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風雲變⑥ 不會被你騙

隔著門板,沫蟬無聲滑坐下來。心痛如絞,麵上卻釋然而笑。

她知道她該怎麽辦了。

她能變成吸血鬼,她獨獨對莫邪的血產生渴望,她明白這不是巧合,而是根本要由她來克製小邪。一個人的血卻有兩個人需要,於是兩個人當中必定隻能活下一個。

而以小邪對她的感情,他會毫不猶豫地放棄他自己的性命。

於是便兵不血刃,便能除掉這個狼王。而狼族一旦群龍無首,勢必內訌而大亂攴。

這樣的如意算盤,果然是行局高超。

隻是她絕不會讓那設局的人如願。她寧肯自己死,也絕不會讓小邪為了她付出一切!

她抓過包包來,打開一向用得不多的化妝盒,用生疏的手法在麵頰上拍了腮紅。鏡子裏的模樣果然好了許多,麵上也仿佛有了血色。待莫邪回來,沫蟬便用這樣明麗的笑容迎向莫邪,“我沒事了。我們出院吧。嫻”

莫邪眯起眼睛來,“真的沒事了?”

“當然了!”沫蟬歎了口氣,“剛剛輸了那麽多的血,我還能有什麽問題?放心吧,剛開始可能對大量的輸血吸收不良,現在已經適應了。”

沫蟬扯住莫邪的手撒起嬌來,“小邪我不喜歡躺在醫院啦,你帶我走吧。”

莫邪並不放心,可是也不想逆著沫蟬,便點頭,“好。隻是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你說。”沫蟬調皮地眨眼。

“去我那,讓我照顧你。”

沫蟬聞言便羞得捂住了臉,趁機偷偷掐了自己麵頰一下,讓自己看起來是麵上湧起了紅暈,嘴上逼真地羞喊,“哎你不要太過分吧。我爸媽可不會放我去的。”

“我去請求。”莫邪走過來扯開沫蟬的手,“當然不能讓你自己去說,這是我該做的事。”

“哎,不要啦。”沫蟬垂下頭去,盡力隻讓他看見她微紅的麵頰,“我爸還被羈押中,我媽現在心情一定很不好……小邪,總歸不必急於一時。”

她轉了轉眼睛,使勁將眼中湧起的酸痛轉開,“我們總歸,是要在一起的。未來的日子還長,小邪,不要現在就住在一起。”

“不行,我等不及了。”

莫邪卻沒被說服,“六叔絕不會有事,相信我。如果六嬸不放心的話,我也會將六嬸一並接過去……等六叔回來,讓六叔也過去一起。反正房間足夠用,我很希望能跟全家人一起住。”

沫蟬也睜大了眼睛,仰頭望向他,“……你是來真的?”

“廢話。”莫邪無奈地笑,伸手彈了沫蟬一個腦崩,“那房子一直是我一個人住,除了莫愁和春春偶爾去看看我……我早已厭倦了一個人在那裏的寂寞,每天跟我說話的隻有我自己的回聲。我一直夢想著,裏麵能住滿一屋子的家人。”

莫邪望著沫蟬,將後麵的半句話硬生生咽回去。

——我還希望,能有一屋子的孩子,滿屋子的跑。

沫蟬扶額,“小邪,拜托,還是不要急於一時……”

莫邪伸手截住沫蟬的唇,“這次我不會聽你的。這次拿主意的人是我。”

沫蟬急得別過頭去,擋住幾要落下的淚。越是感動卻越是不能答應,越是憧憬卻越要截住自己的念頭。

如果真的跟他去了,那一旦又渴望他的血該怎麽辦?如果他要偷偷給她喝他的血,該怎麽辦?

“小邪,我不想這樣做。”她再轉身回來,已經冷下一張臉,“我說了我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不想去就是不想去。雖然你是狼王,對不起,我卻不是你的臣民。”

莫邪眯起眼睛,“你說什麽?”

沫蟬仰高下頜,冷冷望著他的眼睛,“當王當慣了,於是做任何事都要發號施令?你以為什麽事情都由你來決定?莫邪我非常不喜歡這樣。我再說一遍:我想回家,不想去你家。”

“如果你想要家人的陪伴,大伯和大伯母都在本城,你將他們二老接過去就是。我知道我家比不上你的房子,可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莫邪皺眉,“你無理取鬧。你心裏明白,我說的根本就不是那個意思。”

“無理取鬧?”沫蟬終於捉到了莫邪的一個語病,便索性發揮起來,“我就是無理取鬧,怎麽了?看看你,偉大的狼王,隻因為我不肯聽從你的安排,你便隨便說我無理取鬧了,是麽?”

