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個？”

萬鑫把那張紙疊好塞回了信封，仔細把封口折了又折，拿在手裏，問付驍。

付驍的表情藏在麵罩之下，此時並不著急作聲。

他在思考接下來該如何做。

萬鑫卻把他的沉默當成了默認，竟大手一揮，對下麵的眾人道：“且散了吧，容朕與這位好漢單獨聊聊。”

付驍大驚，這又是什麽展開？

眼瞅著那些個等著吃瓜的人戀戀不舍地退去，萬鑫終於發了話。

“誒，你怎麽不早說和梅淺認識？”

這語氣轉變地太過突然，讓付驍始料未及。

唯一想的明白的就是，這老皇帝和梅淺也有些淵源，不然不會對他這般“和藹可親”。

“你是她兒子？不對不對，她應該是生了個閨女的，那你是她徒弟，對麽？”

萬鑫自說自話，壓根不顧自己脖子上還卡著利器。

付驍瞧著他這般自來熟的做派，自覺地把手裏的暗器卸了下來，生怕一不小心再給這老頭兒掛彩，那他也真不好交代。

萬鑫重獲自由，這次倒也不急著喊救駕，當真和付驍聊起天來。

“可是梅淺讓你來提醒我的？”

得，連對自己個兒的稱呼都變了。

在這種情形下，就算並不是萬鑫理解的那麽回事，為了順著台階下，付驍也隻能這般順水推舟，點了點頭。

萬鑫立馬扯著嗓子喊道：“外麵還有人麽，隨便進來倆聽令！”

喊完還對付驍擠了擠眼睛，笑著說道：“且等一等，我去安排人把那孽子押了收監。”

這些個姓“萬”的，可沒一個省心的，尋常人等真的不知道他們腦袋裏到底想的是什麽。

這是付驍近距離接觸了萬鑫和萬淙黎之後的想法。

說風就是雨，自己認定了的事情，壓根不容外人質疑。

付驍就站在這大殿的暗處，親眼見證了萬鑫遣人去萬淙黎的府上把隻穿著睡衣，迷迷瞪瞪的萬淙黎架來。

給萬淙黎潑了兩桶水又操起了棒子揍了一頓，讓他自行認錯。

付驍除了人間慘劇，說不了其他。

萬鑫又是發哪門子瘋？

萬淙黎也是個人物。

他不知這事是誰捅了出去，令他遭此審訊，卻也咬著牙什麽都不說，死不承認。

但是一聽萬鑫說“那隻好請你母妃過來”的時候，終於垂下了高傲的頭。

他全都認了，末了還紅著眼睛，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幾個字：“你不配見她。”

萬鑫的臉色鐵青，擺手命人將萬淙黎拖了下去，又招來了內務總管，小聲吩咐了幾句。

付驍的耳朵向來好使，所以聽得真切。

萬鑫說：“讓太醫過去瞧瞧，可別落了病根，好生圈著別讓他出來了，另外，給我把今日知情的嘴都封上，這事還是別讓貴妃知道了。”

內務總管得了令下去，付驍隻覺身上發冷。

萬鑫與萬淙黎的這份親情當真涼薄。

世人皆苦，遑論天家。

雖說付驍可以將自己老爹解救出來，但讓萬淙黎落了這樣一個結局，對他從來沒有想過的。

萬鑫這般對自己親兒，關照是有，沒有要了他性命，可更多的付驍也看不懂。

明擺著，他們爺倆關係的鴻溝是如何都填不上的。

萬鑫處理完這些事，慢騰騰走到龍椅前一屁股坐下，半癱在上麵，臉上盡是疲憊。

此時看他，哪有什麽天子之尊，活脫脫一尋常老頭。

他衝著站在暗處的付驍招了招手，見他從燈火照不到的角落裏走了出來，這才費勁地支楞起身子，吐出一口濁氣。

不等付驍開口，萬鑫就已自顧自地說道：“她又幫了我一次，你回去幫我跟她道聲謝。”

這句話裏的“她”指的是誰，付驍不難猜出。

隻是這個“又”字，令他很是上心——季遙她母上大人果真不是什麽普通人，也不知當年做了什麽，讓這老皇帝在時隔這麽些年，依舊承她的情。

哪怕梅淺讓付驍帶來的隻是一封信，也哪怕那信裏別的話沒有，語氣還挺惡劣。

萬鑫卻也出乎意料地放過了他。

付驍算是明白了。

“梅淺”這個名字，就是她給予付驍的保命符。

“這龍椅終究是不好坐。”

萬鑫突然發出了一句感慨，沒頭沒腦的。

付驍自覺完成了任務，正收著自己的武器，聽到這話一頭霧水，不知萬鑫想表達個什麽。

萬鑫歎了口氣，眼睛又落在被無視好久，依舊暈死在地上的小宮女身上。

他起身，把她扶了起來，靠在一邊，便不加理睬，沒一會兒又坐回到龍椅上，背挺得直直的。

靠不到後麵雕著龍的椅背，雙手也夠不到扶手，看上去委實坐的不怎麽舒服。

他錘了錘腿，對付驍道：“你若完成了任務便走吧，我讓人送你出宮。”

付驍見萬鑫莫名地徒增老態，沒有一開始那樣不正經的樣子，雖有疑惑，但並不想深究，隻是道了聲：“方才多有得罪，小生告辭。”

也不等接引的宮人到來，推了門便自行飛簷走壁走了。

隻留下萬鑫獨自坐在大殿當中，對著柱子上盤著的金龍發呆，想著時至今日有這麽一出，或許是自己當年造的孽。

對於江湖傳聞，什麽梅淺和貴妃有一腿，無非是烏龍一件。

至於當年在皇宮裏發生了什麽事。

非要說的話，總結下來就是，因為梅淺好奇心頗重，闖入皇宮在後花園肆意溜達，正好遇著萬鑫一邊洗澡一邊吃棗，等著和貴妃共度良宵。

他被窗外閃過的黑影嚇了一跳，棗核卡住了喉嚨，嗚嗚求救沒把伺候的人喊來卻被梅淺聽到。

梅淺當機立斷一掌拍下，把那要了命的棗核拍了出來，救了萬鑫一命。

無論是對梅淺還是萬鑫，這都不是什麽好的經曆。

畢竟萬鑫光溜溜的沒什麽遮掩，而救他性命的是個女俠……

這種情況下，被救的人少不得表示感恩，可梅淺哪願意多待。

在萬鑫使勁追問她要何賞賜的時候，她不耐煩地甩了名號，說：“你就當欠了金牌女俠梅淺一個天大的人情”，然後撂下一句“大恩不言謝”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