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左手一隻貓,右手一隻鳥

莫邪打昏了關闕,劉二星對莫邪耿耿於懷,沫蟬想要知道警方究竟掌握了什麽殺人沉屍案的材料,隻能去找關關。

一向是好姐妹,關關沒有什麽是不肯告訴沫蟬的,可是這一次,沫蟬卻碰了顆軟釘子。

一身警服的關關,望向沫蟬,便含了淚,“沫蟬我知道你想要探聽這些資料的用意,你是想給莫邪脫罪。要是往日,我一定幫你;就算要違反紀律,我也會想辦法把資料給你都拿來。”

“可是這一次不行。沫蟬對不起,我這次不能幫你。”

沫蟬點頭,“是因為關大哥。攴”

“是。”

關關望沫蟬,“莫邪他打傷了我大哥啊!我大哥一直在昏睡,不知究竟還能不能醒來。沫蟬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是那畢竟是我親大哥啊!”

“沫蟬你知道,我哥是我家最疼我的人,他簡直都不是我哥,而是我半個父親一樣……從小到大,都是他護著我;我小時候就連被後座男生揪了一根頭發,我哥都把那小子給揍了一頓。迓”

關關落淚,“沫蟬我也明白你的心情,我知道你想幫莫邪脫罪;可是也請你理解我的心情——我哥他生死未卜,我怎麽能幫那個傷害他的人?”

沫蟬垂下頭去,伸手握住關關的手,“我都明白。關關,我收回今天的來意。對不起讓你為難了;還有,我也要替莫邪向你道歉……”

關關也回握住沫蟬的手,“沫蟬對不起……我會將你的歉意轉達給我爸媽,我們也依舊還是好姐妹。隻是,這件事要等我哥醒來之後再說。”

關關的表現都是人之常情,沫蟬隻能告辭出來。

出門一拐彎,便看見關心正倚在走廊的牆壁上。

關心什麽話都沒說,隻給了沫蟬一個眼神。

沫蟬會意,便也什麽都沒說,跟著關心朝走廊盡頭走。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洗手間,關心挨個打開廁間的門看過沒人,這才轉回身來,從衣服裏抽出一個大信封來遞給沫蟬,“你想要的。”

沫蟬大喜,“關心,謝謝你!”

關心卻笑不出來,扯了扯唇角,便搖頭,“關闕也是我大哥,其實我也不該給你這疊資料。”

“我明白,你是為了莫愁。”沫蟬握住關心的手。

關心仿佛很有點不適應女孩子之間這些親密的小動作,訕訕地抽開了手,警惕地盯著沫蟬,“你怎麽知道?”

沫蟬笑了,“你別亂想。不是莫愁告訴我的,也不是其他人告訴我的,是我自己猜的。人和人之間是有化學反應的,那天看見你跟莫愁吵架,我就覺得不對勁了。”

關心麵上難得地紅了紅,她轉頭望一邊,“其實也不光是為了莫愁,也是因為我心中的愧疚——我那晚殺了他的族人。我身不由己,卻不能原諒我自己。”

沫蟬的心也一熱,伸手再握住關心的手,“我明白你的感受。關心,我想莫愁也會明白的。”

關心望著沫蟬,“還有,莫愁近來也很奇怪。他經常不在學校,我暗暗跟蹤了他幾次,可是幾乎都被他甩開——隻有一次,我用相機長焦隱約看見他是在跟一個老人見麵。我不明白,這樣的見麵為什麽要這樣掩人耳目。”

“老人?”沫蟬閉了閉眼,“是不是這裏長滿了胡須,看起來凶巴巴的?”

關心果斷點頭,“正是。”

沫蟬吸了口氣,“我明白了。關心,這件事讓我去查查看,到時候還需要你幫忙。”

“沒問題。”關心回握住了沫蟬的手。

關心給沫蟬的信封裏,裝著一疊複印件,應當都是關於殺人沉屍案的相關材料的拷貝。

其中一份證言筆錄,來自命案發生的巷子旁邊的高層樓房。一個天文愛好者那晚上用天文望遠鏡等著當夜的彗星光臨,等待的無聊時,便將鏡頭調向周圍無意識地逡巡。

他的望遠鏡帶有夜視功能,於是恰巧目睹了發生在巷子裏的罪惡——有流浪漢意圖性.侵下晚自習放學回家的女孩兒。目擊者便回身去拿電.話,打算報警,等他拿著手機回到了望遠鏡前,卻發現視野裏的情形已經發生了變化。

