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相許①

寂靜的走廊裏,猩紅的地毯與昏黃的燈光交.纏在一起,綿延向長長的遠方。

沫蟬推不開莫邪,被他捉了兩隻手按在牆上,固定在她頭兩邊。

他耐心地落下唇來,尋找捕捉著她的唇。

走廊裏攏音,她自己的心跳、他的喘息,她緊張的抽氣聲、他勝券在握的低低笑聲,全都化作嗡嗡的飛蟲般,環繞在她身周,讓她無法抵擋,隻能深深地閉緊了眼睛。

“這樣才乖。攴”

莫邪掌心托住她的頸子,用侵占的姿態落下唇來,咬住她的唇。

他不是吻她,他分明是在咬她,用他狼的姿態!

沫蟬隻覺小小的刺痛,從唇上漫延開,唇隨即腫脹起來,帶著脆生生的痛屨。

她想要抵抗,卻無力抵抗;想要躲閃,卻無處躲閃。她隻能小腿用力,去踹他的小腿。他便索性將身子都壓過來,用長腿夾住了她的小腿……

沫蟬委屈得泫然欲泣,睜大了眼睛瞪她。

他終於笑了,手卻依舊卡著她的頸子,嗓音卻該死地溫柔了下來,“告訴我,你想要怎麽樣?”

“你是在咬我!”沫蟬控訴。

“那你想要我,怎樣?”他目光打著旋兒,繞著她的眼睛,“……說啊。”

沫蟬閉上眼睛,咬住唇,“……我以為,你是要吻我。”

“嗬……”

半晌,他終於慵懶地笑了,“其實我的蟲,也一直渴望著我的吻,是不是?就算一直在逃避,一直想要抗拒,卻其實心裏一直都在渴望,是不是?”

討厭,他竟然這樣對她,竟然要逼她自己說出來。

沫蟬閉上眼睛,“對不起。”

對不起我一直在逃避,一直想要抗拒;對不起我不是不愛你,不是不渴望你,隻是我現在不知如何控製我自己。我怕我會傷害你,我更怕我竟然會迷失了我自己……我怕我不能陪你到天長地久,我怕我會有一天變成膽小鬼,不得不離開你。

“我原諒你。”

她心中的百轉千回,卻被他這簡單明了的一句話徹底秒殺。

他捏著她下頜,讓她回望他的眼睛,“……夏沫蟬,無論你是為了什麽想要抗拒我,為什麽想要逃避我;無論你在擔心什麽,你在恐懼什麽——我都原諒你。”

沫蟬一口氣窒住,半晌無法呼吸。等終於心髒重新跳動,空氣重新衝進鼻腔,她才猛地吸氣,眼睛一酸,淚珠自己滾落了下來。

“小邪,你不該對我這麽好。”

他又忍不住落下唇來咬她,牙齒伴著溫熱的吐氣,在她頸側反複逡巡,“我不對你好,又要對誰好?這個世界上,又有誰,比得上我心裏的你?”

沫蟬不怕他跟她來橫的,她隻怕他這樣溫柔地對她。

她哽咽得語不成聲,“……小邪,你不能這樣,我也不能這樣;我們,不能這樣……”

“噓。”他伸出手指來,抵住她的唇,之間微微探入她唇裏去,耐心地摩挲,“別說那些了,都不重要。你隻告訴我,你希望我怎樣對你。”

他的手指沒停,唇又若隱若現地貼上來,“想要我吻你麽?那就告訴我。乖,我要聽你親口說出來。”

也許還能說出違心的話,可是身子的反應卻早已跳脫出她自己的掌控。

他修長的指尖探進她唇裏,她的唇便隨著他的手指,而不由得濕潤了,唇不由自主地含住他的指尖,任他淘氣地戲弄。

當他的唇若隱若現地貼過來,她更是不能自控地哽咽出聲。她不想要他咬她,她隻想要他吻她。溫柔地,宛如在青岩初見時,宛如在漫天螢火飛舞裏,宛如——在夢裏,穿過風中飛舞的金蝶,她不必掀開竹簾,不必看清他的眼睛,便飛蛾撲火一般吻上他從簾底露出的一彎紅唇……

她想要這樣的吻,想要這樣飛蛾撲火的勇氣,想要這樣——被他的柔情和灼熱吞沒!

