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一個個從屋頂上,山上,水裏等地冒出腦袋的下屬們興奮地朝她奔來。

蘇染不自覺挺起了胸膛。

怎麽說呢,自在。

“老大,這回是不是接什麽大任務,準備帶我們去殺誰啊?”

一個扛著鋤頭挽著褲腳的大漢走上前來,聲音洪亮異常,不少人跟著附和。

蘇染:“瞧你們,整天就知道打打殺殺的,難怪別人說我們暗衛營草菅人命。”

“就是,老大說的對,鐵牛,咱們暗衛營又不是殺手組織,你還想以一當十,去屠人家滿門啊,上次要不是老大救了你,你早一命嗚呼了。”

蘇染抬眼,看向說話之人。

一名少年正坐在樹上,一隻腳正搭在一旁的枝杈上,模樣好不愜意。

那張還帶著少年稚氣的臉,看向蘇染時,同樣布滿了欣喜之色。

蘇染故意冷下了臉,嚴苛斥道:“三靈,你那飛刀練好了麽?出刀速度能比“飛鷹”的暗器快麽?怎還有空在這說別人?是不是我不在你就偷懶了?”

鐵牛:“就是就是,小三靈,就你那飛刀,速度還趕不上我的大錘呢,你好意思說我麽?”

“我……”名為三靈的少年摸了摸鼻子,憨笑兩聲,“老大,我還小嘛,你也知道,這需要時間,你等著,我練成了,一定第一時間滅了詔獄的那群影衛,然後……然後將那“飛鷹”的腦袋割下來給老大你當球踢。

“但願你說到做到。”

蘇染顯然沒當回事兒,“飛鷹”的厲害之處,她有幸見過一次。對方甩出暗器的速度之快,便是她,也沒把握能躲過。

當然了,她的長處也不在這裏。

她適合……來陰的。

真要打起來,誰生誰死還真不一定。

但她又不傻,沒碰到原則性的問題,誰閑得沒事兒會去招惹對方啊。

“飛鷹”顯然也是這般認為,雖說暗衛營和詔獄,私下裏兩方人馬已經打過不少次了,但他們兩個人,竟是連正式的麵都沒見過。

說出來,誰能相信呢?

想到這,蘇染一陣失笑,不由搖了搖頭。

青螢笑著走上前,剛想問蘇染是不是真的有什麽大任務,結果嘴剛張開,目光便瞥到了蘇染手中提著的一桶漿糊和兩張被折起來的宣紙。

“老大,這是……”

“任務。“

蘇染將告示遞了過去。

一聽到有任務,在場的人個個眼冒亮光,幾個大腦袋一起擠在青螢後邊。

“我就知道有任務,老大,這次派我去吧。“

“我去!我好久沒出任務了!待在村子裏閑得慌。”

“我去我去……你們都別跟我搶。”

暗衛營去執行的任務,通常都是九死一生,奈何自己手底下這群人,每次出任務,都是搶著去“赴死”。

她想起自己正式成為一名暗衛時,師傅對她說的那句話。

“既然成了暗衛,那就要做好把腦袋別在褲腰上的準備,咱這行是跟老天搶飯吃,能活一天就賺一天,知道麽?”

站在這裏的這群人,同她一樣,早將生死拋在了身後,並且,享受著每次執行任務時的刺激,和劫後餘生的歡喜。

她/他們本就是匿於黑暗中的人。

世上看不到真名,人間尋不到蹤跡。

能有那麽一瞬兩刻感受到自己還活在這世上。

起碼於她而言,已是最大的幸福。

……

待一眾人看清告示上所述之事後,原本的激動慢慢變成了不解。

“這不就是一份麵館招工的告示麽?招的還是店小二……”

這算是個任務?

“老大,其中可有蹊蹺?”

青螢到底進暗衛營時間長,比得其他人要更穩重些。

僅憑方才這群人的反應,蘇染便決定讓誰去完成這個任務了。

“當中蹊蹺,稍候我再與你細說,青螢,這個任務,我就交給你了。”

要在她相公麵前不露破綻地演戲,還要隨機應變,危急時刻更能保護好莫白。

青螢,無論是外形性格還是武藝上,是唯一符合的人選。

她本沒想將更多的人牽扯進自己這幾個月後就要結束的婚姻當中,奈何白日裏莫白一番話,又讓她覺得,自己好像不做點什麽,有點對不起那處處為她著想的好相公。

她得在莫白麵前扮柔弱,有些事情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去做,比如今日街上抓賊一事。

有了青螢,至少,在莫白還尚在人間的這些日子,她還能保他一段安寧平安。

“是!一切都聽老大的!”青螢端正神色。

“唉……青螢姐,運氣真好。”三靈感慨了一句。

其他人也麵露失望。

“你們失望個什麽,我還要更重要的任務讓你們去做呢!”

一聽有更重要的任務,又見蘇染麵色嚴肅地緊,一群人一掃方才的失望,將身子站得筆直,個個眼中帶著淩厲之色,作出了一副隨時慷慨赴死的準備。

“你們……”蘇染手指著眼前這群人,默默咽了咽口水,“快去給我做一盤麻辣兔頭來,要加辣加麻!”

好不容易能吃一次辣,蘇染才不會白白放過這個機會。

暗衛營眾人:……

這,就是那更重要的任務?

