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老皇帝一邊寬慰著讓蘇染別哭,一邊念叨:“定是那淮南侯倚老賣老,以大欺小欺負了你去。”

“沒有欺負我,畢竟是他們家未來的兒媳婦,受些委屈是應該的。”蘇染特意將“未來的兒媳婦”幾個字咬得極重,以此加以暗示。

“你怎麽可以受委屈?本來小時候日子就過的很苦了,嫁人了怎麽能受委屈?”

“所以……皇爺爺……您就給小染做主……這門婚事就……”

“放心!當時朕就做主了!朕直接把淮南侯臭罵了一頓,把他趕回去了!”

這番話導致蘇染卡在喉嚨裏的“就算了吧”這四個字又硬生生該憋了回去。

事已至此,她也不裝了,抹了把眼淚,“算了,皇爺爺,實話和你說,淮南侯府我是不會嫁進去的。”

“朕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朕準備在成婚前就給你賜宅子,讓你另立門戶!讓你那淮南侯世子過來入贅當你的郡馬!”

蘇染:“……”

怎麽還有這麽一招?

招個郡馬入贅?該說不說,這倒是挺合她胃口的。

老皇帝一臉自得,看著蘇染:“皇爺爺這個主意不錯吧?絕不讓你受了委屈去。”

蘇染附和笑了一聲,暫時將解除婚約的事兒往下壓了去。

老皇帝都做到這種程度了,縱然她覺得老皇帝挺寵愛她的,但俗話說的好,伴君如伴虎,她也是會看眼色的。

“皇爺爺,這次歲供,是小染帶著暗衛營第一次擔任護衛工作,做得好的話,可有什麽獎賞?”她話音一轉,說起了這事兒。

老皇帝隨口答道:“喲,這剛開始就想著討賞了?”

蘇染嘿嘿笑了一聲。

老皇帝正了正臉色:“歲供是大事,若是期間沒出什麽大問題,倒的確可以論功行賞,那你想替你們暗衛營要些什麽呢?”

老皇帝可太清楚蘇染的性子了,這姑娘,一般討賞,討的都是暗衛營的賞,對於自己想要的,倒是沒什麽要求,惹得他又是安慰又是心疼,這才天天想著要給蘇染找個好歸宿。

“或者說,你也可以替你自己要一些東西。”老皇帝補了一句。

蘇染嘴角彎起:“皇爺爺,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小染可就不客氣了,這一次,小染想要一個心願。”

老皇帝眼睛一亮,好奇了:“是什麽?說來聽聽?朕能做到,一定替小染你完成!”

蘇染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對皇爺爺來說,小事一樁,一定能辦到的。”

再多的,蘇染就沒有再多說,任憑老皇帝怎麽問,蘇染都沒有鬆口。

*

大隊人馬在汴京外的一處佛塔停下,高聳入雲的佛塔屹立在眾人麵前。

抬首望去,竟很難看到塔尖。

老皇帝和太後及幾位皇室宗親在塔前幾位高僧的引導下,紛紛手持佛珠,雙手合十,一步一步虔誠往塔上走去。

莫白早在佛塔四周安排好了影衛,蘇染掃了一眼,著便裝的暗衛也跟在幾位皇室宗親後邊進了佛塔,蘇染貼身保護老皇帝,正要跟上去,葉玄卻突然湊了上來。

“蘇姑娘,有空一起走走麽?”

蘇染蹙眉:“我還要保護皇上呢。”

“莫白統領會頂替蘇姑娘工作的,是吧?”葉玄視線忽然往後,原是那一直伴在趙王身側的莫白忽然朝兩人的方向走來。

聽到這聲,莫白上前的腳步陡然滯住,眼神不斷在兩人身上逡巡,主要是落在了葉玄身上,似乎在暗示著對方什麽。

葉玄敲著自己的手上的折扇,對莫白微微一笑,遂靠到蘇染麵前,附在她耳邊念著:“蘇姑娘,有要事相談。”

蘇染思慮片刻,答應了葉玄的請求。

“飛鷹統領,皇上的安全,就拜托你了。”蘇染轉頭對莫白說。

要是他懂她的話,應該知道怎麽配合她才對。

果然,在蘇染說完這句話後,莫白立馬遞了她一個眼神刀子,旋即嗤諷地冷哼了一聲。

那神情,是要多討厭有多討厭,即便知道此時的莫白是在演戲的蘇染也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論演技,她可能還真的差了莫白一大截。

佛塔四周都是僻靜之地,葉玄讓跟著的護衛下去,兩人並肩一處湖邊走著,蘇染率先挑起了話題:“小王爺怎麽不去走佛塔?”

