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兩人皆悄悄舉起了手,瞳孔視線緊緊鎖住了對方。

莫白雙手脫力,蘇染手中的弧形彎刀也跟著飛出。

隻是……奇怪的是,扔出的方向,都不是射向彼此的,而是……前方那個步伐極快的“駝背乞丐”。

尚明的事情可比找莫白(蘇染)麻煩要來得重要的多。

兩人腦中同時冒出了這個想法。

看著彼此武器投射出去的方向,兩人都愣住了。

這算是……默契?

“叮”飛刀和弧形彎刀在觸及那駝背乞丐的前一瞬陡然在空中碰撞,發出一道刺耳聲響後雙雙落地。

莫白:“……”

不是默契,是倒黴……

蘇染:“?"

她選擇回收剛才冒出的想法。

蘇染:“你能不能別拖我後腿?”

莫白:“你能不能配合一下我?”

過於“默契”導致的意外令得兩人開始指責著對方的不是,倒是那駝背乞丐(尚明)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響後回頭,瞬時大驚失色,扔下手中空碗,拔腿就跑。

蘇染抬腳便追,莫白也緊跟了上去。

莫白:“這是詔獄的犯人,你別插手。”

他不想在這個緊要關頭讓蘇染亂了他的心思。

這什麽語氣?命令她?

“嗬,這還是我們暗衛營的人呢。”

蘇染不甘示弱回諷,等了三年,好不容易見到尚明的影子,不趁著這個機會將對方殺了給師傅報仇,她就不叫蘇染!

本來就後悔當初年紀小沒本事將尚明留下,現在一看到莫白就是飛鷹,更是不可能將尚明交出了。

他算個屁啊?她還有賬沒找他算呢!

要不是任務要緊,剛才那柄飛刀早就落在對方身上了。

也就她們暗衛營向來有職業素養,知道以大局為重,這才暫時先放莫白一馬。

莫白蹙眉,想說些什麽,看到前方狂奔的尚明,還是將一肚子的怨氣和咽了回去。

還是正事要緊。

這就是他們詔獄影衛的素養,和眼前這個憑感情用事的女人計較純粹是浪費時間。

兩人的距離與尚明不斷拉近,前後夾擊將對方逼近了巷子裏的死角。

瞧著那仿佛入了狼群,不知所措的尚明,蘇染悄然握緊了手上的雙刀。

這兩炳弧形彎刀被她用毒酒浸泡過,一出血必死人。

本來……她是拿來對付莫白(自保)的,現在嘛……

*

彎刀隨著手上勁氣在尚明瞳孔出放大,眼看自己便要死於死於非命。

尚明開口:不!我……”

“叮”

在彎刀觸及到尚明眼球一寸功夫時,一柄匕首將蘇染的弧形彎刀打回。

莫白:“玉璽的下落還沒問出來,他不能死。”

彎刀回到自己手中,蘇染臉色都青了,幾乎是咬著牙說的:“你非要和我作對是不是?”

莫白深呼吸了一口氣,心裏莫名煩躁:“就事論事,無關個人恩怨。”

看著蘇染的臉色,他猶猶豫豫又補了一句:“你不是也很想知道你師傅死亡的真相麽?”

是,她是很想知道,可在一年又一年漫長的等待中,比起真相,她更想殺人!

如果飛鷹隻是飛鷹,她或許還能保持理智。

如果莫白隻是莫白,她還能存留幾分感情。

可當兩個人結合,蘇染從來沒有覺得對方會像現在一樣這麽的討人厭!

關鍵是!還妨礙她!

“要命的就滾一邊去。”蘇染再一次舉起了刀,這一次,目光所投向的方向,正是莫白。

不解決飛鷹,她帶不走尚明。

莫白臉色一沉,下意識扣住了自己的手腕,但眸色卻有幾分糾結,蘇染難道真的要和他動手嗎?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蘇染若是真動了殺心,從來都不會在出手前多說一句。

*

麵對蘇染攻來的招勢,莫白打起了一百二十萬分的心思,明知是殺招,他卻還是不忍以同樣的手法回擊。

有必要這麽拚命麽?

又不什麽深仇大恨,幹嘛非要打個你死我活。

接招的同時,他的腦子裏也不斷回想著自己和蘇染相處的一幕幕畫麵。

她接過他禮物時臉上的歡喜。

她在紙上寫下他的名字時的認真。

她麵對他時展現出的如陽光般溫暖的笑意。

月色下,她說……

“隻要相公還是相公,蘇染就還是蘇染。”

……

如果,這些都是假的,那蘇染是不是太會演戲了?

還是,其中也蘊含了幾分真意呢?

想到有這個可能,莫白的速度慢了下來……

證明一次吧,證明蘇染到底有沒心。

剛抬起的手緩緩落了下去,麵對這蘇染的攻擊,他……不退也不讓。

就這麽□□裸地露出了一個破綻。

其實在和莫白過招時,蘇染也發現了對方的一味防守和退讓,乃至於現在這個“故意”露出的破綻。

她隻要抓著這個破綻一鼓作氣衝上去,莫白必死無疑。

可在關鍵時刻,雙手卻遲遲無法將彎刀射出。

她是動搖了麽?

