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侯哥兒的聲音又高又亮,原本在那擦眼淚的夫妻聽得明明白白,那婦人趕緊連滾帶爬的湊到趙清河跟前,跪在他跟前磕頭,“求求您救救我們家的牛吧,求求您了!為了買這牛,都花了我們全家的家當還欠了債,想著來年生個小的賺回來,若是沒了,我們一家老小可真沒活頭了了。”

趙清河想上前扶起,又想起男女授受不親,他倒是罷了,隻怕這個婦人可不得好。便隻道:“你先請起,我若是能救自當會使盡全力。”

那漢子原本聽到有人能治,暗沉的心又緩過勁來,可進來看到竟是這麽個毛頭小子,心都涼了半截。任命的歎了口氣道:“連鍾老大夫都治不了,這麽個小大夫能幹什麽?算了,是我們命不好,如今看看能不能割些肉賣賣。”

這牛是病死的,哪能賣到什麽價,那婦人原本升起的希望又被澆滅了。

鍾興元也聽到了這邊的動靜,連忙走了過來,“趙大夫可有計策?”

趙清河遲疑一下,道:“我未親自就診,不好斷定。”

曹大夫雖然已經邀人共診,可並未包括趙清河,若是冒然向前終是不妥。尤其趙清河與曹大夫無交際,一個不好還會被視為砸場子。這也是趙清河方才一直未出聲,還要借人之手的原因。

鍾老大夫聞言頓時明了,這趙清河在病馬監確實尷尬,說是有門路,可背後之人又未特別照顧,恐怕並未放在心上。趙清河為人年輕,又無師父可做招牌,難以信服人,行事自要比別人更需謹慎。

鍾老大夫望向曹大夫,“趙大夫也乃我病馬監之人,也應讓他過來一診。”

曹大夫不好駁了鍾老大夫的麵子,雖是未反對,卻道:“反正已是藥石無方,讓他湊湊熱鬧又何妨。”

一句話表明了態度,那兩口子聽這話更是絕望,甚至已經開始討論如何賣這牛肉了。新湖縣裏怕是不成,大家都知道是病牛,壓根賣不出價。現在天氣尚且涼快,不知到其他縣城如何。可是這牛肉也不是隨便能賣的,還得到處打點,著實麻煩還有可能血本無歸。

他們家是要完了,徹底完了。

話雖不好聽,趙清河卻有了正當的看診機會,便是拿出自己新打造好未使用過一次的出診箱。走向前,先是用手摸其耳鼻,想了想對著侯哥兒道:“侯哥兒,可否幫我記下?”

侯哥兒愣了愣,頓時笑得燦爛,“哎!我這就去拿紙筆。”

說罷,一蹦一跳的進屋拿好紙幣,一臉緊張的等在一邊。平日搭把手都不過是做苦力,這還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呢。能幫獸醫們記錄方子的,都是大弟子。

“母黃牛,2歲,臥地不起,耳鼻微涼,四肢冰冷,腹圍增大,均勻下垂。會j□j及腹部明顯水腫,按之無熱感、痛感。”說罷,從出診箱裏拿出針進行穿刺,“穿刺液無色透明,體腔積液。伸頸挫齒,回頭望腹……”

趙清河突然眼睛一亮,連忙對埋頭疾書的侯哥兒道:“去拿根棍子給我。”

侯哥兒趕忙收好紙筆,很快尋來一根木棍。

曹大夫對此嗤之以鼻,“倒是懂些皮毛,可僅僅這般就敢出來行醫,不自量力。”

鍾老大夫並未言語,隻覺這趙清河年紀雖小,做事卻極有章法。記錄下病例,確實對於以後診治有著極好的參考價值,他們平時都沒這般仔細,最多事後回憶起才會記錄下來。

趙清河拿來木棍,湊近那牛,用棍子刮弄著那牛的屁股後邊,侯哥兒好奇湊近一瞧,原來是一丁點的糊狀褐色腥臭糞便,雖是早已習慣,也忍不住想捂鼻。

趙清河並未理會他,而是朝著兩夫妻問道:“這糞便可是你家這頭牛的?”

那漢子看了看,“嗯,是它的。它最近很少拉屎,拉的屎跟串珠似的。”

趙清河點了點頭,用棍子撥開,又道:“便中混油黏膜及血絲……”

“咦,這是什麽?”

趙清河從出診箱裏拿出聽診器,鍾興元不由好奇問道。

趙清河笑道:“此為聽診器,具體如何用處一會診治完,再給你說明白。”

趙清河之前也沒想到這聽診器能夠這般惟妙惟肖的做了出來,原本還以為沒有橡膠怕是做不成,所以不過是將這東西粗淺的寫了下來,又畫了圖樣,並沒有抱多大希望。結果沒想到不僅做了出來還做得這般好,能聽得十分清楚,替代的東西找得很適合,這世的能工巧匠還真是不一般。

趙清河將聽頭放在牛的胃腸方位,片刻之後摘了下來,“心跳快而弱,胃腸蠕動音消失。”

鍾興元恍然大悟,“莫不是這玩意能清楚聽到內髒蠕動的聲音?”

