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總在不經意間來臨,可碰上意外的,卻不是蘇染,而是不遠處走在羊腸小道上翻了馬車,兩隻手扒拉在斷崖旁的一個壯漢。

好好的官道不走,非要大雨天走小路,還駕馬車,這不純粹找死麽?

對於這種自找死路的行為,蘇染選擇……看不見。

“救命啊!救命啊!”

壯漢淒厲絕望的喊聲在雨中顯得格外的淒涼。

路過的蘇染忍不住用手堵住了耳朵。

莫管閑事,救得了一個,救不了所有。

人各有命……

她鐵石心腸,心狠手辣,視人命如草芥……

“救我!我娃兒才剛出生!我不想死啊!”

蘇染:“……”

幾個呼吸後。

“抓住我的手!”

蘇染撲過去,趴在地上,朝底下人伸出了手。

那壯漢見是一個嬌滴滴的姑娘撲過來,一下子還沒有反應過來,但對死亡的恐懼還是使他下意識拽住了這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蘇染瞬間感覺手臂一沉,身子往外傾了一下,沉住氣後,穩住身形,手臂用力向上拉,配合著那壯漢往上爬。

一邊拉,蘇染還一邊不斷在心裏問著自己。

為什麽呀?為什麽她就是喜歡多管閑事啊!

慈恩寺佛陀頭頂的舍利金光難不成全轉移到她頭上來了?

腦子說好往前走,雙腳卻悄悄回了頭。

她恨自己這不爭氣的身體背叛行為!

費勁力氣將那壯漢拉上來後,蘇染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見那壯漢逃也似的離了這懸崖邊。

得,別說拉她起來了,連句謝謝都沒和她說一句。

好人沒好報啊……

蘇染歎了口氣,隻得獨自撐著身子從地上爬起。

天色愈加昏暗,一道灼人的白光劃過天際,落在了山峰之上,轟隆隆的雷聲接踵響起,同時伴隨著山石滾落的聲響。

大雨衝刷著泥濘的小道,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蘇染回頭望去,裹著雨水的泥沙正鋪天蓋朝她襲來。

不是這麽倒黴吧?救個人還能碰上山體滑坡泥石流?

蘇染毫不猶豫,放棄起身,在泥石流即將衝到她麵前時猛地一頭往懸崖底下紮了下去。

跳下去,興許還能靠著輕功保命,這要迎麵衝上去,不死也得被砸個半殘啊……

果然,在她躍下懸崖的一瞬間,山上滾落的大石已經壓在了蘇染方才躺著的地方,砸出的碎石跟著那大石頭一蹦一跳,繼續往懸崖下滾去。

蘇染半眯著眼,掏出袖子裏的兩炳隻有手掌寬的彎刀,猛地刺進了崖壁之中。

刀尖摩擦岩石的尖銳聲響不斷刺激著耳膜,也緩和著蘇染墜落的速度,在持續滑落幾個呼吸後,右刀終於卡在了石縫之上,堪堪幫著蘇染穩住了身形。

持續墜落導致蘇染腦子有好一會兒的眩暈,等她清醒過來,腦子隻剩一個想法。

她師傅說的對,她這人,早晚有一天得死在“多管閑事”上頭。

大雨迷蒙了雙眼,蘇染往身下瞧了兩眼,目光落在了幾顆樹幹粗壯的大樹上。

沒多高了,還行,至少死不了人。

雙手趴在岩壁上,腳往後蹬,順利地跳到了離她最近的那顆大樹上,正準備躍下,來個穩穩落地。

萬萬沒想到,一個黑色身影突兀出現在她原本計算好的行跡路線中。

蘇染美眸瞪大……根本來不及作出其他反應,就這麽,猝不及防……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地撲在了男子身上。

然後……齊齊朝山坡下滾去。

蘇染:“……”

她今日出門一定沒看黃曆……

蘇染心頭默念,同時用四肢纏緊了對方的身子,她還這麽年輕,還不想死啊!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被她抱著的這位不小心被她誤傷的過路人啊,你就當是天降瘟神吧,她也屬實不想的……

莫白:“……”

上天難道和他有什麽仇不成?為什麽走個路還能被不明物體給撲倒?

