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圍坐在一起。
周陽的家庭地位陡然上升,父親周華強把那套學鉗工的玩意兒都收了起來。
以後,兒子就是司機了,犯不著再學鉗工。
一技在手,天下我有!
“兒子,找個時間,把你那位同學邀請到家裏來,我們可得好好感謝人家。”
周華強所指,就是那位教會周陽開車的汽車兵。
周陽一個勁點頭:“爸,這我知道,人民群眾,吃水不忘挖井人嘛。”
周華強滿意地笑了笑。
要不是背上了三千塊的債務,他肯定讓妻子王淑芬去買半斤豬臉肉回來,配上一瓶高粱酒,一家人慶祝慶祝。
還清債務之前,能省則省。
“等進了單位,有單位的公章以後,去交通局把駕照扯下來。”周華強又朝女兒道:“你給老子好好念書,要是沒考好,有你好果子吃!”
周小芬被嚇得躲到母親懷裏,小雞啄米一般點頭。
她感覺像是如獲新生。
要不是哥哥突然就會開汽車,這筆巨大的債務能壓垮一家,甚至自己都得跟著輟學!
她猴精猴精想:“我哥他啥時候有汽車兵同學,我怎麽不知道?”
周華強背著工具箱出門進廠,接著母親王淑芬也出門而去,她得到大隊小學去,今天下午有她的課。
“爸,媽,慢走!”
“媽媽慢走!”周小芬跟著喊了一句,旋即又道:“哥,嚇死我了,一幅畫怎麽可能值三千塊錢啊,會不會是陳校長騙人?”
周陽道:“那是山水寫意畫,值多少錢不好說,但陳校長是花了三千塊錢買回來的。”
“啥是山水寫意畫?”周小芬看著哥,像是看著個陌生人。
從小跟哥摸爬滾打,她太清楚了,哥從來不舞文弄墨,肚子裏也裝不住事。
現在的哥太反常了,變得和爸一樣,說話做事,一套一套的。
見當哥的不回答,周小芬徹底焉了,像茄子打了霜。
就算哥成了司機,一家子人努力存錢,也得一年才還的清。
周小芬很愧疚。
何況哥還沒成司機,隻是會開車,還沒扯證呢,這中間還需要走很多程序:司機師傅的簽字,單位的公章,家庭關係證明。
“趕緊去做會兒作業,做完再睡會,下午還得上課。”
支走周小芬後,周陽摸了摸胸口那枚玉佩,在家裏轉悠起來。
家裏的老物件不少,家具都是暗紅色的實木,衣架是竹節拚湊而成,但周陽的目的並不是它們。
他的目光,依次從那塊立式銅鏡,經由朱紅實木櫃,向內屋而去。
從頭到尾,沒有再像那隻盤子一樣出現白光的老物件。
周陽正失望,突然看見,老黃那隻飯碗竟然釋放著淡淡的白色光芒。
這隻碗因為碗口大,底座圓潤,一次裝得多,一直用來給老黃狗當飯碗。
它正擺在牆角,碗裏幹幹淨淨,油水和米粒都被老黃的舌頭掃光,白白淨淨。
碗的內壁除了白還是白,外部能清晰見到紅的底色,藍色的筆墨畫著一個又一個人物,有光腳的禿頭胖子,有手拿蓮蓬的女人。
精準的信息在腦海當中浮現:
“名稱:胭脂水青花八仙大碗”
“時期:清宣統”
“特點:碗口腹寬廣,為斜壁矮式,底部有圈足。碗裏外麵均以灰藍色青花、胭脂水釉繪紋飾圖案,口內沿有青花雙圈紋,內壁為素麵白釉。”
“進階信息:市價1500,上下浮動100,品相較好,有升值空間。”
周陽嚇得一哆嗦。
感情自己家的狗碗都是一隻清朝宣統年的古董。
這是奢侈,還是暴殄天物?
周陽趕緊上前收起那隻碗,將其擦拭幹淨收好,準備換一隻普通的碗給大黃。
“富了富了!”
“隻是……1500元,去哪找買家?”
周陽沒有忘記,這是1990年。
“嗯嗚嗚……”大黃搖著尾巴從外麵跑進來,它的耳朵很靈,聽到了碗的響聲。
又有東西吃了。
來到牆角,大黃看著麵前陷入了沉思。
我的碗呢?
我吃飯的玩意呢?
黃狗左找找又找找都不見那隻碗,嗚咽一聲,索性躺在牆角一動不動,臉上的肉和耳朵一起耷拉下來,一副不高興的模樣。
周陽可沒管那麽多,直接把碗擦幹淨放到了櫃子裏。
他不敢用水清洗,害怕破壞碗的品相。
老黃狗瞧見自己的碗被鎖進櫃子裏去了,更加默不作聲,甚至連尾巴都不搖了。
周陽到後麵的碗櫃上給黃狗重新拿了一隻缺口瓷碗。
“這隻碗小了不少,估計大黃得吃兩碗才行。”
“汪汪汪!”黃狗吠起來。
周陽注意到,黃狗耷拉的耳朵重新立起來,眼睛也瞪著門外。
“有人來了?”
“汪汪汪!”
連續好幾聲狗叫後,外麵果然響起了敲門聲。
周陽摸了摸大黃的額頭,對方舒服地埋了埋頭。
“養條狗就是有這個好處。”周陽說著便來到門口,打算看看是誰來了。
“汪汪汪!”見到周陽出門,大黃狗跟著一路從屋內咬了出來。
門口是個青年,和自己的年紀差不多,臉上的稚氣還未曾洗淨,眉宇間帶點兒威嚴。
這縷威嚴,經由年輕人表現出來,反倒有點狐假虎威的意思。
“周陽,聽說你學會開車了,我代表同學們來說聲祝福。”
“我和雪杉還有一個月就要去濱海大學了,原本還放不下你,怕你沒書讀做傻事,現在倒好。”
“雪杉?”
周陽的思緒瞬間被拉起。
上一世的學霸女神,陳雪杉。
人好看,七尺腿三尺身,還是校長的女兒。
要是沒記錯的話,自己年初向對方表白,最後被拒絕。
果不其然,麵前的青年道:“見到你從表白失敗的陰影裏走出來了,我就放心了。”
周陽真想給自己一巴掌:我這幹的什麽破事啊。
表白失敗就放棄了?
要死纏爛打!
這年代,膽子大的才能如願以償,泡妞更是如此,得臉皮厚,比城牆還厚才行!
對方躲了躲周陽身後的大黃狗,向後退一步,道:“我今天來,一是代替雪杉來看看你,二是來向你學習開車技術。”
“我拜了個師傅,目前勉強能開,想和你探討探討……”
周陽的精力集中於曾經幹的那些冤枉事。
他的確把陳雪杉給抓住了,想要表白。
一句我喜歡你,緊張得隻說出了“我”,“你”兩個字,關鍵的喜歡二字丟了。
上一世,在成年後的同學聚會上,陳雪杉酒後吐真言,她對周陽一直挺有好感的,可惜緣分不到。
隻能感歎兩個世界的人,終究難走到一起。
周陽隻能笑笑,喝下一口苦酒,承受懦弱犯下的錯。
兩個人就是這樣錯開的。
如果那次的表白,更加嚴謹周密,讓陳雪杉知道心意,結局會不會不同?
周陽想到這事心裏就不是滋味。
“周陽,你現在拉我一把,等我從濱海大學畢業,保證拉你幾把。”
青年和陳雪杉上的都是濱海大學,今年江河中學唯二的一本錄取生。
一年出兩個一本,何其難得。
“拉我幾把?”
“你誰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