趙清河笑著點頭,也讓鍾興元一試,鍾興元一聽,頓時眼睛瞪得圓圓的,“這玩意還真不錯!”

這下就連鍾老大夫也來了興致,一試用麵上露出驚詫。“這玩意你是哪裏得的?”

“我從前見人拿過,覺得挺好用便是記了下來讓人幫忙打了一副。”趙清河還沒這麽大的臉把這玩意當做自己的發明,便是含糊道。

一個小小聽診器讓圍觀的大夫學徒對趙清河的態度都有了變化起來,尤其嚐試聽診之人無不覺得好使。畜牲不像人,能夠說話也聽懂命令,有時候不聽話起來太多幹擾,很難聽得清楚。尤其是這腹中,原本聲音就細弱,這般更是難以察覺,有了這玩意倒是方便多了。

曹大夫見此皺緊眉頭,一臉不虞,雖是好奇卻並沒有湊上前去瞧那什麽聽診器。

曹寬眼珠子一轉,冷哼高聲道:“耍弄了大半天,瞧出來的還不是和其他大夫的一樣,就算是有了神器又有何用?”

這一番話讓在場之人又黯然起來,那對夫婦如今已經麵如土色,聽到什麽都不再有反應。

趙清河隻淡淡掃了曹寬一眼,冷淡卻具有威脅性。曹寬心裏咯噔了一下,梗著脖子色厲內荏。

趙清河不再理會他,走到那對夫妻跟前,“你們平日放牛之地,是否長有青杠樹?”

“青杠樹?”那漢子愣了愣,不明所以。

趙清河想了想又道:“我不知道你們叫什麽,那樹外皮粗糙,葉似板栗子葉,果和板栗子差不多但小,呈單個。”

“你說的是不是櫟樹?”

趙清河眼睛一亮,有門!“對,就是它。”

那漢子錯愕,“我們那挺多這玩意,我們平日放牛的那山上尤其多。我娃兒還拿果子做陀螺玩,小大夫,您是怎麽知道的?”

趙清河一聽頓時笑了起來,“我知道這牛是何病了。”

眾人紛紛望向他一臉好奇,那漢子更是激動的站了起來,“小大夫,你知道怎麽治?!求求您救救我們家牛,救救我們家吧,你若是治好了,我定給你立長生牌!”

趙清河笑道:“哪用得著這般,醫者本分罷了。你這牛是青杠葉中毒,也就是這櫟樹葉中毒。如今正是四月份,這青杠樹剛出幼枝嫩芽,裏邊含有毒物,你家牛誤食過量才導致了中毒,而引發了此症。”

大漢瞪眼,竟是沒想到牛吃樹葉還會中毒。

曹大夫聞言嗤道:“從未曾聽說過過此症,是何醫書中記載?”

大學時候的教材裏學的,趙清河自是不好說明,便是胡謅道:“《本草綱目》上便有記載。”

曹寬一聽這話,咋咋呼呼起來的叫嚷起來,“《本草綱目》?那是何書,我們怎麽聞所未聞,莫不是你胡編亂造的吧。”

趙清河笑了起來,“我倒不知寬哥兒竟是如此博學覽盡天下所有醫書,世間沒有沒看過的。”

這話堵得實在,曹大夫也麵覺無光,訓斥道:“閉嘴,不懂莫要亂說話。”

曹寬訕訕住嘴,低著腦袋瞪著趙清河。

曹大夫麵上依然浮著輕視,閑閑道:“聽趙大夫這般篤定,想必是極有經驗。”

誰人不知趙清河才剛行幾天的醫,這話裏外無不透著不信任。

趙清河嘴角勾起,胸有成竹道:“牛食青杠葉中毒,病初因毒物積於胃內,致使胃陰虧損;繼而積毒內侵,脾胃虛弱,腎陽不振,寒水溢聚;病期延久則成脾腎陽虛之症,因此之前你所開的補脾健胃、溫陽利水正對其症,隻因不知是青杠葉中毒因此少了解毒這一重要部分,才導致病情繼續惡化。所以隻需在你那方子的基礎上加上金銀花、連翹清熱解毒即可。還可再加上陳皮、檳榔和厚樸調理氣機;蜂蜜、茶油用以潤滑腸道。”

鍾老大夫一聽也一臉讚賞,“解毒、補脾、健胃、溫陽、通利,若此症真為青杠葉中毒,此方確實高明。”

大漢一聽連鍾老大夫都這麽說,直接蹦了起來,他的牛有救了!他們家有救了!按耐不住高亢的嚷道:“我這就抓藥,這就抓藥!”

曹大夫麵色不佳,人家一句話甩袖而去,“若不是什麽青杠葉中毒,我看你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