心已經給出了答案,沫蟬隻能挺直了脊背,頭抵著牆壁,高高仰頭看他,“……吻我,小邪。”

可是心下的警鈴依舊不肯停歇,於是她又補充一句,“隻一下就好。淺淺地……”

“那就由不得你了。”

他如蒙大赦,眉眼招展地笑,褪掉所有的溫雅,淩厲壓緊她的身子,便將唇悍然罩落。

唇瓣抵著唇瓣,唇紋印著唇紋,身子壓住身子,喘息纏著喘息……

沫蟬在莫邪的身.下,才越發覺得自己的個子好矮。這樣被他壓著,被他的手指托起下頜,便仿佛整個身子都被劇烈拉伸開,才能適應他的身高;卻又仿佛,不管怎樣地拉伸,也無法寸寸都與他緊密貼合,總有空隙,總有填不滿的缺憾。

於是她情不自禁踮起腳尖,情難自已地仰起身子全都與他貼合,更是主動含住了他的唇。

他感受到她的回應,喉頭急促地滑動,他將她的手貼在了他的喉頭上,讓她也感受到他的激潮澎湃!

那樣圓圓一顆,玲瓏浮凸,代表男性的激亢,直白青澀的可愛。

她忍不住輕輕地笑了。

而他則一直在等待這樣的機會,待她朱唇輕啟,他的舌便如出洞狂蛇,凶狂侵.入她的甜美深處!

沫蟬驚悸,在他猛然突入的刹那,聽見自己的血液轟然都攻上頭頂來的喧囂聲。他的心跳和脈搏近在咫尺,她仿佛都能聽見他頸動脈裏的頻率跳動!

“不……不行。”

她想要避開他的舌尖,卻沒想到,他的指尖更不知何時鑽入她的腿之間,正隔著她褲底,探索揉撚住她下方的珠心!

“嗯……”

一波電流帶著重逢的喜悅,從那兩點一線之間轟然迸發,驟然集中她的靈魂!

她的顫抖鼓舞了他,他的舌尖繼續搶占她的柔美,而他的手指則闖進她的衣料,抵達了她的秘林之外——仿佛探路行者,欣喜又緊張地尋覓著道路,每行進一個毫米,便都發現全新的風景,也帶給她不同的歡喜!

沫蟬全身繃緊,想要抵抗這驟然而至的快樂,卻周身上下都被他製住,無法掙紮。

“想要我麽?”他氣息綿長地俯在她耳邊,“蟲,說你想要我。”

沫蟬被渴望和擔憂雙重折磨,不能放.縱他的指尖再向深來……她在理智飛升前的刹那,忍痛朝莫邪的舌尖咬了下去!

“唔!”

莫邪吃痛,向後微微退開,去看她的眼睛,“怎麽了?”

沫蟬血管裏的血流轟然奔湧,她不知哪裏生出來大力,猛地推開莫邪!

“夠了!”

“沒夠。”莫邪卻依舊不肯放棄,想要再壓回來。

沫蟬忍痛別開頭去,“別鬧了。這裏是酒店走廊,就算沒有人走過,至少人家酒店是有監控錄像的!”

“那我們進房間。”

莫邪詭笑著從口袋裏抽出一張房卡,“我已經準備好了。”

“你也有房卡?”

他壞笑聳肩,“你那張是在網站抽獎得來的特價房,我這張卻是方才在總台花了真金白銀訂下來的。”

他麵上氣息依舊沒有平穩下來,紅暈如醉,他伸手纏住她手指,“我今晚是篤定了不會放開你的。雎鳩跟關關都在一起了,沒理由我們今晚還要分開。”

“可是!……”

“好了。”莫邪湊過唇去,吻住沫蟬的拒絕,“今晚你是我的。不準拒絕。”

莫邪拖著沫蟬的手進了電梯,攀上最高樓層。

他卻沒帶著她進房間,而是推開天台門上了天台。

星空浩大,呼啦一下子全都墜落眼前。抬眼望去,整個城市披著燈光,五光十色地堆湧在眼前。

而天台上原本用作陽光房的玻璃屋裏,正有人抬著床鋪走進去,挪開桌椅布置著。少頃,紅燭點燃,玻璃房變成了紅燭搖曳的水晶宮。

沫蟬驚愣地望著他,“這是?”

莫邪有些淘氣地笑起來,“這裏,更安全。不用擔心如果我們太激烈的話,打擾到鄰居。”

“什麽啊!”沫蟬不依地低叫,“誰說會——太激烈?”