正有此懷疑時,一根銀針忽地從莫白的方向朝她襲來,看方向,正是她的脖頸處。

蘇染忙以攻為守,抬起手中彎刀擋住這一擊。

混蛋!這狗男人居然使詐!

要不是她反應快,現在倒在地上沒了聲息的人就是她了!

稍稍冷靜了幾分的腦子再度湧上一層怒火,且更甚。

本就被一層寒冰包裹的住的心湖再次上了一層鋼索鐵鏈。

“你這個混蛋!王八蛋!”

他居然真的想殺她!

莫白也看到了方才襲向蘇染的那枚銀針,一臉震驚……他剛才明明什麽也沒做!

“不……”

張口欲要解釋,蘇染卻直接朝她莽衝了過來。

莫然:“你冷靜一點!”

她冷靜?她要是再冷靜,命都不知道丟了不知道幾回了。

蘇染:“要我冷靜可以,要麽你死,要麽讓我殺了尚明!”

話說出口的瞬間,蘇染和莫白同時都愣住了。

等會兒?他們剛才是不是隻顧著打架,忘記了什麽更重要的事情了?

尚明!

兩人瞳孔震驚,同時轉頭,巷子裏空空****的,哪裏還有其他人的半分影子?

蘇染傻了。

莫白訥住。

兩人雙雙夜風中淩亂……

他們,怕不是傻子吧?

……

蘇染:“都怪你!你們影衛能不能有點職業素養啊?不知道大局為重麽?好好的一個偷盜玉璽的犯人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跑了,你好意思當影衛都統吧?收拾收拾回家種地吧!”

嗬,莫白被氣笑了:“你還知道大局為重?還職業素養?現在記起玉璽了?那是誰先動手的?誰先發的瘋?“

蘇染一點不怵,義正嚴詞反駁:“是我先動的手又怎麽樣?要不是你詔獄沒看管好犯人,玉璽能丟?找了一天找不到人不說,還讓人混進了皇宮,丟不丟人啊?”

她翻了個白眼。

飛鷹再次被氣笑,牙齒被他咬得咯吱作響。

果然,這才是蘇染的本性啊,那些溫柔賢惠,真的全都是裝出來的。

“演技真不錯。”他牛頭不對馬嘴地回了一句,偏偏蘇染還能聽懂他指的是什麽,嗤笑回應:“彼此彼此。”

兩人一路無話回到了皇宮。

長明殿中,趙王和秦王分別站在兩邊,坐在龍椅上的,自然是現在已年過花甲的老皇帝。

“你們兩個人……都是這汴京城數一數二的高手,怎麽會連一個小小的賊人都抓不到呢?“丟了玉璽,相當於丟了一國臉麵,老皇帝麵色很不好看,但因年紀上來了,說出的話總帶著幾分……嗯……用蘇染的話來說,就是……

和藹。

一種溫吞的和藹之感。

這也是為什麽,她挺喜歡和這位皇爺爺親近的理由之一,當然了,前提是不急著把她給嫁出去。

“皇上恕罪,飛鷹辦事不力,自請責罰。“莫白橫了一眼蘇染,下跪請罪。

趙王見此,也跟著踏出了一步,向老皇帝躬身彎下了身子:“父皇,是兒臣督導不力,請父皇責罰。“

老皇帝看多了這些動不動就請罪的,請罪有什麽用?

責罰有什麽用?能解決問題麽?

老皇帝看向蘇染,“小……不對,毒蛇統領,你怎麽說?畢竟尚明曾經是你們暗衛營的人,還使用了迷迭香,你不是說,你對這味道很熟悉,主動請纓去追捕的麽?怎麽人也跟著跑了。”

蘇染:“回皇上,這是有原因的。“

老皇帝點頭,認真等著解釋,蘇染抬頭,將手指向了一旁的莫白,義正言辭道:“皇上,飛鷹說的對!就是他的錯!要不是他妨礙的我,犯人不會逃走。”

莫白:“?”

趙王:“?”

秦王:“!”

秦王:“是的!父皇,您也知道,我們暗衛營辦事兒向來靠譜,平時不管什麽任務,都能圓滿完成,怎麽這第一次和詔獄的影衛合作,就失敗了呢?“

趙王:“老二,你放什麽屁!”

趙王忍不住站出來朝著秦王喝了一聲,他的年紀與秦王差不多,容貌也有幾分相似,隻不過比秦王略消瘦幾分,腦袋要更長些,配上那有些稀疏的頭發,像根剛從田裏□□的苞米。

但生起氣來,卻像是那好勝的公雞,喜歡“咯咯咯”嚷嚷個不停,這不現在,就已經當堂開始展現自己的卓越才能了。

趙王:“你們暗衛營辦的那叫事兒?”