那流浪漢已經倒在血泊中,看樣子已經被人殺死;然後便有一個男子將屍體裹起來背在身上奔出了巷子去。

接下來的一份材料是:幾張連續抓拍的照片,拍攝地點在跨海大橋上。那些照片的分辨率很高,清楚地將莫邪沉屍的一係列動作全都納入鏡頭……

而鏡頭中,除了立在欄杆之上的莫邪,還有白裙飄舞的紈素的背影。

沫蟬看到這裏,隻覺心口窒息一般地疼。便隻能放下材料,起身走到窗口。

雖然還隻是看這些側麵的材料,可是她心中已經可以大略勾勒出當時的情形——她不相信莫邪會魯莽到殺人,而他當晚之所以那麽做,一定是為了紈素。

他扛過紈素的罪,他不惜用他自己的清白來保護紈素——即便明知道紈素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他卻依舊毫不猶豫地替她遮掩。

沫蟬不能不給自己這樣的答案:他愛著紈素。

至於愛情才會讓人這樣盲目,這樣不在乎對錯,這樣地將對方的一切都看得重於自己的性命。

沫蟬搖頭苦笑。此時的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多餘的人。枉擔了這麽多的心,卻到頭來才發現,那根本是人家兩人的生死相許。

沫蟬走了之後,關關的心裏也一直非常不舒服。

她也不想那樣對沫蟬,看見沫蟬那樣的神情,她心裏也不好受。

可是她不知道該怎麽辦。

就在這時,醫院打來電.話,驚喜地通知,關闕竟然醒來了!

關關登時歡喜得將電.話都丟了,不顧一切就跑去請假,然後直接奔到醫院去。

關闕躺在病床之上,麵色蒼白,眼中卻飽含了濕潤的情感,含笑望著關關。

大哥這樣的眼神,關關曾經見過。不過卻已經是多年以前,關關甚至以為大哥再也不會有這樣的眼神了——卻沒想到,在大哥昏迷多日,幾乎要宣告植物人之後的今天,她竟然又看見了。

當著那麽多警官,關關還是沒忍住,奔過去一把抱住大哥,便哇地一聲大哭了出來,“哥,哥!你醒了,太好了!哥你一定要趕緊好起來……隻要你能好起來,我發誓一定什麽都聽你的;我以後再也不跟你發脾氣,再也不跟你吵架,我發誓……”關闕慈愛撫摸著妹妹的頭發,對周圍人說,“關關哭得好難看。為了她的形象考慮,大家就先回去吧。讓她哭的醜樣,隻對著我一個就夠了。”

大家便都含笑起身,將病房單獨留給了兄妹兩個。

關闕替妹妹擦眼淚,含笑說,“關關你別哭,我沒受苦。我去見了畫眉了……所以我才不想醒來。”

關關大怔,“你看見畫眉了?”

關闕閉上眼睛,“關關,你剛剛說,隻要大哥能趕快好起來,大哥說什麽你都肯聽,是不是?”

“是!”關關用力點頭,心頭卻浮起不祥的預感。

“關關,那就把雎鳩送走吧,好不好?這一次你一定不會拒絕大哥的,是不是?”

沫蟬在家裏萎靡了整個周末,做什麽都打不起精神來,連樓都沒有下。

網線拔了,電.話關機,座機也將聽筒扯下。她用這種方式來與世隔絕——其實想在現代社會當個隱居者,其實真的一點都不難,隻需將這三條線掐斷,整個世界都將迅速遠去。

除了,窗戶外頭總有點不安寧。

沫蟬家這是老樓,下頭還有一片古老的倉房。結果倉房頂上這兩天連番上演《動物世界》。一隻貓跟一隻鳥沒完沒了地打架,從早上打到晚上;稍事休息,又從晚上打到早上。

沫蟬知道這是奇景,連電視台都派人來拍。估計全樓的鄰居都在滿心歡喜地看著外頭的鳥飛貓跳。隻有她煩得將窗簾拉上,恨不能再找兩個耳塞把耳朵給堵上。

她累了,她不想再管動物界的事兒。

估計是看連續折騰了這麽幾天,沫蟬竟然半點反應都沒有,於是外頭那一隻貓和一隻鳥都頹了。這倆動物一商量,決定停戰,變成統一戰線,一致朝向沫蟬的窗戶。

貓是扯著脖子哀叫;

