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醫館在第二天八點半準時開業，林語菲作為工作人員，在八點的時候就已經到了——她是和邵振堯一起出門的，在到達人間醫館之前，林語菲甚至都不知道這個已經可以算是專門為她開的醫館具體位置在哪裏，直到邵振堯的車子停在了一棟特別眼熟的大廈前。
林語菲有點不敢置信：“這個……你送我來你的公司嗎？”邵振堯開的公司就在這棟大廈裏麵，因為公司規模不大，也就占據了其中半層的位置，但它所創造的金融價值，卻超過了整棟大廈的商鋪全都加起來的價值——這麽誇張的數據，讓林語菲隻聽說了一次，就深刻地記在了腦子裏。
邵振堯笑著說：“不是啊，人間醫館就開在我公司的隔壁啊。”
林語菲愣了一下——這個地方是絕對的市中心範圍，寸土寸金不說，商鋪的租約也很難弄到手，從邵振堯之前的言行來看，他想要開一間中醫館，絕對屬於心血**的行為，就為了這一時的心血**，他就……“太浪費了啊！”林語菲一臉悲痛，“這能買多少藥材啊！”
邵振堯再次發動車子，朝著地下車庫開去，邊笑著說：“等你進了醫館，就知道有多少好藥材了。”
林語菲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租金啊前期的花費啊，捂著心口，和邵振堯一起上了電梯，扥她從電梯出來的時候，才發現——原本冰冷強硬的樓層裝飾，被硬生生分割成了兩部分，屬於邵振堯公司的那半邊，主要裝飾用的是不鏽鋼和大理石，看上去強硬而理智，但是屬於人間醫館的這半邊，用的卻是大量的木材和少量的火山石，斑駁的石塊和各種各樣的木材相互交疊，形成一種奇異的古樸但溫馨的氣氛——更重要的是，因為有了石材作為過渡，這兩種迥然不同的風格裝飾，在一個樓層中出現，竟然不會顯得突兀、不和諧。
人間醫館的外牆是不透明的，用的是交疊編製的竹子作為外牆，但是走進大門一看，就可以清楚地看見，左手邊的位置，是用鋼化玻璃隔離出的藥房，在角落中，有兩個小小的灶台，上麵架著兩個大砂鍋，沒有蓋子，正咕嚕咕嚕地冒著泡泡，林語菲不用走近，就能聞到那一股獨屬於膏方的濃厚味道。
藥房隔壁，是寬敞的大廳，但是現在用漏雕木頭屏風隔絕出了兩個位置，那是隨堂醫生的位置，當病人從診室中出來之後，拿了藥，就可以在隨堂醫生這裏詢問用藥的禁忌、辦法甚至是一些養生的小竅門，要是願意，還能從隨堂醫生這裏拿走一本養生小冊子，裏麵的內容一周更新一次，有辟謠的，也有一些傳統中醫的養生哲學，這樣，可以極大地降低診室中專家、大師的工作量。 這個時候，人間醫館的工作人員已經基本到位了，當林語菲從藥房出來之後，有一個大概二十七八歲的女人從診室中出來，看了林語菲一眼，略想了想，就快速朝著她走過來：“林語菲？你的診室在這邊，趕緊過來，我教你一下。”
林語菲和邵振堯打了聲招呼，就趕緊跟著那女人一起去了。
邵振堯笑著看著林語菲走進診室，才溜溜達達地出了人間醫館。
等他走出去之後，位置就在門邊的兩個導診小姐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個低聲問了一句：“他就是邵先生啊？”
另一個個子高一點的導診小姐語氣中滿滿都是羨慕：“竟然比傳說中的還要帥！也不知道將來誰有那個福氣可以嫁給他……”
最先發問的導診小姐神情奇異地看了她一眼，壓低聲音說：“你還不知道嗎？這個醫館就是邵先生為了自己的妻子開的。聽說那個幸運的女人，就在醫館中工作呢！”
高個子導診小姐露出驚詫的表情：“不會吧？我們醫館裏要飛出金鳳凰了？”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她的表情有些嘲諷，還有些微妙的笑意，“應該說，多虧了那個幸運的女人，我們才能有一口飯吃呢！”
林語菲在診室內熟悉環境，根本就不知道外麵的人是怎麽討論“邵先生的未婚妻”的，從人事主管那裏知道了一些必要的規矩之後，林語菲就笑著表示，她以後都會遵守的。
人事主管把電腦打開，示意林語菲就坐在段誌軍老先生的對麵：“段老打字慢，你先幫他錄入，有什麽問題，
