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剛過,深夜的長安城依舊繁華喧鬧,沒有宵禁,百姓官員都暢行尋樂,笙歌一片。
淩鳶依偎在盛驍行的臂膀裏,被他輕易地帶出盛府。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僻靜處等候多時,兩人進入車內剛坐穩,盛驍行就遞給淩鳶一個包袱。
“打開,換上。”
淩鳶依言打開包袱,發現裏麵有套齊整的男子衣裝。
“你不會覺得我穿了這身衣服人家就認不出我是女子?”
淩鳶嗤笑一聲,沒有動,覺得這種電視劇才會演出來的把戲過於可笑。
“在你眼裏我就是傻子?”
盛驍行淡淡地掃了一眼淩鳶,突然湊到她近前,輕佻的笑意在唇邊漾起。
“我家娘子好歹是名門閨秀,若不喬裝打扮一下,我怎麽敢帶你去尋歡作樂?”
“你要帶我去逛那種地方?”
淩鳶先是一驚,然後來了精神,略帶疲倦的雙眸頓時亮如星辰。
一想到要去傳說中的青樓打卡,淩鳶不禁有些興奮。
“把如花美眷裝扮成小廝帶進酒樓楚館,是京城的那幫少爺們慣用的伎倆。”
盛驍行點點頭,慵懶地往後一靠,單手撐額,饒有興致地看著淩鳶。
她很特別,不忌諱踏足風月歡場,不懼強權,也沒有那些規矩束縛,恣意自由得甚至超過了這個世間的男子。
盛驍行的笑意加深,對她產生了一種莫名的興趣。
——
馬車揚蹄飛奔在長安寬闊的街道上,不多時就來到京城頗負盛名的酒樓:韶華樓。
盛驍行帶著淩鳶走進豪華闊氣的大堂,掌櫃祝喜親自上前迎客,熟門熟路地將兩人帶進三樓最偏的雅間。
祝喜的目光落在淩鳶身上停留片刻,繼而換上彬彬有禮的笑容,親手給盛驍行上了店裏最好的百年古樹茶。
祝喜溫言問道:“盛公子您今夜想吃點什麽?”
盛驍行優雅地呷了口茶,輕笑道:“把店裏的招牌菜都上來,給我這位新來的小廝嚐嚐鮮。”
他把空茶杯往淩鳶那邊推了推,祝喜搶先想去倒茶,盛驍行擺手,“你下去吧,伺候我有她就夠了。”
盛驍行喝茶時用的左手,吸引了淩鳶的注意。
她眼中升起一絲疑雲,為了不打草驚蛇,她迅速垂下眼眸,默默地給盛驍行添了茶。
“從刀柄上的指紋痕跡來看,百分百確定凶手是個左撇子。”
當年負責淩鳶弟弟案子的老刑警如是說。
這句話在淩鳶心裏刻下深深的烙印。
她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掠過盛驍行的左手,鼻端似乎又聞到了那股濃重的血腥味。
——
店小二麻利地進出雅間,很快一桌豐盛的珍饈菜肴就擺在淩鳶麵前。
“累了?”
見她臉色微白,呆坐著不動筷,盛驍行伸出左手夾了一塊魚放進淩鳶的碗裏。
“嚐嚐,這是全京城做得最好的鬆鼠桂魚。“
淩鳶點點頭,夾起魚肉往嘴裏送,目光落在盛驍行白皙修長的左手上麵,隻覺得味如嚼蠟。
“相公,盛太師為何對你如此冷漠?”
