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陽街,鋼鐵廠家屬樓。

周陽一家人躲在外麵的街道上,不敢回家。

夫婦倆先前到家屬樓望了一眼,場麵太嚇人了。

整個家屬樓內圍得水泄不通,擠滿了記者。

周陽家所在的樓層,走廊過道都擠滿了人。

全都盼望著,等待著。

隻等周陽一家人回來。

見到這陣仗,一家人反倒不敢回家了。

倒也不是怕。

周陽最後把藍釉三彩瓷無償捐給博物院的行為,可以說大公無私。

留下藍釉三彩瓷?周陽也想過。

但這玩意是無價之寶的事已經人盡皆知。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這就是一個燙手山芋,硬要捏在手裏,很難說清楚會發生什麽。

被偷被搶,都是輕的。

容易引起居心不良者的覬覦。

初聞捐獻,夫婦倆都被嚇到。

這麽值錢的東西,無償給捐了。

兒子太舍得。

夫婦倆一邊感到內心隱隱作痛,一邊認為兒子做的對。

他們同樣懂得財不外露的道理。

這年代,家裏明擺著這麽一件珍貴玩意,很危險。

捐了也好。

沒有隱患,還能換個名聲。

……

家屬院裏的記者,有省上來的,也有江河市的記者。

大家匯聚於此,都想問問當事人周陽。

“這時候進門,接受采訪估計都得到深夜,得回避一下……”周華強為難。

他覺得自己變了。

今天以前,他尚且覺得,接受電視台采訪,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是倍有麵子的事。

巴不得記者找上門來呢。

可真到了這一天,他竟然退縮了,回避了。

真的是自己變了嗎?

恐怕不是。

是場麵太誇張了。

哪有記者把家屬院擠滿的道理。

“爸,沒必要,他們不達目的是不會離去的,我們回去做個統一聲明就好。”

周華強感歎兒子說得有道理。

兒子這幾天的改變很大,眼界都不一樣了。

“兒子,九月一號你要不要去魔都呢?不管怎樣,這一個月,還是多看看書,充實一下自己。”

王淑芬道:“你爸說得對,考核沒過,臉上無光。”

周華強糾正:“沒什麽丟臉的,那本來就超出了你的能力範圍,我建議不要去。”

“看書是一輩子的事,不是因為有考核才看。”

王淑芬點頭:“他爸說得對,一輩子的事。”

一家人光明正大走進家屬院。

所有的記者瞬間圍了過來,二樓的記者由於離得比較遠,大感失策。

有記者直接從二樓跳到下麵花壇,隻為插到周陽一家人的麵前來。

周陽輕車熟練,道:“采訪太多,我們不可能一一答複。”

“這樣,各位記者們,派出一個代表,提出具有代表性的采訪話題,我做統一的答複。”

“各位覺得如何?”

一時間,暗潮湧動的記者群體安靜下來,大家都默許了周陽的提議。

想在這麽多人當中搶獨家,根本不可能。

周華強夫婦正想著怎麽應付,焦頭爛額時,眼前躁動不安的記者群體突然安分下來。

就因為兒子一句話。

怎麽做到的?

兒子怎麽搞得跟很有經驗似的?

雖然疑惑,夫婦倆仍隻是開開心心,站在人堆中,沒有多問。

一個中年記者拿出紙筆,統計了一些關鍵性的話題,旋即站到較高的石頭上,作為代表道:“周陽,我們統計了99個問題……”

周陽皺眉:“不行,太冗雜,縮減到十個以內,否則我拒絕回答。”

中年記者尷尬得緊:“好,按你說的來。”

記者開始在紙上勾畫,隻保留一些不得不問的話題。

當記者的總感覺今天不一樣。

以往的采訪,哪怕是行業大佬,商界大亨,都異常重視,事無巨細,希望能憑借電視台,盡可能多展現自己。

怎麽輪到周陽這卻恰恰相反。

這年輕人一副嫌麻煩的模樣。

孩子,這是上電視啊,你搞清楚了嗎。

是個人,誰不想在電視上多待會啊。

你這孩子腦回路怎麽不一樣?

“好了周陽,十個問題。”

“第一個,您是如何得到藍釉三彩瓷的,在這之前,你是否知道它如此珍貴?”

周陽答複:“瓷器是我從二手商店淘來的,店主叫薛大海。”

“我一直知道它是真古董。”

“提醒你一下,這算兩個問題,你還有八個。”

中年記者大感窘迫。

啥都沒問出來,周陽透露的都是已知消息。

浪費兩個問題。

同行們的眼神恨不得將他殺了。

“周陽,您為何將三彩瓷捐給湖海博物院,這不符合常理。”

周陽回答:“古董進博物院,沒什麽不合常理的,我隻是思想覺悟比較高。”

眾多記者紛紛在筆記本上寫下周陽的回答,刷刷刷的鋼筆聲不絕於耳。

“周陽,你和薛大海是否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係,方便透露嗎?”

周陽回答:“我救過他的命,他回報以唐三彩,就這種關係。”

……

“最後一個問題,周陽,到魔都大學任講師,你認為,自己有這個資格和能力嗎?”

周陽無奈:“李教授非要說我有能力,舉薦我去參加考核,令我也很為難。”

“再說了,隻是去考核,你們不要搞的我好像已經是講師一樣,這樣很容易引起誤會的。”

至此,采訪結束。

眾記者雖還想問,但周陽卻已三緘其口,拒絕回答。

大家隻好灰溜溜離開。

屋內,一家子正坐在隔壁鄰居送來的吊扇麵前吹風,手裏吃著陳校長送來的板栗和橘子,桌上擺的是樓下老陳送來的多年窖藏,門口還杵著隔壁老王送來的花腳盆。

好家夥……

禮物都快把家裏堆滿了。

一家人也曾鄭重拒絕,聲稱絕對不收這些東西,奈何盛情難卻。

“兒子,你這幾天呆在家裏,哪都別去了。”

周華強想得很周到。

有羨慕之人,難免就會有嫉妒之人。

但其實是他多想了。

這年代,電視台的影響力還沒達到那種地步。

畢竟,不是隨便的家庭都能負擔得起電視。

周陽空有名聲在外,相貌卻並未被熟知。

而且他的名氣也並不大。

毫不誇張地說,他的知名度還不如薛太強。

後者畢竟是今年考上濱海大學的唯二人物,江河市老老小小都知道這麽個人。

薛太強就是眾多家長口裏別人家的孩子。

……

“兒子,當不了司機,你得好好去賠個罪。”

“還得去感謝電視台,這事全靠他們。”

“還得和陳校長說一聲,剩下的2500元,我們會盡快還上。”

“爸,這是一千八百塊,先用來還債吧。”

“剩下四千塊,我得拿給薛大海。”

隻是不知道對方現在怎麽樣了。

夫婦倆看著桌上那一遝錢,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本以為,把債還清,少說都還得幾年光陰。

2500,不是小數目。

怎料兒子直接就掏1800。

這豈不是快還上了?

“兒子,你出息了!”周華強酸澀道。

王淑芬也感歎:“兒子,辛苦你了。”

周小芬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橘子。

……

第二日一大早。

咚咚咚,響起敲門聲。

上門的人有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