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雖無宵禁,但城門在日落之後就關閉起來了,沒有禦林軍的令牌,無論是誰都叩不開這被士兵層層把守的大門。
淩鳶沒有在官道附近停留,怕被齊震鉉遇上,於是選擇待在一個僻靜的小村莊,默默地等待天亮。
馬兒溫馴地低頭吃草,安靜地陪著她,而她趴在馬背上眯著眼睛休息,一陣睡意襲來她卻不敢真的睡過去,靠著最後的意誌力苦苦強撐著。
直到遠處農舍裏的公雞發出第一聲高亢的啼鳴,東方的天際泛起魚肚白,淩鳶這才打了個激靈,倏然睜大了眼睛。
她剛坐起身來,突然感覺一陣天旋地轉,腦袋有如千斤重,嗡嗡地發暈,雙頰耳朵開始發燙,身體裏的力氣像是被人抽空,身體搖晃幾下軟軟地又倒在馬背上。
馬兒感受到了淩鳶的異樣,開始焦躁地在地上踱步,嘴裏不停吹著粗氣,它背上的人兒地趴在那裏一動不動,周圍人跡罕至,完全孤立無援。
“淩鳶,你可真嬌氣。”
她自嘲地歎息道。
這具身體的底子太弱了,和她現代那健康陽光的體格根本不能比,這柔弱的身軀在暗無天日的漫長霸淩中,能活下來就已是萬幸了。
“娘子,娘子!”
耳旁傳來那熟悉的呼喚,清雅的聲線和平時不同,變得有些疲憊低啞,淩鳶抬了抬眼皮,又無力地閉上,覺得自己八成是幻聽了。
“娘子,抱歉,我來晚了!”
淡淡的芝蘭香氣竄入鼻端,一雙修長的手溫柔地覆上她的額頭,停留片刻後又握住她的手。
“發燒了,我帶你去醫治。”
淩鳶再次睜開眼睛,對上了盛驍行那雙黑沉沉的眸子。
“我在做夢嗎?你為什麽會在這裏?”淩鳶虛弱地開口道。
古代沒有導航定位係統,要在荒郊野嶺找個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盛驍行能找到她,想必花了極大的心力。
“傻瓜,也不看看你官人是誰?找個人還不容易嗎?”
盛驍行燦然一笑,完全不以為意,淩鳶卻從他的黑眼圈和熬紅的眼睛裏看到了深深的疲憊。
沈叔牽著馬車等在旁邊,盛驍行把淩鳶從馬背上抱下來。
她轉過頭看著那匹和她共患難的馬兒,張開嘴想要說什麽卻發不出聲音來。
她隻覺得周圍景色開始模糊不清,頭痛欲裂,顫顫巍巍地抬起手還沒指向馬兒就已經暈過去了。
“公子,我們現在回府嗎?”
沈叔握著韁繩,轉頭詢問道。
盛驍行看著燒得滿臉通紅的淩鳶,臉色極為難看,冷聲道:“不回,直接去雅月樓,讓盛家那幫沒用的東西多急幾天也無妨!”
——
盛府的西南角有個人人談之色變的地方,被戲稱作“冷宮”,是專門用來懲戒犯錯的下人和族人用的。
矮小破舊的房子孤零零地立那裏,從外麵看去黑黢黢的陰森嚇人,跟盛府的奢華風格相比完全大相徑庭。
昨日和淩鳶一起出行的丫環仆從都被關在這裏,每個人身上都傷痕累累,麵色驚恐萬分,此刻全都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沒用的廢物們,連個人都看不住,大少奶奶是禦賜的貴媳,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你們幾個賠上性命都不夠的!”
管家盛有財嫌棄這裏的醃臢之氣,隻站在十幾米開外的院子裏,一邊揮著手驅趕空氣中的難聞氣味,一邊頤指氣使地讓護衛繼續鞭打屋裏頭的下人們。
隔著層層圍牆,坐在主屋大廳內的夏侯儷淑也正坐立難安。
她手裏握著淩府三小姐淩欣親筆寫的名帖,指名邀請淩鳶回府敘舊。
“這小庶女淨給人惹麻煩,讓盛有財再派人手去找,但千萬注意保密,不要走漏風聲,要是淩府發現此事告到聖上麵前,我們盛家又要被牽連了!”
夏侯儷淑咬牙切齒地將名帖摔到地上,正欲踩上幾腳,奶娘紀媽媽趕緊搶先將名帖撿起來,替她順了順氣,勸慰道:
“夫人千萬得沉住氣,不能叫外人看出不妥來,我先派人過去回話,就說大少奶奶近期染了風寒,需要靜養幾日,等病好再去看三小姐。”
夏侯儷淑點點頭,想起自己那前途未卜的兒子相公又想到下落不明的淩鳶,她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急赤白臉地捂著胸口喘息著。
——
日落月升時,淩鳶這才悠悠轉醒,她這一覺睡得綿長安穩,把這些天來的所有疲憊都驅散掉了。
“這是哪兒?”
看到陌生的床和房間,淩鳶心頭的鉉立刻繃緊,掙紮著就要起身。
“安心躺著,別亂動,這是雅月樓,也是你相公我的地盤。”
盛驍行又恢複了往常的從容雅致,手裏端著一杯清茶慢慢地品著,看到淩鳶緊張的樣子,不禁莞爾一笑。
“你屬蜘蛛的嗎?怎麽到處都是你的地盤?”
淩鳶感歎於盛驍行的長袖善舞,不知他的勢力在這偌大的京城占據了幾分份量?
她半坐起來時才發現身上的衣服都被煥然一新了,趕緊摸摸袖子果然空空如也,那裝著阿芙蓉的錦盒不見了!
還沒等她有所反應,盛驍行就指她受傷的手臂,沉聲問道:“何人傷你?”
淩鳶想都沒想,立刻答道:
“昨日遊湖時不巧遇上個持刀行凶的武瘋子,那人一路橫衝直撞,見人就砍,我躲閃不急就被砍了一刀。”
淩鳶睜著無邪的大眼睛述說著,滿臉真誠,一副童叟無欺的樣子。
盛驍行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眼眸深邃暗沉看不出情緒,勾了勾唇角,“然後呢?”
淩鳶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誰知這個武瘋子就認準我不放了,一路追著我跑,幸虧遇上了那匹馬兒,馱著我一口氣跑了老遠才擺脫了他,不然我現在是人是鬼都說不定呢!”
盛驍行點點頭,麵無表情地附和道:“是啊,我家娘子可真是走運呢!”
淩鳶說道這裏突然想起了什麽,急聲道:“對了,我那匹馬兒呢?你把它帶回來了嗎?”
盛驍行一口飲盡杯中茶,謔地站起身,大步往外走去,頭也不回地說:“我當它是拐跑你的罪魁禍首,被我給宰了!”
說完,他也不管淩鳶如何反應,徑直走出房間,一把將房門和淩鳶的叫罵都關了起來。
門外沈叔等候多時,手裏拿著那浸滿血汙的天蠶錦。
盛驍行眼神鋒利,冷冷地掃過去,停在那半截天青色男式布料上,戾氣浮出眼底,沉聲道:“給我查出這東西主人是誰,我好替娘子去謝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