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易等一行人俱是停止嬉笑，被這背後的氣勢震懾住。
便是三娘子與那兩位友人也麵露驚詫，不敢置信女子怎能講出比男子還要鏗鏘的言語來。
“子易。”
就在這時，隻聽一道低沉的嗓音響起，原本聚攏在一塊兒的男子紛紛避開讓出站在幕後的男子。
夏日的荷遍布身後，而他漫不經意站在其間，輕袍緩帶，一襲襴衫，從容把玩著籠中翠鳥。
穿紫佩魚，玉銙大帶。
沈從霜注意到這些後心中暗叫不好，此人身份貴極。
果不其然，原本囂張的趙子易看見男人後，氣焰也平息下來，恭敬的喊了聲，“郡王。”
郡王二字一出，便是三娘子她們也嚇了一跳。
如今能擔上“郡王”名號的，能有幾人？宗室貴族可不是她們能得罪的。
“古者生女三日，臥之床下，弄之瓦磚。”
“臥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磚，明其習勞，主執勤也。”
男子一麵逗弄鳥兒，一麵道，“沈相博覽群書，府中不會連本《女戒》都無吧。”
此言一出，方才靜寂的場麵頓時又轟笑起來。
他在暗諷沈府家風不嚴，亦是在嘲她不知禮數，連帶著三娘子等人也被罵了。
沈從霜聞言心頭不由一震，他如何知道她是沈府中人？還是，他剛剛那番話不過針對三娘子……可她分明可以感受他口中所說的人，就是她。
“生男如狼，猶恐其尪，生女如鼠，猶恐其虎。”說到這，男子慵懶的目光終於透過眾人來到她身上。
無法形容的一個感覺，就像身處籠中，如同被他被禁錮的鳥兒一般，想怎麽逗弄侮辱都可以，不過掌中之物罷了。
這個感覺，是如此的似曾相似。
沈從霜幾乎要捉捕到什麽，又被他接下來的話打斷。
“沈相將你這嬌花似的小娘子教養的形同豺豹，既無婦行，也無敬慎，更無曲從。”
“可謂令本王大開眼界。”
“哈哈哈……”以趙子易為首的諸位男子聞言紛紛仰天合笑，尤其是趙子易，仿佛狠狠出了口惡氣般，滿麵春風得意的睨著她，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
沈從霜仍維持著開始那份從容鎮定，她戴著帷帽，他並不能辨出她是誰，她縱心有顧忌，氣勢上卻不能輸。
反倒是三娘子等人，個個麵紅耳赤，羞憤欲死。
見羞辱的差不多，男子有些煩膩的扔掉手中鳥食，底下人見狀馬上將那隻礙眼的鳥籠拿開，上一秒分明還討他歡心的東西不過一秒便被厭棄，棄如敝履。
“郡王，聽聞蒔花館新來了幾個小倌兒，待會兒要不要去坐坐？”
“去玩蹴鞠。”
“鼓瑟擊築也行。”
“……”
在一陣陣討好獻媚聲中，沈從霜終還是忍不住，再一次朝那個早就想看的位置看去。
像是有所感應般，對方也不甚經意的轉頭，兩道視線就這樣毫無預兆的撞上，隔著輕薄的帷紗，她望著他，他亦看著她，彼此都沒有退讓的意思，隨後，他眼角餘光變深，幾許冷意，她竟不敢再直視。
再次抬頭時，人已漸行漸遠。
*
此刻，四娘子正在禪房跟著老太太等人一塊兒吃齋飯。
眾所周知，靈台寺的齋飯是出了名的好吃，遠近聞名，每年大小節日都有貴族特意前來品嚐。
今日寺院給沈府女眷準備了大大小小二十一道菜。
“這道龍門茄子須將茄子洗淨去蒂，整根切成連刀片，底部不要切斷，連在一起。切好的茄子放入灶中小蒸一刻，取出。青紅椒去蒂去籽切碎待用。”
“另起鍋燒熱，下少許油，放入蒸好的茄子稍微煎一下。然後下入青紅椒碎和所有調料和水到鍋中。”
“小心翻動茄子，讓它吸收調料汁，加熱收汁即可。”
用齋時，還有專門的師傅在旁細細講解每道齋菜的做法，另有幾個婆子在旁小心記錄，這是沈府的一個舊習了，因著老太太信佛吃齋，又獨愛這寺中的齋飯，所以每年都會學一二道齋菜回去做與她吃。
大太太對今日的齋飯並不甚用心，頻頻朝窗外望去，更與二娘子不時眼神對視。
三娘子去那兒了？
四娘子眼觀心，鼻觀眼的坐在二太太身旁，該說的她都說了，她並不清楚三娘子去向。
“這道素豆腐做的不錯，鮮靈靈，水嫩嫩的。”
老太太一麵聽師傅的講解，一麵嚐著其中一道素豆腐，才嚐完便不住點頭，過後環視滿場才注意到不對，“三丫頭呢。”
三娘子平日最喜吃，又格外聒噪，老太太上了年紀就喜這份熱鬧，所以每每對三娘子的關注也多一些。
聽到老太太提起三娘子，大太太馬上道，“許是貪玩去了，母親也知道她愛頑的性子。”
聽完大太太的話老太太當即沉臉，“胡鬧！今日寺中人多繁雜，怎讓她一人出去閑逛！若是出什麽差池你可擔待得起！”
一番話後，所有人都站起身子滿臉嚴肅的表情。
二太太當即出來打圓場道，“母親安心，大嫂早派人去找了，再說，這方圓內外俱是咱們沈府的家丁婆子，看守嚴著，不會出什麽事兒的。”
齋飯師傅也在旁念了聲佛，“寺中各出口均有僧人，老太太務要憂心，三娘子生的一臉福相，必是平安順遂。”
說話間，幾道俏麗身影自門外出現。
正是三娘子，以及乖乖跟在她身側的沈從霜。
四娘子見狀，神色微動。
“你這是去哪兒了。”老太太凝眉問，可以看出她今日確實是動了氣。
但見三娘子神秘一笑，從懷裏拿了個東西，“孫女這還不是想著祖母馬上做壽，趁著這次來寺中，誠心誠意的在菩薩麵前給祖母抄了幾卷經書。”
“惟願祖母身體安康，福壽延綿。”
“……”
一番話說下來，既熨帖又暖到人心裏去了，老太太表情當即緩和下來，雖沒說什麽，好歹也消了氣。
三娘子趁此瞅了沈從霜一眼。
沈從霜隻當沒看見。
*
吃過齋後，沈府女眷們午休了會兒便去念佛堂聽師傅講經。
今日講的是《地藏菩薩本願經》。
四娘子從吃齋那會兒便想找機會跟三娘子解釋，這會兒終於等來機會，趁幾個師傅在上麵講經，她低聲對三娘子道，“三姐姐，今日你叫我在假山口望風，我望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