“我說的。”

莫邪氣息灼燙地吻下來,“第一次是怕你會緊張,所以隻用了溫柔。而這一次,我不想再溫柔。”

“你!”他的話宛如電流貫串了她周身,讓她下意識向後退,平伸雙手推向他,“拜托,不要。”

他望著她目光中掩藏不住的擔憂,歎了口氣,伸手扯住她手臂,將她抱回懷裏來,“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

“你知道?”

他聳肩,“你是怕你在激動處,控製不住對血的渴望而咬了我——所以你看,我才選在天台這樣的好地方。無論我們鬧出多大的動靜來,都沒關係。”

“哎,我不是那個意思!”沫蟬窘住,“我不是怕鬧出動靜來,我是怕會傷了你!”

“我也怕過。”

酒店客房人員已經撤去,莫邪牽住沫蟬的手走入玻璃房。房中紅燭搖曳,牆外星光滿天。他在這樣的情境裏垂首望她,“我當初也是不敢走近你。我是狼,而你是人類女孩兒,我若發狂,勢必會傷害到你。所以每當月圓或者是沒有月亮的朔日,我都會特別緊張。明明那麽想見你,想要抱你,卻不能不控製住自己。”

“還有,我也有如同雎鳩一樣的擔心。我怕我會在激》情的時候忽然變身,在你麵前變回狼形,那一定會嚇壞了你……說不定,你會從此便嫌棄了我。”

沫蟬聽得淚盈於睫。

她從前就懂他的顧慮,可是那時候更多是心痛;可是此時,她已經感同身受。

“可是你看,我再擔心,卻還是走近了你;我再自卑,卻還是要了你。”莫邪眸光柔如月色,“我走過的心路,我卻不想讓你也嚐到那份苦。我都熬過來的,我自然也有信心陪你一起熬過來。”

“蟲,你越在這樣的時候,其實越不該將我推開。讓我們兩個一起來麵對,不管可能出現什麽樣的情況,兩個人總好過一個人。再說,我是這樣有經驗的,我一定能幫得上你。”

他伸手捧住她的麵頰,將她麵上不由自主滑落的淚水抿掉,“我們隔著物種,無論是你和我,還是雎鳩和關關,都在承擔著這樣的顧慮和疼痛。”

“有時候也曾想過,不如不相愛。如果能不那麽愛你,也許還能放手讓你走,至少用這樣的方式來不讓你害怕,也保住我自己的自尊——可是後來才知道,這真的做不到。”

“所以我寧願丟掉自己的自尊,寧願有可能在你麵前變回原形,寧願也許會要麵對你驚恐的目光,寧願也許你從此將逃走開去——我也要愛著你,我也要陪在你身邊,我也要擁有你。”

“因為你,是遠比我自己的自尊更重要的。我願意將我的一切,生命與尊嚴、驕傲與膽怯,都這樣拱手堆疊在你的腳邊。你要踐踏便踐踏,想轉身就轉身,我的全部都是你的,我隻想全都給你,絕不在乎半點的回報。”

莫邪輕輕屏息,在沫蟬盈盈的淚光裏,單膝跪倒。

沫蟬驚跳,心底湧起莫名的明白——“小邪,你,你這是!”

莫邪笑了,輕輕搖頭,“我是想求婚,但不是現在。所以別擔心,我現在手上沒捧著戒指。”

他仰頭望她,捉著她的手,笑望她的眼睛,“是不是有點失望了,我的蟲?不如我毀掉前言,現在就求婚?”

“啊你別鬧!”沫蟬臉上燒紅了火,急忙退著。

他便笑,捉著她的指尖,吻在唇上,“……別怕。我今天不向你求婚。我要留在等你放鬆了心情之後。”

“我今天,是給你我的一切。”

他的絕美麵容在搖曳的燭光裏宛若輕塗了胭脂,緋紅輕漾,“在狼群,狼王的地位至高無上,從來都隻有狼王接受臣下跪拜的道理,狼王卻不會向任何人屈膝。甚至包括自己的生身父母……”

“可是蟲,這一刻,我卻跪倒在你麵前。我知道你並不想從我這裏得到任何,隻是我一廂情願地奉上——我想將我的所有,包括狼王的尊嚴,全都奉獻在你腳邊。”

“蟲,別再放開我的手,別再趕我走。你的身邊才是我忍耐千年活下來想要去的地方,隻有握住你的手我才能找到我活了這麽長久的意義。”

他脊背挺直,高高仰起頭,“從前我一直以為我活到如今,是為了等待舞雩複生,是為了保護我的族人;可是我現在卻明白,我活到如今,隻為了找到你,遇見你,愛上你……”“如果沒有了你,舞雩生與死,我族人的命運,仿佛都不再重要。”