多年來養成的習慣使他的身體比自己的腦子更快做出了保護自己的行為,他同樣環緊了趴在自己身上的“不明物體”。

兩人閉上眼,紛紛將腦袋埋入胸口。

是福是禍,聽天由命吧……

耳邊呼嘯的風聲和雨聲持續了沒多久,一陣陰涼之氣驀地從背後鑽進蘇染骨頭裏,惹得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同時,身體也停止了翻滾,似乎……安全了?

蘇染睜開雙眸,入眼處卻是迷蒙的一片黑,“滴滴答答”的水聲不斷在耳邊響著。

她好像滾進了一個山洞。

蘇染打量了一下四周,嗯……黑乎乎的,沒什麽好看的。

“起來。”

一道沉悶的男音兀地響起,蘇染心一驚,這才想起身下這位過路的天選倒黴蛋,急急忙忙起身,驚喜開口:“福大命大啊,兄弟,這都沒死?恭喜恭喜。”

莫白:?

正常人這種時候,不應該問他有沒有事麽?

聽聲音好像又是個女子。

女人果然是個複雜的生物,猜不透。

莫白懶得回話,動了動肩胛和手腕,雖被撞的有些酸痛,倒是沒怎麽受傷。

當真是“福大命大”了。

他欲起身離開,那女聲接著卻道,“走不了,雨太大,天太黑,停了再走吧。”

莫白沒理她,自己摸黑走到山洞外,狂風卷積著黑雲大肆淩虐著周遭的一切,莫白剛踏出去的步伐又收了回來。

蘇染嘿嘿一笑:“就說走不了吧。”

莫白隻好又退了回來:“這是哪兒?”

蘇染:“誰知道呢,叫黑洞也行。”

蘇染沉寂在劫後餘生的喜悅當中,語氣異常輕鬆,甚至還自來熟地問了莫白要火折子,莫白摸了摸身上,這才發現身上的東西在剛才摔下來時全丟了。

沒得到火折子的蘇染也沒說什麽,兀自尋了個地方靠著休息。

洞裏黑漆漆的,除了那滴滴答答濺落的雨水聲,便隻剩彼此的呼吸聲。

沉默並沒有持續太久。

“自殺?”

莫白陡然出聲,問出了他心底一大疑惑。

蘇染:“是意外~”

咦?這得意張揚的語調……為什麽有點耳熟?

莫白微微蹙了蹙了蹙眉,心裏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你是誰?”

蘇染:“過路的。”

莫白:“我問的是名字。”

蘇染不爽了,這人誰啊?這逼問的語氣,怎麽那麽討人厭呢?

蘇染:“憑什麽和你說?你誰啊?”

這語氣,這架勢……又加之上官丞相和秦王的關係,莫白一下就確定了對方是誰。

果然是她!

“就知道,碰見你這毒婦準沒好事兒!”莫白冷笑出聲,身心卻在一瞬間放鬆下來。

蘇染聽著這話也愣住了,良久,才反應過來,不確定道:“你……飛鷹?”

莫白:“不然呢?”

蘇染暗罵了一句,果然倒黴。

蘇染:“你有病啊!你跟蹤我!變態!”

跟蹤?可笑。

莫白:“我現在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說話注意點。”

蘇染:“什麽救命恩人,要不是你突然出現,我早安安穩穩落地了。“

莫白被氣笑了:“怎麽還怪上我了?你這毒婦能不能要點臉?“

是誰?莫名其妙被砸?又是誰,莫名其妙被困在這兒?

明明他才是受害者,這女人怎麽能臉不紅,氣不喘的錯怪罪在他身上呢?

“蘇染也沒好氣地應了一聲:“和你要什麽臉?我客客氣氣,難道你會對好眼相待?”

就莫白那點心思,她會看不出來?還想以救命之恩輕易拿捏她?做夢!