鳥兒要更bt,它竟然拍著翅膀站在貓腦袋上,朝沫蟬的窗戶拿腔拿調地高聲背誦《三字經》:人之初,性本善……

放棄了打鬥的貓和鳥的這一番演出,又惹來了電視台的跟蹤拍攝……

如此循環下去,想要求得清靜的沫蟬也實在是扛不住了。她知道外頭那倆獸兒是要跟她持久戰;家裏的情形也不容樂觀,媽因為在醫院陪著爸,所以家裏連方便麵的存貨都掃光了。

熬到星期天晚上,沫蟬隻好趿拉著拖鞋下樓買給養。

貓和鳥終於看見沫蟬下樓,登時一聲歡呼,直接都從倉房朝沫蟬衝下來。沫蟬扭頭就跑,結果拖鞋實在不給力,還是被一隻貓和一隻鳥給逮住。

鳥蹲在沫蟬肩頭,叼著她的頭發絲;貓著抱住她一隻腳,死死咬住她的拖鞋……都是一副誓死不放你走的架勢。

沫蟬都能想象這副情景要是落在人家眼睛裏,該有多麽詭異。她趕緊踢腿晃頭,“都起開!”

貓伸出貓爪,勾住她的襪子,斬釘截鐵地否決,“不!”

鳥兒更洋派,直接搖頭晃腦地說了一聲,“no!”

沫蟬認真想象了一下,她如果跟這一隻貓和一隻鳥打起來的後果:估計這兩天被樂壞了的鄰居們,一準兒會立即馬上再度致電電視台,讓電視台再來拍攝更為離奇的一幕——這回是人跟貓和鳥一團混戰……

算了……她還是決定停戰。

沫蟬以最快的速度買完了方便麵,便左手一隻貓,右手一隻鳥,拎著它們就衝上樓去。

進門將它們往地上一摜,咬牙切齒瞪著它們,“你們到底要鬧哪樣,趕緊說!”

一人一貓一鳥,分享了一碗方便麵。人吃麵,貓喝湯,鳥被辣椒辣得直咳嗽。

三個人都被方便麵刺.激得血液快速奔騰,麵紅耳赤地瞪著彼此。

雎鳩先歎了口氣,頹廢地躺在飯桌上,“我無家可歸了。關關不要我了,要送我走。”

二貨則擺動著小腦袋,嘰嘰咕咕地盯著沫蟬看。

沫蟬瞪它一眼,“你呢?你也無家可歸了,被小邪給趕出來了?——這個我不信。”

二貨就也bia嘰一聲跟雎鳩並排躺桌子上了,裝死。

沫蟬無奈,隻能伸手去胳肢它的小肚皮,“說啊。背《三字經》的時候,不是牙口挺利落的麽?”

二貨竟然咯咯地樂,抖著羽毛又活過來,卻幽怨地歎了口氣,“不是主子要趕我走,是那個女人要收拾我!”

“女人?”沫蟬一怔,“紈素?”

二貨幽怨地又歎了口氣,腔調跟深宮裏的太監似的,不陰不陽的。

沫蟬也是一怔,“紈素為什麽要收拾你?”

二貨轉動著小腦袋,“我咬她!”

沫蟬噗地笑出來,“你幹嘛咬她?”

“我恨她!”二貨瞪著小紅眼睛,說的那叫一個義正辭嚴。

沫蟬皺著眉瞪她,“你幹嘛恨她?她又沒得罪你。”

“她得罪了。”二貨翻著小眼皮,嘰嘰咕咕。

“這又從何說起啊?”沫蟬弄根牙簽,撓著二貨的胳肢窩。

二貨被癢得又蹦又跳的,“從許多許多年說起……她要毒死我,我就咬死她!”

沫蟬聽得這個迷糊,便衝它呲牙,“我才不管你呢,哼。你當初也恨我啊,你一見我的麵也要咬我啊……”

沫蟬說到這裏,猛地打住,目光望向二貨,仿佛有些不可置信,“二貨,你當初咬我,該不會也因為我曾經有她的一縷魂吧?”

“就是!”二貨震動著小翅膀,神氣活現地。

沫蟬不由得挑眉。從前是真的不明白,這個小東西犯什麽毛病,在青岩第一眼看見她,便跟她有八百代的不共戴天的仇似的。現在心中卻豁然開朗……

“你見過舞雩。你恨舞雩?是因為莫邪麽?你在為他的族人打抱不平?”