也請你先出來和我們的管理人員溝通，盡量不要麻煩到段老。”
林語菲笑著連連點頭：“我知道。一定不會麻煩到段老的。”說實話，有這種要求，林語菲其實是很高興的——這才是德高望重的老中醫應該享有的待遇嘛，尊重和金錢，一樣都不能缺少。
林語菲進入診室的時候，已經八點二十分了，掛在牆上的時鍾到了八點二十五分的時候，診室陸陸續續被推開了門，段老從門外走進來，一見林語菲就站在桌邊，也跟著笑了笑。
林語菲從被打開的門中看見，有五六個老中醫正魚貫進入另外的診室，有兩間診室的助手還專門到門外來迎接他們，林語菲心中默默給他們點了個讚——這個好啊，她明天也要到門口去等著段老過來。
段老笑著示意林語菲坐下，自己也在她對麵的桌子上坐下之後，裏裏外外檢查了一下工具，才看了林語菲一眼：“小林啊，我可是聽說，你已經很好地掌握了脈學了？”
林語菲有點不好意思：“哪裏哪裏，其實也就是掌握了一點皮毛，簡單的一點診斷沒有問題了，我感覺自己學的更好的是方劑。”
段誌軍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你的意思是，你的方劑比脈學要更好？”
林語菲在別的地方不敏感，但對於老師的情緒變化卻是格外的敏銳，一聽段老這話，心中就那根弦就緊繃了起來：“我……是這麽覺得的。”
段老抿了抿嘴，輕輕搖了搖頭：“你連指導你用藥的東西都沒學好，怎麽能說，你能運用好方劑？”
林語菲根本什麽都還沒做呢，就受了打擊，也不敢說什麽，隻能用力點頭：“段老放心，我一定會加緊磨練自己……”
段老笑著擺擺手：“什麽加緊磨練自己啊，這人間醫館有那麽多的病人，還不夠你磨練的？”
林語菲眨了眨眼睛，有點不敢相信：“是……是說，您摸完病人的脈之後，我還能繼續嗎？”
段老哈哈大笑：“小林啊，你跟著我，雖然不算是我的弟子，但我也不會苛待你。我摸完了脈，自然是緊接著跟他們說明病情和用藥的原則，這個時候，他們的雙手空著也是空著，怎麽就不能讓你摸一摸了？”
林語菲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
“但是。”段老又補充了一句，“若是他們的心情因為我的話而有所起伏，也不要緊，同樣要把你摸到的感覺告訴我，知道嗎？”
“知道了！”林語菲堅定地答應了一聲，正好這個時候，敲門聲響起，林語菲轉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是一個大概三十多歲的女人，穿著簡單，但剪裁格外妥帖，看起來家庭環境還是很富貴的，氣質清冷疏離，臉上沒有化妝，顯得有點憔悴，手邊還牽著一個四五歲模樣的小男孩，手中捏著一張手帕，正在給自己擦鼻涕。
林語菲笑著指了指擺在桌子旁的兩張軟皮凳子：“請坐。”
那女人牽著小男孩的手，走了進來，並沒有看林語菲，落座之後，甚至也沒有說話，半晌，才對林語菲說：“去把門關了。”
林語菲嘴角微微一抽，沒說什麽，就起身去把門關上了。
那女人就把小男孩抱到了自己的膝蓋上，坐好，才拉著他的手放在桌上：“段老，您幫我看看，這孩子從半個月之前就開始咳嗽，我也讓他吃了許多西藥，也有點效果，但總是反反複複的，現在咳嗽沒那麽嚴重了，卻添了流鼻涕的症狀，也不知道要折騰多久，這……這該怎麽辦呢？”
段老笑著和那小男孩說了兩句話，小男孩都乖巧地回答了，神情很放鬆，但坐著的時候，脊背挺直——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家教很嚴的男孩子。
林語菲的位置，並不好看到小男孩的舌象，正要起身走過去，卻被那女人冷冷地看了一眼：“你能別打擾段老嗎？”
林語菲眨了眨眼睛，有些抱歉地對她笑了笑，也不敢提自己也要摸小男孩的脈，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等著段老念藥方和劑量，劈裏啪啦地打上去之後，就等著那女人和小男孩離開。
誰知道，那女人卻並沒有走，而是繼續抱著小男孩，神情平靜地和段老訴苦：“段老……段老，也不怕您笑話，家裏就我一個女
