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晏淩一行人被蕭鳳卿的親衛護送離開。

住到莊子上的幾天,驪京內捷報頻傳。

太子這次總算有骨氣了一回,即便被睿王相逼也沒有妥協讓出儲君的位置。

群臣審時度勢,在看到蕭鳳卿率兵入城的那一刻便紛紛倒戈,睿王難成氣候。

沈之沛也從黃州回來了,去驪京前,來莊子看了晏瑤,彼時晏瑤正陪著晏淩練習走路。

慕容妤的死訊讓沈之沛措手不及,震驚過後便是擔心,擔憂晏瑤該如何接受這個噩耗。

一路風塵仆仆而來,沈之沛都不自覺懸著心。

晏瑤從小就嬌生慣養,被眾人捧著長大,突逢這麽大的變故,沈之沛害怕晏瑤挺不過來。

可是,看見晏瑤的刹那,沈之沛瞬間安心了。

晏瑤比起以前變得更加成熟穩重,行止雖然依然難掩孩子氣,給人的感覺卻踏實許多。

他駐足在花園凝視著晏瑤,眸光含笑。

最先發現沈之沛的卻是晏淩。

餘光掃到那一角寶藍色的錦袍,她微微愣住,先入為主地以為那是蕭鳳卿,可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轉頭看到沈之沛,晏淩挑挑眉,拍了下晏瑤。

晏瑤最初不懂晏淩的意思,直到晏淩朝後努努嘴,她才循著晏淩示意的方向望過去。

熟悉的麵容乍然映入眼簾,晏瑤驚露出了驚喜的笑容,下意識抬起腳。

但不知想起什麽,那抹尚未蔓延到眼底的笑悄無聲息散了,腳跟也慢慢落下去。

這微妙的變化讓沈之沛不禁詫異,連晏淩都為之側目,一時沒明白晏瑤的心思。

晏瑤喜歡沈之沛眾所周知,如今見到暌違好幾個月的心上人,居然還是無精打采。

沈之沛闊步走到兩姐妹麵前,正色道:“國公夫人的事我都聽說了,還請兩位節哀。”

晏淩垂眸,斂衽行禮:“多謝世子。”

沈之沛看著晏淩手邊的拐杖,笑了笑:“這是老七做的?手藝還挺不錯,他以前最不耐煩做這種東西了,可見是對你真的上心。”

晏淩杵著拐杖笑而不語。

她這段日子走路都靠拐杖借力,蕭鳳卿自打開戰就沒再出現過。

若有所思地掃了眼心事重重的晏瑤,晏淩目光一閃,淺笑:“瑤瑤,世子遠道而來也辛苦了,你去準備些茶點。”

晏瑤乖巧地應下。

目送晏瑤遠去的背影,晏淩轉眸望向沈之沛。

沈之沛也正盯著晏瑤的身影,眸色溫和。

晏淩眼波微動:“世子。”

沈之沛笑容深沉:“你還是隨老七叫表兄吧。”

晏淩搖了搖頭。

沈之沛奇道:“你們還沒和好嗎?老七不至於這麽菜吧,我看你對老七也並非全然無情。”

晏淩沉默了,麵容晦暗。

“我同他之間的關係,三言兩語扯不清。”晏淩順勢坐在石凳上,拂了拂裙擺,淡聲道:“這些都是以後才需要考慮的事,不著急。”

沈之沛亦撩袍落座:“你支開晏瑤是想和我說什麽?”

“世子真聰明,隻不過……”晏淩頓了頓,意味深長:“世子的聰明也該放在別處。”

沈之沛劍眉一挑:“此話怎講?”

“世子當真對瑤瑤不動心?”晏淩凝眸淡晲著沈之沛:“你信誓旦旦說自己待晏瑤並無男女之情,可我反而覺得你有情不自知罷了。”

沈之沛眉梢挑得更高,像聽到了什麽滑稽的笑話,自己明明愛慕離霜,又怎可能心悅晏瑤?

他剛要反駁,又聽晏淩肅聲道:“衛國公府眼下的情況,世子也看到了,處境很是艱難。長姐如母,母親臨終前我曾答應過她會好好照顧瑤瑤,我不希望她再受半點委屈。”

沈之沛抬眸瞥向晏淩,沒做聲。

晏淩神情堅決:“若世子有情,那自然是皆大歡喜,我做姐姐的,也希望小妹幸福,可若世子對瑤瑤沒有旁的情愫,還請世子遠離她。”

聞言,沈之沛的感受有點複雜難言,他默然片刻,失笑:“我與晏瑤的情分不一般,她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長大的,我當她是妹妹……”

“男人和女人,我從來不認為能有純粹的情誼存在。”晏淩淡淡打斷沈之沛:“瑤瑤十五了,守孝期滿,她就得出嫁,她先前因為世子拒婚被當做驪京的笑柄,世子應該記憶猶新才對。你如果不能給瑤瑤想要的,最好還是趁早劃清楚河漢界為好,免得影響她婚後在夫家的地位。”

沈之沛被晏淩懟得啞口無言,上次公然拒婚,事後回想,他也有幾分愧疚,而今舊事重提,除了歉疚,他心中還多了股奇異的憐惜。

再對上晏淩清冷的臉色,沈之沛竟莫名發怵,腦子裏閃過一個古怪的想法:有晏淩在,日後想和晏瑤親近怕是不成了。

念頭閃過,沈之沛又被自己嚇了一跳,他何時同晏瑤親近過?

晏淩的視線越過杯沿打量著沈之沛變幻不定的麵色,朱唇輕輕勾起,沒再多說。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她能對他人的感情心如明鏡,碰上自己卻覺得焦頭爛額,毫無頭緒。

轉念想起蕭鳳卿,晏淩的心就像住進了一頭小鹿,時而想撒開蹄子跑到外麵去,時而又被周遭美景迷了眼睛裹足不前。

須臾,晏瑤端著茶點穩步過來了。

沈之沛見她一板一眼規規矩矩的,有意逗弄她:“這是怎麽了?見到我也跟不認識似的,以前不是最愛與我說話的?”

晏瑤將梅花糕放在晏淩手邊,噘了噘嘴,輕聲說:“男女有別,我都長大了,哪兒能跟從前一樣。”

沈之沛一噎,他調笑的興致更濃:“你之前還吵著想做靖遠侯府的世子妃,何時臉皮這麽薄了?”

晏瑤將茶壺往桌麵重重一擱,蹙著娥眉,嚴肅道:“娘親在世,我總是忤逆她,現在她走了,我不能再讓她為我操心,她會走得不安心的。所以我決定了,既然娘親不喜歡看我同你走得近,以後我便再不會如此。”

沈之沛瞅著晏瑤一本正經的模樣,心裏**開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澀意。

他掩飾性地端起茶盞送到嘴邊,笑笑:“看來世子妃人選的釘子戶要搬家了。”

此時的沈之沛沒料到,經年後,世子妃的頭銜依然落到了晏瑤頭上,且是他心甘情願給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