葉玄:“蘇姑娘你也知道,我姓葉……不算真正的皇室宗親。”

蘇染:“可是皇上都把歲供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你安排了,沒把你當外人啊。”

葉玄:“我還以為姑娘是明白人。”

蘇染:“怎麽?”

葉玄:“姑娘覺得什麽樣的關係是最牢固的呢?”

蘇染沒說話,不明白葉玄為何忽然問出這話。

“是血緣關係啊。”葉玄笑笑,“便是最親密的夫妻尚能和離,何況其他人際交往呢?唯有血緣關係,才是永久的,外人為什麽會是外人,正是因為,各自的身上,流的是不一樣的血。”

蘇染微微蹙眉,並不是很同意葉玄的看法,她見過太多親人變仇人的例子了,對她來說,什麽關係不重要的,隻是是她所在乎的,那就是絕對值得被珍惜的。

但因為和葉玄的關係也沒到那種深入交流靈魂的地步,況且,她也知道葉玄肯定是帶著目的找她的,蘇染便應和著點了點頭,回了一句:“有道理。”

“所以,縱是皇上對我及我父親再好,終究還是敵不過趙王秦王這些……他親生的骨肉的。”葉玄說這些的時候,神情還有些落寞,“不好意思,說的有些多了,蘇姑娘不要多想,我隻是……感慨兩句罷了。”

“嗬嗬。”蘇染幹笑了兩聲,一腳將腳邊的小石子踢進了湖裏,濺起了一絲水花,轉瞬即逝。

一個異姓王著急和皇家撇清關係,這能不讓人多想麽?

“對了,說是有要事找姑娘你的。”葉玄忽地從腰間拿出一個玉瓶,對蘇染說,“之前葉某不是答應了姑娘,喲幫姑娘解決掉詔獄麽?這個,或許可以幫到姑娘。”

蘇染:“這……”

莫白:“把這個交給我的人告訴我說,這叫三花七蟲毒,不會致死,隻會引發一些體虛腿軟,類似風寒入骨的一些症狀。”

蘇染挑了挑眉。

葉玄繼續解釋:“我知道姑娘有一身製毒的好本事,可能看不上我這小小的三花七蟲毒,可是,這毒最妙的不是他本身所攜帶的毒性,而是他的傳染性。”

葉玄:“我知道姑娘所用的毒,大多都是一對一,這種會跟著傳染的毒藥,應該沒見過吧?”

蘇染當然沒見過!

隻因師傅在她學習研毒初時,就與她說過,帶有傳染性的毒藥,那不能叫毒,那得叫疫!

用毒一是為了保護自己,二是為了殺人,真正的製毒大師是根本不屑於去鑽研這種疫毒的,隻有那種走歪門邪道,丟棄自己人格自尊的毒師才會研製出這種東西。

蘇染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小王爺……可否告知我這東西,是打哪兒來的?雲南處處都是麽?”

如果是的話,為了天下毒師的名聲,她還真必須得多管一下閑事了!

葉玄:“哦,這個姑娘不要擔心,整個雲南,隻有我手上有這一瓶,至於哪兒來的,姑娘就不要多問了。“

蘇染:“你想讓我拿這個對付莫白?他又不是傻子。”

葉玄:“三花七蟲毒無色無味,倒入日常飲用的茶水當中,沒人會發現的。”葉玄笑笑,“再說,以姑娘的聰明才智,知道這毒的妙用,總會想辦法用上的。”

葉玄:“我已在皇覺寺中製造了一場“意外”,這場意外,影衛們會不會因為“護駕不力“而被定責,就看姑娘你自己要怎麽做了。”

嗬,原是打的這個主意啊,蘇染麵色不變,看著麵前遞過來的玉瓶,沉默了好半晌。

葉玄也不急,拿著玉瓶一動不動等著蘇染的答複。

好半晌後,蘇染歎了口氣,伸出手將那玉瓶接過。

“雖然有些不道德,但……我知道了,我會自己看著辦的。”她說。

葉玄滿意地點了點頭,“我會盡一切努力幫助姑娘的。”