燭影搖紅,星火璀璨,卻都比不過他雙眸中從冰藍裏乍現而出的光華,“蟲,我總覺得,我一直在等待你,等待這樣的時刻。”

“不過那也許都不再重要。不追前世,不問來生,我隻想就在這一生一世,牽牢了你的手,再不分開。”

“至於你是誰,舞雩的一縷魂、凡人女子夏沫蟬,還是東方第一隻女吸血鬼,都不重要;我也忘了自己是誰,狼王,還是考不上大學的夏莫邪……我隻記得,我是全心全意戀慕著你的人。祈求你垂憐,接受我所有的生命、所有的尊嚴,所有的——愛。”

他向她抬起右手來,卻不是人抬手的模樣,更像是狗狗要握手的形態:“蟲,請接受吧。”

縱然心裏再多彷徨,縱然還是擔心自己無法控製吸血的渴望,可是這一刻麵對這樣的莫邪,她還如何能說出拒絕。

沫蟬站在莫邪麵前,早已哭成了個淚人。越是想讓自己矜持一點,卻越是淚流如注;越是努力想對他笑,卻越是哭得難看……

她到後來也顧不得自己的形象,索性放聲哭,嚶嚶地,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語言來回答他,仿佛這世間所有的人類語言都不夠重量,都回應不起他遞上來的這份摯重的情感。

莫邪鳳目裏也滿是淚光,卻還在紅燭裏促狹地微笑,抬著手像一隻招財貓一樣,“哎,人家還舉著呢,接受了再哭也不遲。”

沫蟬顧不得狼狽,用手胡亂抹過麵頰,又氣又笑地說,“哎,為什麽要這個姿勢啊?我怎麽想起當初帶你上寵物醫院去,讓你裝作哈士奇,跟人家握手的一幕啊?”

“笨。”

他無奈地含笑搖頭,“那是狗的動作,卻也是從狼這兒遺傳過去的啊!其實根本就不是握手,是你們人類給誤讀了啦!”

“不是握手?”沫蟬一邊哽咽一邊樂,“那又是什麽啊?”

他輕輕歎息,收起了笑容,抬眸嚴肅地望著沫蟬的眼睛,“是臣服,全然的臣服。”

“在狼群裏,若懼怕對方,不想打鬥,便抬起右邊前蹄表示臣服。”他在將右前臂平伸向沫蟬,“蟲,接受我吧。”

“哎你這個家夥,你怎麽可以向我臣服?”沫蟬再也按捺不住,淚崩撲進他懷中,“你是狼王啊,你是那麽驕傲的家夥,你怎麽可以向我臣服?”

“如果是舞雩還行,我這樣普通,這樣平凡,我什麽都做不好,你怎麽能向我臣服?我可不可以不接受,啊?就當我沒看見,你趕緊收回去吧,好不好?”

“不好!”

莫邪含著淚卻無奈地笑,伸手敲了沫蟬腦門兒一個大栗鑿,“你還真不給我麵子哎,我給你奉上的可是狼族最大的禮節,你竟然還膽敢不收?”

沫蟬揉紅了腦門兒,“我是覺得我不配。”

“我說你配你就配。”

他再近乎孩子氣般固執地將右手伸給她,“接著!”

沫蟬淚如雨下,心卻宛如被春雨衝刷著的雪花,柔柔地融化下來,再不成團。她怯怯地接住了他的手,進而將他的大手包進她小小的掌心去,將手指穿進他的指縫,用力攥緊,再用力抽噎,“好的,那那我就收了。可是我要有言在先,這是你非要強塞給我的,一旦給了就不許再收回去。”

“而且我比舞雩還要霸道,我可不準你在我死後,你還能遇見其他的女孩子,還會愛上她——就算是我的魂魄化身也不行,或者是我的轉世重來也不可以;如果我陽壽盡了,不能陪你活到你的蒼蒼暮年,那你也要隻守著對我的愛,絕對不準再愛上別人!”

“傻瓜……”

莫邪的淚也落了下來,“我不會,你都是白操心。如果你陽壽盡了,我又哪裏還有勇氣獨自活在沒有你的時光裏?我會陪你一起走,我帶你去看黃泉路邊的曼珠沙華,我用男色去賄賂孟婆給你一碗更好喝的湯,我還要在忘川河裏親自為你執篙撐船……”

“總之,我這次終於等到你,終於牽住你的手,我便不會再鬆開。我會牽著你的手,一起走到我們,共同的生命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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