“那我要提醒你,狼王陛下,我原本骨子裏就是個無理取鬧的人,你千萬要躲得遠一點,省得我鬧得你不開心!”

沫蟬說著抓起床頭桌上的花瓶,劈頭蓋臉朝莫邪便砸了過去。花瓶裏有水,花瓶自身四棱的形狀,也很重。

撒潑耍賴,便要做到這個地步才更像一點吧?

沫蟬以為莫邪會躲開,那麽花瓶隻要稀裏嘩啦地跌碎在地上,水濺開一地就夠了;孰料,莫邪竟然站在原地一動沒動,硬生生地被花瓶砸在麵上!

花瓶裏的水全都揚在他麵上,花瓶四棱的厚底在他顴骨邊劃了一道血口子,花瓶這才從他麵上彈開落到地上,稀裏嘩啦地碎了。

沫蟬驚住,呆呆望著水珠沿著他俊逸的麵頰流淌下去,顴骨邊那道口子裏則淌下一線血紅。

沫蟬驚得大喊,“你傻呀?你怎麽不躲開!”

外頭的莫愁聽見聲音也推門衝進來,看見這情形也愣住。

莫邪卻反倒笑了,睫毛上還掛著水珠,隻柔柔望著沫蟬,“我不是傻,我是太聰明了,所以才不會被你騙了。你是故意攆我走呢,我要是看不出來才真是傻了;我要是不懂你的一片苦心,那我才更該一頭撞在花瓶上撞死算了。”

他踏著一地的水漬和玻璃碎片走過來,捏住她的手,“你別白費心了,我不會上當的。不管你怎麽罵我,我今天也是鐵了心了。我一定要讓你在我身邊,我必須得睜開眼睛就看見你。”

莫邪閉了閉眼睛,“我什麽都不怕,我隻怕倘若有一天睜開眼睛,卻天大地大地找不見了你……”

莫邪手指用力,緊緊攥住沫蟬的手腕,“我隻覺得,我曾經經曆過一次這樣的痛。我絕不想再經曆一次了。蟲,你休想再偷偷消失!”沫蟬抽噎得幾乎無法呼吸,卻還在使勁冷笑,“你說的是誰?你弄錯了吧,你說的是當初殺死舞雩之後的疼痛。你怕失去的人是舞雩,根本不是我啊!”

“不對。”

她還在故意找茬,他聽得出來,“我從前也以為我的疼痛是為了舞雩,可是流星雨的那個晚上,聽見你提到‘唐長興二年’,我便猛地醒悟,也許我一直以來都是錯了,我那種說不出、喊不出、哭不出的疼痛,也許是為了你……”

“你別胡說八道了!”沫蟬伸手捂住心口,用力藏住那片彌漫開來的疼痛,“小邪你知道我欣賞你什麽嗎?我是欣賞你的專情。你對舞雩的專情,千年不散的專情……如果你現在告訴我,你的疼痛是為了另外一個人,那我會看不起你的!”

如果今生還是無緣留在他身邊,便不要開啟他對曾經的記憶。也許這樣,對他才是最好。否則豈不是要將他好不容易結了疤的傷口再度揭開,然後在上麵再撒一把鹽?

“記住你愛的人是舞雩,別讓我看見你變成朝秦暮楚……”她用力維持自己的謊言。

“好了,都是我錯了。”他看她哭得死死按住自己的心,他便停下辯解,隻在她床邊單腿跪下來,伸手將她摟入懷中,掌心摩挲著她的頭頂,像是在安慰小小的孩童,“都是我錯了,我不該跟你吵,更不該讓你哭。蟲,你要乖。”

立在一邊的莫愁,看著眼前的情景,也忍不住心如刀絞,為了自己之前對莫邪的建言而後悔。

如果小爺真的離開了沫蟬,就算他性命不會遇見危險,可是他又如何活得下去?

莫愁便笑起來,努力調和此時的氣氛,“小爺,沫蟬,你們別擔心了。我現在就去想辦法,把所有可能跟沫蟬有血緣關係的人都找齊了,說不定咱們能找見跟沫蟬骨髓配對成功的人呢。那就什麽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莫邪扭頭向莫愁,“快去。”

莫愁便轉頭向外去。出了門卻忍不住停步,回頭再望向裏頭的兩個人——為什麽說去尋找骨髓配對的親人,那兩個人麵上卻毫無半點歡喜?

難道,他們兩人心裏都有預感,知道也許根本就找不到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