蘇染笑笑,沒再多說。

……

兩人談完話,又等了好一會兒,一眾人才從佛塔上下來,秦王見著她在下麵,還將她拉到一邊嘮叨著:“剛才沒在父皇身邊見著你就知道你沒上去,你這丫頭啊……“

蘇染還以為秦王要念叨他護駕不力呢,正想請罪,忽見秦王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個護身符塞到了蘇染手中。

“呐呐,沒走佛塔也不打緊,就當我爹爹替你走了,這個護身符也是給你求的,你可得好生戴著,鬼神之說,寧可信其有,總歸是保平安的,不能丟了。”

蘇染心微微一動,一絲絲暖意湧上心頭。

這老頭兒,沒事兒盡做出這些讓她感動的小事兒。

握緊了手上的護身符,蘇染應了一句:“知道了,我會戴著的。”

說完,還真的當著秦王的麵將護身符綁在了自己脖子上,秦王這才滿意。

……

夜半時分,某處歇腳的行宮外,莫白和葉玄正相對而坐,擺在他們麵前的是一個三角桌,桌上還溫著酒。

“莫統領今晚值夜辛苦了。”葉玄說。

莫白沒搭理,給自己斟了一杯溫好的酒。

“可否一起共飲?”

莫白繼續沒搭理,當著葉玄的麵將那杯酒飲進肚中,完全沒顧及對麵的葉玄。

葉玄也不在意,搖頭笑笑:“看來白天的事情,還是讓莫統領誤會了呀。”

莫白這才抬頭看他。

葉玄又道:“莫統領不相信我也正常,所以我這次來,就是特意讓莫統領你放心的。”

於是,接下來,葉玄便將白日和蘇染談的話一五一十全說了,不帶一點隱瞞,至於莫白信多少,那不在他的考量範圍內。

聽到葉玄說出血緣關係和外人那段,莫白握著酒杯的手不經意晃了一下。

“你不會以為我真動了什麽歪心思吧?”葉玄輕笑出聲。

莫白笑笑,葉玄的歪心思在烏山上就**無疑了,一直被蒙在鼓裏的就隻有他自己罷了。

他慌張的是蘇染聽了這些會怎麽做,她生性衝動,腦回路又不一般,總能幹出一些出乎人意料的事情,這讓他不得不擔心。

“小王爺倒也不像那種浮躁之人。”莫白擺出了一副對葉玄的話不相信的模樣,隨後拿過盤子中的另外一個酒杯,給葉玄斟上了滿滿一杯。

葉玄探查著莫白的神情,繼續說道:“我調查過,這個女人年紀輕輕能坐上暗衛統領的位置,不是個沒腦子的,我這麽明目張膽地將那些話說給她聽,又將毒藥給她,讓她謀害你,她怎麽著都能猜得出我是來離間你們兩個的。’

莫白:“所以……”

“所以,莫統領,配合一下吧。”葉玄說,“若是她拿著毒藥去皇帝麵前告發,本王會自證清白,同時反告她汙蔑和故意陷害,這倒是不用莫統領操什麽心,但若是那女人沒有告發,將計就計,對莫統領出手了,還請莫統領也將計就計,暫且退一步。“

葉玄:“有句話不是這樣說的麽?得意才會忘形,小王後麵還有一招,一定會打得暗衛營一個措手不及。”

莫白:“宗祠祭祀?”

“總之,會讓莫統領滿意的。“葉玄定定看著莫白,同時又掏出了一個玉瓶:“這是那三蟲七花毒的解藥。”

葉玄:“莫統領……小王的誠意,可都在這裏了。”

這話說的認真,惹得莫白不得不對他重新打量,腦子開始猜測對方做這一切的目的。

隻見他慢悠悠地將那瓶子在手中把玩,臉上卻帶著疑慮,半晌過後,才突兀出聲:“好,我信你。”

葉玄長呼出一口氣。

莫白緊接著又道:“小王爺的誠意,莫白看到了,隻是在下有些好奇,小王爺為何選擇幫我呢?”

葉玄:“隻是為了讓莫統領欠我一個人情而已。”

隻是人情?怕不是把柄吧……

莫白這樣想著,麵上卻挑了挑眉,一臉恍然的模樣:“這麽大個人情,看來很難還呢。”

“不會為難莫白統領的,隻是一件極其簡單的事情。”葉玄笑笑。

莫白也跟著笑了,可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臉上笑容的背後暗藏著多少擔憂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