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府,紫薇苑。

自從淩峰走後,每逢入夜,赫連昭就命人把整個主院都點上燈火,她置身於亮如白晝的房間內抄經念佛,日日都是這般度過,但她的心緒卻沒有因此而沉穩下來,反而總是有一股躁鬱之氣縈繞在胸口,動不動就衝身邊的人怒發脾氣。

“慶媽媽和薛嫲嫲恢複得如何了?”

赫連昭手裏握著金絲楠竹做成的筆沾了沾最上好的沉香墨,在雪白的宣紙上寫了短短數行心經就覺得索然無味,轉頭看向身後的李媽媽問道。

“回大夫人,兩位嫲嫲傷勢都很重,又被那四姑娘傷到了心脈,加上年紀大了些,所以恢複得不太好,恐怕得修養好些時候了。”

李媽媽說這話的時候極力壓抑心中的竊喜,從前她一直被兩位大夫人的心腹嫲嫲壓著沒有出頭之日,現在風水輪流轉,終於命運眷顧了她一回,她發誓一定要牢牢把握住這個機會,不能把這個好不容易爬上來的位置又拱手讓人。

“哼,淩茉這個下作的賤蹄子把我兩個心腹嫲嫲都打殺了去,讓我無人可用,這筆賬我會好好的算在她親娘的頭上,讓她付出慘痛的代價,讓淩茉這個死丫頭悔不當初!”

赫連昭本來就寫得煩悶,再一提起這件事情更是心頭火起,猛地將手中的筆摔在桌上,這價格不菲的上等毛筆就應聲截斷,帶著香氣的墨汁濺得到處都是,把桌麵染得斑駁肮髒。

“大夫人請息怒,還有老奴在您身邊供您隨時差遣,雖說我比不上兩位嫲嫲能力出眾,但也是對大夫人忠心耿耿,誓死效忠,隻要夫人一聲令下,老奴莫敢不從!”

李媽媽趁機湊上前來表忠心,朝旁邊直愣愣看著她的丫頭麥穗使了個眼色,“還愣著幹什麽,趕緊來收拾幹淨!”

麥穗一個粗使丫頭出身根本就沒有眼力見兒,腦袋也不靈光,無非是仗著近日看守薛姨娘有功,破例被調來紫薇苑伺候,李媽媽見她是個新人,一心想要籠絡她,所以處處都在提點著她。

看到手腳麻利幹活的麥穗,赫連昭沉聲問道:“薛姨娘今日如何了,身體好些了沒?”

這句看似在關切的問話一點溫度都沒有,尤其最後幾個字幾乎從後槽牙擠出來的,麥穗再怎麽不機靈也聽得出大夫人的弦外之音,於是停下手中的動作,喜上眉梢地說道:

“前幾日我看她還能撐得下去,八成是有吃有喝讓他續命了,於是今日起我就把她的饅頭給吃了,又不給她喝水,想必再拖幾日她就不行了!”

“放肆!薛姨娘好歹也是府中的主子,雖然人是上不得台麵的,但也輪不到你來陷害她!”

赫連昭心中一喜,麵上卻嚴厲起來,佯裝嗬斥麥穗,實則希望她再接再厲,借由她的手把薛姨娘給徹底抹殺掉!

麥穗又露出那副呆愣的表情,疑惑道:“大夫人不是厭惡薛姨娘嗎,為什麽又埋怨我,難道我做錯了?”

李媽媽一聽立刻就衝她擺了擺手,又使眼色,可惜麥穗過於憨傻,看不懂李媽媽的暗示,嘴巴動了動還想說什麽,就被赫連昭厲聲打斷了。

“愚蠢的東西,快滾下去,省得讓人看了心煩!”

赫連昭每日都沉浸在失去了左膀右臂的惆悵中,好不容易有新人來幫她做事情誰知道是個其蠢如豬的,這讓她頓時火冒三丈,一句話都不想和麥穗多說!

“大夫人,為何要罵我?”

麥穗還在那裏喃喃自語,李媽媽趕緊扯住她的衣袖使勁將她往外麵拽,恨鐵不成鋼地說道:“趕緊閉嘴吧!少說一句沒人把你當啞巴!”

李媽媽徑直把麥穗拉出了紫薇苑,拖到一個沒有人的角落裏,這才很恨地罵道:“大夫人自然是要把薛姨娘之置於死地的,但這種事情她一個當家主母怎麽敢擺在明麵上來說,你也是個沒腦子的東西,當著房間裏那麽多人的麵就把這事兒說出來,你是想讓大夫人落人口舌,陷她於不仁不義的境地嗎?”

“原來是這樣啊,我懂了,可是大夫人已經生我的氣,那可怎麽辦啊?”

麥穗一拍腦袋這才恍然大悟道,可惜為時已晚,赫連昭被她的愚蠢氣得不輕,明明這麽好的機會她卻沒有把握住,反而惹了一身嫌!

麥穗為難地看著李媽媽,想從她的臉上找答案,那種傻愣愣的表情讓李媽媽也不由得一陣嫌棄!

“你隻管去收拾薛姨娘,但是明麵上不準露出馬腳來,任何舉動都要在暗地裏進行,隻要你把薛姨娘給送走,屆時大夫人才會對你另眼相看!”

李媽媽按下心中的不耐煩,故作親切地拍了拍麥穗的肩膀,直截了當地囑咐她道。

不遠處有人走來了,李媽媽立刻對麥穗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兩個人默契地對看一眼,然後分道揚鑣了。

——

薛姨娘的身體一日好過一日,為了掩人耳目,她特意把妙手神醫給的藥粉在臉上,每次有人靠近察看她的情況,都會被她蒼白無力的樣子給欺騙過去,時間久了,大家都默契地認為薛姨娘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

被騙得團團轉的人首當其衝就非麥穗莫屬,她得到了李媽媽的指令之後,迫不及待地跑到薛姨娘所住的小院,腳步剛一踏進去,就驚起了那幾棵山茶樹上歇息的鳥兒。

薛姨娘側過腦袋,聽到鳥兒翅膀胡亂撲騰的聲音,接著就是麥穗急切的腳步聲,她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雙目緊閉,又開始進入裝病的狀態了。

“薛姨娘,你醒醒,我來看你了!”

麥穗每次過來的時候薛姨娘都在沉睡不起,她之前也沒當回事兒,可現在為了能討大夫人歡心,她覺得不能就這麽輕易繞了薛姨娘,於是衝她連著喊了好幾聲。

薛姨娘心裏有些煩悶,但是表情始終如一,非常的沉靜蒼白,任憑麥穗怎麽叫喊,她都不為所動。

“嘖,薛姨娘你是不是聾了,我在叫你沒聽到嗎?”

麥穗叫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得到回應,於是仗著膽子伸出雙手開始搖晃起薛姨娘的身體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