不愧是他們老大,連製造緊張氣氛都是一流的。

*

“雲雁,交代你的事情,聽清楚了麽?記住了,一定要先跟秦王說,那個叛徒已經死了,讓他放寬心,然後再邀功跟他提要求,知道麽?”

秦王這人,那是極好相處的,隻要馬屁拍的好,什麽要求他都能答應。

蘇染深知這一點,這才有恃無恐打起了讓秦王為她花錢的主意。

“對了,除了這事兒,你再順便讓他給我送套筆墨紙硯來。”蘇染補充了一句。

雲雁:“好嘞。”

雲雁,顧名思義,腳下生風,輕功了得,堪比雲上雁。打架的本事雖然不強,逃跑那是一流的。

蘇染好幾次任務曆經生死,若不是靠著雲雁,恐怕早已命喪黃泉。

交代完正事後,蘇染在自己的**打了個滾。

“還是自己的床睡起來舒坦。”

和莫白同睡,她得規矩,她得經常摁捺下殺人的心思,不斷告誡自己。

這是她名正言順領過婚書的相公。

這是她病入膏肓,即將不久於人世的相公。

這是她手無縛雞之力,根本威脅不了她性命的相公!

青螢撩開簾子,從外提進來一個食盒。

“老大,你要的麻辣兔頭做好了,按你的吩咐,加辣加麻。”

蘇染瞳孔放大,一個鯉魚打挺從**坐起,撲過去深深嗅了一口。

就是個這個味兒!沒錯!夠勁!

眼角不自覺有些濕潤。

誰能想到,她,堂堂一個暗衛統領,此刻居然在為一盤麻辣兔頭哭泣。

她多久沒吃到這心心念念的辣味了?

小半個月了吧?

為了莫白,她可付出的太多了。

瞧著蘇染在大快朵頤,青螢嘴角笑意擴大:“老大,你不在的時候,秦王來過好幾次,都是問你那神秘的相公的。”

“是秦王好奇,還是你們好奇啊?”

青螢:“果然事事都瞞不過老大您的眼睛,大夥和秦王,都好奇。”

青螢就是想知道,究竟是什麽樣子的男人,居然製得住他們暗衛營的這朵霸王花。

而且……還心甘情願地讓她放棄了食辣。

那一定,很強很強很強吧?

“真想見?”

青螢點了點頭。

蘇染抬起頭,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將那份告示攤開,拍在桌上,看著她。

“如你所願,你馬上就能見著了。“

青螢心思玲瓏,眼中浮起一抹驚訝之色,“難道……”

蘇染點了點頭,肯定了青螢的心中所想。

*

詔獄處在汴京城西,占地千裏,四周百裏外不見人煙。

隻有一片足以容納幾百號人的空地。

空地上並未設了望台及其他任何物防,周圍更沒有衛兵巡邏,甚至於花草樹木,也不曾出現過一株。

白日踏進,如同躍入西方荒蕪,眼裏能看見的,隻有那座四四方方,四壁用玄鐵澆築就而成的無間牢獄。

每至深夜,冷月浮上雲層,詔獄四周便會點上零星幾個火把,遠遠看去,卻似鬼火盤旋,駭人得緊。

曾有人雇傭了江湖第一高手來詔獄劫人,結果此高手還未曾摸到詔獄大門,便被不知從何處飛來的利箭射穿了腿骨。

翌日,那空地上便多出了一具屍體,身上紮滿數箭,瞳孔渙散,血肉模糊。

幾個頭戴黑色麵具的影衛從詔獄走出,扔下一火把,就地焚燒。

火光與天邊彩霞交相輝映,灼眼的很。

自此過後,無人再敢踏進詔獄百裏之內。

也沒人會再單純地覺得,這片空地,當真隻是一片“空”地。

……

詔獄共分三層,地上一層,地下兩層。

由上到下,依次關押著不同重量層次的罪犯。

最上麵一層,大多是三法司遲遲審問不出個結果的重犯,從而轉交進詔獄手中。

地下二層,關押的則是不能為外人道的一些秘密犯人。

叛將俘虜,細作刺客,權宦名臣,比比皆是。

地下三層……

有人說,地下三層關押著這世上最窮凶極惡之徒,但卻得不到任何印證,地下三層,除皇帝外,便隻有詔獄中麵帶紅色麵具的詔獄都統有資格列內。

明明是夏季的天兒,詔獄裏卻散發著一股森冷之氣。

哭嚎聲,喊叫聲,求饒聲不絕於耳。

一列戴著黑色麵具的人如鬼魅般飄過,未留下一絲痕跡。

這麵具經過特殊改造,一來,可絕獄中疫癘之氣,二來,也是為了區分各人權職大小。

黑色最低,為普通影衛。銀色次之,可擔小隊隊長,紅色,僅有一人才能佩帶。

大門被緩緩推開,幾絲光線從外透進,惹得地上一層的一些人紛紛從各自囚牢中探出頭來。

“光……是光!我見到光了!“

一身罩黑袍的男子逆著光從外走進,沒人能看清他的長相如何。

隻見那人熟練地取下了掛在壁上的紅色麵具,將其戴在了臉上。

分布在四周戴著黑色及銀色麵具的影衛見此,忙朝著那戴著紅色麵具的男子低下頭。

“統領。”

詔獄待久了,連帶著說話的聲音,帶染上了幾分死寂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