,“好。我去將那孩子送走,你稍等。”
望見那純淨的靈魂,紈素心下還有惴惴,生怕自己麵對那靈魂的時候又會生出饑餓感。不過事實讓她開心,她已經克服了對女童靈魂的渴望……
紈素送走了那孩子,走回來看沫蟬。沫蟬已經嚇得滿臉蒼白,躲在牆角處,“紈素,難道說你能,能看見鬼?你有陰陽眼麽?跟日本漫畫裏的陰陽師一樣?”
紈素歎了口氣,一時間也說不清心中究竟是喜是悲。
從前嫉恨沫蟬的存在,可是卻因為沫蟬也能看見她看見的一切,而覺得隱約有知音的惺惺相惜之感;而如今,沫蟬說看不見便看不見了,紈素有一點覺得孤單。
不過幸好還有莫邪……就像千年前那樣,她的身邊隻要有莫邪一個人的陪伴就夠了。她再不需要另外一個陪伴。
當年不需要,現在也不需要。
紈素一笑轉身,率先向樓梯走去,“沫蟬你看不見遊魂,那你還能看得見狼麽?我想你這個還不會消失吧?否則,你又如何還得莫邪?”
“狼?”沫蟬跟上來,麵色又蒼白,“紈素你又嚇我!什麽狼?”
紈素偏頭望沫蟬,“你忘了莫邪是頭白狼麽?”
“白眼兒狼?”沫蟬怯生生地笑,“紈素你說他是白眼兒狼,對吧?那我倒是同意的,那臭小子就是個白眼兒狼。枉我暑假去給他補課,他還跟我吵架,可不就是個白眼兒狼?”
說著話兩人已經走到ICU門口,夏子孤正端著餐盒走過來。沫蟬一見便走上去,恭敬而又親熱地打招呼,“大伯,小邪怎麽樣?”
夏子孤也是一怔,猶疑的目光從沫蟬麵上轉過,又望向紈素。他的目光在望向紈素之後,變得狠烈起來,“你們怎麽又來了?!離我兒子遠點!”
“這可由不得你。”
紈素也是麵上一冷,走上前來,立在沫蟬旁邊,“你當年送你兒子到我身邊潛伏,你便該明白後來會發生的事。夏子孤,這一回我一定會將你兒子奪走。沒有了莫邪,我看你狼族還拿什麽與我為敵!”
兩人漸劍拔弩張,沫蟬見了一愣,趕忙走過來扯住紈素的手,擺出小姐姐的威嚴低低警告,“紈素你怎麽能對我大伯這樣呢?你是晚輩,該道歉。大伯可是小邪的父親,是你將來的公爹,你可不能得罪他老人家哦!”
紈素和夏子孤同時一怔,愣愣望著這樣的紈素,有點不知如何反應。
沫蟬便一笑,趁機扯著紈素到夏子孤麵前來,“大伯,這是紈素,是小邪唯一愛著的女孩子。紈素秀外慧中、蘭心蕙質,我們是同事,也是好姐妹,我可以向您打包票的哦。”
“你替她打包票?”
夏子孤眯起眼睛,用力打量沫蟬,仿佛想從沫蟬麵上看出什麽端倪來。
“是的大伯。”沫蟬乖巧地笑,“大伯和紈素都是小邪最愛的人,我想病床之上的小邪一定不希望看見你們兩個這麽劍拔弩張。就算為了小邪,也請你們二位和平相處。”
夏子孤卻依舊隻緊盯著沫蟬,“那你呢,你又是誰?”
沫蟬睜大眼睛笑起來,“大伯您怎麽了?我是沫蟬啊。我爸是您的六弟,而我是您的侄女,我是夏沫蟬啊!”
“那你跟莫邪呢,又是什麽關係?”夏子孤半點都沒放鬆。
“我是小邪的姐姐,他是我的弟弟。我們都是一家人,我們是堂姐弟,不是麽?”沫蟬流利回答,聲若玉珠。
夏子孤再緊迫追問,“你沒有喜歡過莫邪麽?”
沫蟬仿佛又被嚇到,隨即掩著嘴唇笑,“大伯您是不是擔心小邪,所以太累了?不然您不會開這樣的玩笑的:我跟小邪是堂姐弟啊,怎麽會有喜歡?或者說,我是喜歡小邪的,也隻是姐姐喜歡弟弟的那種喜歡。”
夏子孤皮笑肉不笑,“哦,嗬嗬,我說的也是此意。沫蟬你說的沒錯,你就是莫邪的姐姐,你們倆是至親的堂姐弟。”
沫蟬毫不猶豫點頭,指著病房裏,“大伯,我跟紈素去看看小邪,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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