趙王:“命令活捉的人,殺死了。”

趙王:”要求保密的任務,鬧得人盡皆知……“

“草菅人命,無惡不作,胡作非為!”趙王說,“得罪仇人太多,害怕伺機報複,隻能動不動更換藏匿的地方?你說這叫靠譜?”

秦王睨了一眼蘇染,蘇染跟著慫了慫肩。

沒辦法呀,這是事實,她無法否認。有些事情就是會有意外情況出現的嘛,但那頻率,卻不高。

也就這趙王喜歡三天兩頭喜歡拿這些陳芝麻爛古子的小事兒出來鬧了,偏生秦王還是個嘴笨的。

見她不反駁,也不說話,秦王思索了一會兒,開口就道:“父皇明鑒!”

蘇染:“……”

哎……她這便宜老爹,哪裏都還湊合,就是這吵架,實在是……有些拿不出手。

這不擺明了讓趙王欺負麽?

蘇染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附和:“皇上!影衛都統飛鷹辦事得力,從不說大話!您瞧今日他已承認錯誤,便隻能說明,這事兒錯就在他身上!”

此時的莫白著實有點佩服蘇染麵不改色地能將黑的說的白的,說真的,放在他身上,他做不到。

接收到蘇染投過來的視線,他也沒那心思反駁了。

吵贏了能怎樣?還是多留點力氣做事吧。

莫白搖頭移開目光,這扭頭的動作倒是令蘇染心中有些不爽。

居然不理她?

她何曾受過如此委屈?

哼,之前的溫文爾雅果然都是裝的!

騙子!大騙子!

蘇染心中煩悶。

*

老皇帝揉了揉太陽穴,本就上了年紀,又聽見倆兒子帶一大孫女擱這吵架,腦袋疼。

他是來看吵架的麽?他就隻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犯人怎麽跑的?怎麽一個直接開始請罪,一個開始甩鍋。

老皇帝這麽多年皇帝也不是白當的,雖然老了愛給人牽線做媒,但基本的判斷能力還是有的。

“別吵了!”

他猛地拍了一下奏案,看著底下兩個兒子和原本他打算配成鴛鴦的蘇染和莫白,又沉沉地歎了口氣。

“罷了罷了,事已至此,朕便不先追究你們誰都誰錯,將功抵過吧,這賊人……”

蘇染:“皇上,我去!”

莫白:“皇上,此乃詔獄重犯,飛鷹不得不去。”

兩人同時扭頭瞪了一眼對方。

蘇染:“不搶我話頭你會死啊?”

莫白:“哼。”

瞧著這兩人“默契“的樣子,老皇帝眼睛一亮,那點子當月老的紅娘心思又起來了。

當初選擇賜婚的時候,他就是覺得這倆配啊!

臉相配!年紀相配!就連這周身散發的殺氣都配,他怎麽能不指婚呢?

隻可惜……這倆人都不願意和對方成親。

是不喜歡麽?

“這樣吧,你們兩個一起去。”老皇帝說。

蘇染眉頭緊緊蹙起,張口:“皇……?”

開玩笑?和莫白一起去?她怕半路忍不住毒死他。

老皇帝:“這是聖旨!”

蘇染:“……”

老皇帝的態度已經很明朗了,既是聖旨,便沒有反駁的餘地,蘇染再次惡狠狠瞪了一眼莫白,感慨了一句晦氣後,不情不願地接旨了。

莫白無奈搖了搖頭,滿腦子隻想著,這次的任務,恐怕將是他有生以來,接過的最難的任務。

兩人接旨後,老皇帝讓所有人出去,獨獨留下了蘇染。

蘇染還以為老皇帝是改變主意,準備將任務交給暗衛營了,誰知對方張口卻說。

“小染啊,聽說你給自己尋了門親事,你那相公……還好麽?”

問的時候,他也沒擺出皇帝的架子,就像一個平平無奇的外祖在和藹可親地詢問孫女的家事兒一樣平常。

蘇染嘴角耷拉下來,麵無表情地答了一句:“挺好,已經入土為安了。”

“啊?死了?”老皇帝大驚。

蘇染點了點頭:“嗯,死了。”

對她而言,知道莫白就是飛鷹後,那個會溫柔地包容她帶給她感動的“莫白”就已經死了。

“唉?”老皇帝忽然來了興趣,看蘇染這模樣,一副死了相公也那麽不在乎的樣子,看來……那人並不是蘇染真正心屬之人。

老皇帝放心了,試探了一句:“人死不能複生,既然死了,你也不能一輩子守寡,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淮南侯世子……反正你也……”

什麽?居然還沒打消給她指婚的心思?

蘇染聲音大了幾分:“讓他去死!”

什麽淮南侯世子,淮北侯世子,又要她嫁人?不可能!

傻子才會再相信男人。

蘇染出了長明殿,老皇帝這才喃喃著將剛才那句沒說完的話補完。

“剛才不是才見過麽……怎麽……怎麽這麽快就恨上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