兩人的談話以不歡而散而終,誰都沒想靠近對方,蘇染甚至還悄悄離得更遠了些。

可,蘇染忽略了一件事,她坐的這地兒,正好對準風口。

“哈欠“

濕漉漉的衣裳黏在身上本就不舒服,又加上冷風一吹,蘇染再好的身體也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想想不久前她還暗自覺得上官大小姐身子弱,沒想到自己,竟也差不了多少。

不過也沒辦法了,“冷冷”也就過去了。

她能抗!

“哈欠!”

莫白環抱著胸靠在一旁,當聽到蘇染打第三個噴嚏的時候,終於忍不住,緊蹙著眉,解開了自己身上的鬥篷,脫下了裏麵的外套朝蘇染扔了過去。

“幹的,穿上吧,在我麵前打噴嚏,吵到我休息了。”

嗬,誰稀罕?

蘇染剛想扔回去,上手一摸,驚了,居然還真是幹的……甚至是暖的。

為了麵子讓自己的身體受罪麽?

不,她選擇暫時放下麵子。

死要麵子活受罪這句話,不在她的人生信條裏。

“轉過頭去,別看。”蘇染語氣嚴肅。

莫白一時失語,這烏漆嘛黑的山洞,他能看見個什麽?不過應著蘇染的話,還是乖乖的將頭轉向了一邊,嘴邊催促著,“快點。”

蘇染循著聲音的來源處在黑暗中吐了吐舌,轉而便站起身溜到角落換上了莫白的幹衣服。

別說,倒是真舒坦,暖和了不少。

怎麽會有人笨到大雨天出門不穿鬥篷。

這毒婦,心思多的很,倒是一點不用在自己身上。

莫白再度歎了口氣,挪著步子往外頭的方向走。

蘇染聽見腳步聲,雖知道飛鷹有那等癖好,可還是下意識護住了自己的身體,質問了一句:“你要想打架,能不能出去再打?”

誰要和她打架了?他有那麽閑麽?

莫白:“進去。”

蘇染眼眉微微上挑,明白了莫白的意思,哦呦,這飛鷹居然也會憐香惜玉了?

不錯,值得稱讚。

蘇染美滋滋地移到了莫白剛才靠的地方,外麵風大雨大,也不知想到了什麽,蘇染驀地出聲:“喂!我看來你也不像表麵上那麽壞,你告訴我,你到底看上我家那傻相公哪兒了?我讓他改,你別打他的主意,成不?”

這絕對是蘇染目前對飛鷹說出的最誠懇最放低身段的話了。

至少她自己這麽認為。

莫白滿臉的不解,連外頭的響雷都入了不耳,滿腦子都在想,這又是在說什麽鬼話?

莫白:“我不認識你相公。“

蘇染聲音大了幾分:“那你幹嘛派人接近他?“

莫白更疑惑了?他什麽時候接近她相公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這毒婦的相公是誰!

“不認識不知道。”一開口,語氣都帶了幾分怨念。

本來就在家裏受了蘇染的冷臉,又倒黴碰上這毒婦,還莫名其妙被扣了好幾口黑鍋,莫白想不委屈都難。

蘇染眉頭越皺越緊,這什麽意思,飛鷹這是在跟她抬杠?不準備放過她相公了?還是……她誤會了?

不可能啊,要是她誤會了,那宋淼打哪兒來的?

人證就是事實啊!

她準備再試探兩句:“你真不認識我相公?”

“我有什麽必要去認識天下第一倒黴蛋麽?”莫白麵無表情。

蘇染聽出了對方的一語雙關,好家夥,這是連她也跟著罵進去了。

“哼,你懂個屁,我相公好著呢!幸福快樂著呢!”哪裏就倒黴了?

想想覺得憋氣,蘇染又補了一句:“我相公可比你好一千倍,一萬倍!”

莫白:“……”

算了,不計較。

和一個深陷愛情的女人沒什麽好說的。

幾分微不可察地羨慕浮上心頭,莫白突然想到,要是……要是蘇染……也能這般在外人麵前護著他,該多好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