“或者,是舞雩對你做過什麽?對你這種能口吐人言的鳥兒,她也當你是妖,所以要滅了你,是不是?”

卻沒想到二貨轉著腦袋,左左右右地盯著沫蟬,竟然又深宮太監似的歎了口氣,“……當然不是!”“那是為了什麽啊?”

二貨小眼圈一紅,“是為了你。”

沫蟬徹底被繞暈了,“二貨,你還真二。聽聽你說的話:你咬我,是因為恨舞雩;可是你恨舞雩,又是為了我……這什麽跟什麽啊?”

二貨傷心地又仰天bia嘰一聲跟雎鳩並排倒在餐桌上,“你不記得我了,你不記得我了。我不活了,不活了!”

沫蟬好歹把一隻不停發牢***的鳥,還有那隻不停流眼淚的貓給哄睡了,她這才爬上自己的床。

卻無眠。

直到午夜的陰雲遮住窗外月色,她才猛地一震。

果然,門輕輕開了,莫言走進來,坐在她床邊的椅子上。

看見沫蟬瞪著大眼睛望著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搖了搖手裏的門鑰匙,“還是當初的鑰匙。門鎖又沒換,我就直接進來了。”

“為什麽回來?”沫蟬望著他,“誰讓你回來的?”

莫言聳聳肩,“我回來,等著看一場好戲。比如剛剛那場人與貓和鳥的鬥嘴,就很有意思。”

沫蟬咬唇,“我寧願你什麽都沒看見。”

莫言笑起來,“別擔心,我看的時候事先幫你清過場了。隻有我一個人看見,別人都不知道。”

莫言深深凝望沫蟬,“……不會有人知道,你依舊知道貓和鳥的秘密,依舊能跟它們對話。”

沫蟬被拆穿,臉騰地紅了起來,“這件事,我自己也還需要想明白。”

“我明白。”莫言伸手,下意識地想握住沫蟬的手;可是手停在半空,終究還是掙紮著放回身側去。

他自嘲地笑笑,“我隻希望,你沒有將我也一並全都忘記。”

沫蟬沒忍住,眼淚一下子湧滿眼眶。她小心地避開莫言的目光,“我沒有忘了你,莫言。”

“那就夠了。”莫言深深一歎,“所以我還是回來了,蟲。我可以不再強求你愛我,可是我卻貪心地不準你忘記我,所以我要回來,還要留在你的視野裏。讓你時時能看見我——然後,我貪心地希望,你能每次都有那麽一點點的,心痛。”

“呸。”沫蟬輕啐,“你這家夥,真是的。小邪的安排已是周全,可是你還是不聽話。”

“不光是他安排的周全,”莫言凝眸望向沫蟬,“還有你。胡夢蝶後來也去了,是你告訴她的吧?”

沫蟬抿唇,“莫言,她比我更適合你。”

莫言笑了,“傻瓜,你低估了我,你也低估了那個丫頭。你知道麽,她去找我,不是為了強求在我身邊留下來,她是去告訴我——你忘了跟小爺的感情,於是我又有機會了;她是要我去搶回你。”

“她竟然這樣說?”沫蟬也是一怔,隨即眼淚流了下來,“那個傻丫頭,她不該這麽為了我……”

“為什麽不能?”莫言溫柔微笑,“你能為了所有人,放棄你的魂魄,放棄你的性命;你身邊的人,為什麽不能被你感召,也學著你的樣子,放棄自己的一己之私?”

沫蟬怔住,卻含淚搖頭,“不用。我的所有放棄,就是為了要讓你們不必放棄……這個世上,最難的便是放棄自己最想要的一切,所以讓我一個人來品嚐那滋味,就夠了。”

莫言輕輕搖頭,“這不是你讓我們放棄的,是我們自願學著你的樣子,來做自己應當做的事。”

“蟲,你應該明白,你是黑暗中的一束光。你能照亮我們每個人的眼睛,溫暖我們每個人的心。不須你號召什麽,不須你說什麽的話,我們隻要追隨著你的背影,走向你帶領我們走向的方向就夠了。”

“哎,你別這麽說。”沫蟬趕緊雙手捂住臉頰,“整得我好像偉人似的。哎我不是你說的那樣的,我隻是……”

沫蟬很為措辭為難。

莫言便笑了,終於沒有按捺住自己,走上前來,握住沫蟬的雙手,“想著我的名字:如果不知道該怎麽說的時候,便莫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