人在照顧孩子，我兒子可不就是我的心頭寶嗎？就這樣了，我丈夫還要懷疑我沒用心照顧我兒子，你說，我真是……我真是太難受了。”
段老的聲音不算好聽，年輕的時候用嗓子太過，這麽多年，雖然也養回來了一點，但說多了話就容易沙啞，麵對那女人的抱怨，他隻是笑了笑，抬手摸了摸那小男孩的腦袋，淡淡地說：“他已經在這裏了，你還要強求什麽呢？”
那女人沉默了一會兒，苦笑了一下，說：“我隻是想要這個家好一點。” 段老笑而不語，但那眼神，卻是有些不讚同的。
那女人再次苦笑了一下，起身，拿了卡，抱著那小男孩，就離開了診室。
林語菲看著打開的診室大門，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有起身去關門。
段老看了眼林語菲，見她神情有些糾結，就笑著提點了一句：“有些病人的心，你要關心，但有些病人，你最好別摻和進她的感情世界裏麵。”
有大八卦啊。林語菲不算是好奇心特別重的人，但那麽乖巧的孩子，正好是林語菲最喜歡的類型，就忍不住問了一句：“那個女人應該是很用心地照顧那孩子吧，畢竟，我還真沒見過這麽乖巧的男孩子呢。”
段老看了林語菲一眼，笑著搖搖頭：“男孩子用‘乖巧’來形容，本身就不正常。”
林語菲愣了一下。
段老往外看了一眼，見並沒有病人走來他的診室，也就樂得多說兩句：“小兒‘陽常有餘’，你不會忘了這句話吧？”
林語菲連忙點頭：“我記得我記得，‘陽常有餘，陰常不足’是朱丹溪根據兒科聖手錢乙理論總結出來的，然而錢乙的本意說的是小兒陽氣充盛，如同春天的草木，萌發蓬勃，但相對的，滋養、內斂的陰氣就容易被壓製。”
段誌軍點了點頭：“男性屬陽，四五歲的男孩子，正該是最活潑調皮的，真正在關心愛護之下長大的男孩子，在這個年紀，絕不該是這個樣子。更別提，那孩子的爸爸整個兒就是個混世魔王，怎麽會樣出這樣乖巧的兒子？”
怎麽聽起來……信息量好大的樣子。
林語菲還想繼續問，卻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連忙閉嘴，轉頭一看，就看見一個穿著時髦的青年溜溜達達地走了進來：“段老，我來給我爸拿點滋補的膏方。”
林語菲剛想提醒，想買膏方的話，門外的隨堂醫生就能開，不用來麻煩段老的，誰知道段誌軍老先生竟然笑眯眯地示意那青年坐下來，說：“你又惹你爸生氣了？”
“什麽叫我惹那老頭子生氣了？”那青年瞬間炸毛，林語菲清楚地看見，雖然他的表情是氣憤的，但在小動作間不自覺流露的感情，卻是對段老十足十的信任和親近，嘟嘟嚷嚷地說，“明明是那老頭子自己的問題！段老，我是不管了，您哪天有空，就上我家坐坐吧，那老頭子啊……”
林語菲坐在位置上，有些恍然。
如果說，第一個進來診室的女人她是一點都不認識的話，那麽現在這個年輕人，她還是有點印象的，他是國內品牌最好的一家媒體集團的少東家，她做過的、對於心髒有好處的香囊，邵振堯就送了一箱子給他的父親，後來林語菲還和邵振堯一起去拜訪過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那個時候，她和這個年輕人是見過一次的——但除了那一次，林語菲和他們又沒有交集了，以至於當她和那年輕人再次見到，兩人已經全然成了陌生人。
這個時候，林語菲才發現，自己對於整個權貴階層的認識實在是太少了，邵振堯雖然有心給她牽線搭橋、讓她形成屬於自己的人脈和朋友圈，盡心盡力地為她營造一個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也能活得很好的生活圈，但在此之前，她不用心經營、甚至不想抽出時間去和他們交流感情，就算人家對她有好口碑，卻也僅僅隻是“好口碑”而已，不會轉化成任何實質性的東西，更別提，在將來有需要的時候，真的能發揮出“人脈”和“靠山”的作用了。
既然人間醫館已經開在了邵振堯的公司邊上，既然人間醫館的客戶群體已經定位在了那些精品階層，她就不能繼續閉門造車了。
林語菲，要交際啊！
她默默地在心中握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