淩鳶突然開口問了個有些唐突的問題,想要掩蓋此時自己的不自在。
盛驍行有些愣怔,沒想到淩鳶會問這種問題,隨即臉上浮出一絲諷刺的笑。
“我繼母家世顯赫,其父兄在朝中皆任高官,父親能當上太師,夏侯家功不可沒。”
“繼母當年為嫁我父親甘願做平妻,待我母親去世後,她便統管全家,我父親自然和她站在一頭,把我視為眼中釘,沒有除掉我已是仁慈了。”
盛驍行慢悠悠地吃著菜,淡然地講述著,俊雅的麵龐平靜如水,仿佛在說別人的故事。
淩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眼中不易察覺的憂傷。
兩股念頭在淩鳶腦海中打架。
盛驍行時而是雨中持刀的凶手,時而又是那個飽受欺淩,艱難長大的可憐少年。
“你……”
淩鳶盯著盛驍行的眼眸,想說點什麽,動了動嘴,卻覺得喉嚨一陣幹澀。
房間剛陷入一陣靜默,倏然間外頭喧嘩聲起,像是滾燙的油鍋倒入一碗水,瞬間就沸騰不已。
“娘子,過來看戲。”
盛驍行起身走到門口,把門旁邊的一個小軒窗打開,外麵的景象盡收眼底。
位於正中最大的雅間此時敞開了門,裏麵人數眾多,群情激奮,吵嚷之聲不絕於耳。
一位風華絕代,華貴豔麗的年輕女子立於人群中央,宛若鶴立雞群,驚豔奪目。
在她兩邊的華衣公子們怒目相對,互不相讓,吵得幾欲動手。
"芷嫣姑娘明明是我們先定下的,今兒就該陪我們!"
“放屁!你們算是個什麽東西,我們盛三公子看上的女人都敢搶,你們簡直活膩了!"
盛鳴之喝了不少酒,那雙多情的桃花眼在夜芷嫣的身上不停打轉,越看越喜歡,忍不住伸手就想一把將她拉入懷裏。
“啪!”
同樣滿身酒氣的禮部侍郎之子李錚用折扇打掉盛鳴之的手,指著他罵道:“滾開,你個浪**子別髒了我們芷嫣姑娘的身子!”
盛鳴之一把將李錚手中折扇搶過來撕碎,怒罵道:“放肆!你爹不過是個小小禮部侍郎而已,給我們盛家提鞋都不配!”
李錚不遑多讓,叉腰回罵:“我呸!盛太師有啥了不起,上頭還有宰相和皇帝壓著呢!”
盛鳴之哪裏吃過這種癟,在酒精的慫恿下,口不擇言道:“皇帝能上位,我父親功勞最大,宰相之位遲早也是我父親的!”
此言一出,全場看客都目瞪口呆,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盛鳴之在正在氣頭上,不肯罷休,為了在美人麵前逞英雄,他大手一揮,指使狗腿們朝對方動起手來了!
場麵開始失控,美人在中間嚇得花容失色,兩撥人打得不可開交,高雅華麗的酒樓瞬間變成糟汙吵鬧的菜市口。
這場火拚鬧劇很快驚動了衙門,京城府尹親自率領皇城軍來把人都押走了。
酒樓恢複了平靜,小軒窗又重新關上了。
“你這算是報仇成功了?”
淩鳶雖然沒有證據,但盛驍行那副悠然自得的表情告訴她,這裏麵絕對有他的手筆。
“不算。”
盛驍行微揚起頭,麵色浮出陰鷙之氣,冷然說道:“若隻是驚動京城府衙,無論我父親還是繼母都可以替盛鳴之擺平。”
“那你還想怎樣?”
淩鳶直起身來,好奇地看著盛驍行。
“祝喜,茶涼了。”
盛驍行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朝外麵輕喚一聲。
房門應聲推開,祝喜恭敬地走到盛驍行麵前,替他換了茶,看了一眼淩鳶欲言又止。
“無需避她,你隻管說。”
盛驍行身體向淩鳶傾斜幾分,親手替她的空茶杯添滿了茶。
祝喜點點頭,說道:“督察使張大人剛才在隔壁雅間已然寫好了諫言狀書,他讓小人轉告公子,明日早朝便會呈給皇上,請公子放心。”
盛驍行把玩著手裏的汝窯茶杯,冷笑道:“新帝剛上位,正是嚴整朝綱的時候,這幫言官就等著機會表現,今晚之事必定會被大力彈劾,我那父親和弟弟都必定要脫層皮的。”
“公子英明!”
祝喜佩服得朝盛驍行拱手一揖,緩緩退出房間。
淩鳶在一旁看得有些吃驚。
“這祝掌櫃是你的人?”
盛驍行點點頭,“沒錯。”
“這酒樓是你開的?”
盛驍行再點點頭,“沒錯。”
淩鳶越發詫異,“你還有什麽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盛驍行輕抿一口茶,陰鷙的氣息**然無存,俊朗的眼眸中流轉著捉摸不透的光,唇角微揚:"娘子,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