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

後來,還是老太太一聲喝下,才停止了大太太的鬧劇,隻不過,人雖然不鬧了卻仍坐在椅子上暗自垂淚,既是心疼大娘子,也是痛恨自己身為母親卻無能為力。

老太太麵色沉重的看了一眼尚在繈褓中睡覺的嬰孩,轉過臉來又看向大娘子,“他將這個野種抱回來養到你名下了?”

否則,她想不出大娘子為何回家會帶上這個孩子。

大娘子聞言,輕輕拭了拭淚道,“不記到我名下我婆婆便與我鬧,說我嫉妒不賢,又說我想斷掉歐家的香火。”

老太太聽的麵色鐵青,寒聲道,“一口一個歐家的香火,怎麽,她是斷定你不能生?還是看輕我們沈家生不出兒子?!”

此言一出,便是二太太她們也噤若寒蟬。

老太太這一次,是真動怒了。

*

另一端,沈從霜跟隨二娘子一塊兒將大娘子帶回的十幾車東西一一都安排了。

此次大娘子雖是回來小住,卻也將隨身慣用的家具物什也一並帶回,像是這樣才彰顯她忠勤伯府少夫人的身份。

“紫檀木邊座嵌玉人鸂鶒木山水圖插屏。”

“鹿角椅。”

“象牙雀牌兒。”

“黃褐釉彩繪虎形枕。”

“……”

沈從霜看著單子上偶爾熟悉的名字,上品的青白釉刻花嬰戲蓮花紋碗,金嵌寶石盒,紫檀嵌鬆石長方盆蜜蠟桂花盆景……俱是幼年家中陳設。

二娘子一一命人將它們搬至清芷居,又費盡心思的尋找合適的地方擺放。

“勞煩二娘子了,此等小事,還是讓老奴等來做。”但聽一道渾厚的聲音,幾個從忠勤伯府一道跟過來的嬤嬤顯身道。

為首的那個,方圓的臉,烏黑的髻梳到後頭,油光水亮,露出寬闊的前額以及看上去有些許凶悍的眼睛。

她便是忠勤伯府老夫人特意指派到大娘子身邊的管嬤嬤。

這個嬤嬤的厲害,二娘子在琴姐兒滿月時便領教過,一句“屬相避諱”便將沈府闔府的人都屏蔽在外,連姐兒的麵都沒見過隻是吃了個席便走,當日大太太回來氣的捶桌,直說改日定要將這口氣出回來。

思緒驟斷,二娘子嫣嫣一笑道,“嬤嬤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我自家的事還是我自己人來辦,就不勞您插手了。”

二娘子年紀畢竟擺在那兒,太嫩,哪裏是管嬤嬤這種經曆多年內宅之人的對手,她輕描淡寫一句,“那依二娘子的意思,我們倒是外人了?”

二娘子正要解釋卻被她又堵住,“所謂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大娘子想必也是外人吧?”

“既如此,我們這些個外人便在旁邊尋處宅子,省得攪擾你們自家人。”

管嬤嬤說話間便要吩咐底下人收拾東西。

二娘子見狀,神色微變,卻也隻能婉言上前道,“嬤嬤誤會了,我意思啊,是怕累著嬤嬤了,你們這車馬勞頓的……”

管嬤嬤根本不給她講話的機會,徑直打斷道,“我等生來便是勞碌命,二娘子就別給我們假客套了,所謂奴才的事交給奴才,主子的事交給主子。”

“要是亂套兒,豈不招人笑話?”

此番話可謂綿裏藏針,明裏暗裏將二娘子嘲諷了頓還不見血。

二娘子氣的不輕,當即順著管嬤嬤的話道,“嬤嬤說的對,這奴才的事就得交給奴才。”

說完便將單子遞了過去。

誰知管嬤嬤並不以此為意,就像她方才說的那般,她本就是奴才,就該幹奴才幹的事,你若拿這話來嗆她隻是一拳打到棉花上,沒用。

二娘子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軟硬兼施都沒用的人,又礙於情麵不能鬧的太難看,這明裏暗裏的氣堵在心窩裏真真氣死個人。

可想而知,大娘子在忠勤伯府裏的日子也不好過,有這等厲害的人跟在身邊。

“二姐姐。”出門後,見二娘子氣的攥緊帕子一刻都沒鬆過,沈從霜上前低聲道,“她既如此,你也可這般。”

“哪般?”二娘子皺眉道。

隻見沈從霜湊到她耳邊說了幾句什麽,二娘子聞言,臉上陰霾當即散去,笑著讚了聲,“妙!”

然後隻見離開不到片刻的二娘子帶著人又浩****的回去了,裏頭,管嬤嬤正頤指氣使的吩咐人將二娘子方才擺設過的東西又重新擺設了一遍。

“怎麽,二娘子這是不放心來監工?”管嬤嬤眼皮子抬都不抬一下道。

二娘子心裏已經有了主意,哪裏還會跟她置這種沒用的氣,當即笑盈盈的回了句,“嬤嬤真會說笑,我這個做主子的哪有時間看著一幫奴才呢?”

言畢,直接吩咐廖嬤嬤她們出麵,“都給我盯著,仔細那些瓷器金銀器,丟了摔了,彼此都不好看。”

她竟是喊一群奴才去監管她!

管嬤嬤當真被她這個操作給氣笑了,麵色也板下,“怎麽,請一幫奴才來監管?”

“你不也是奴才?”二娘子說話間懶懶扶了一下鬢間珠釵,“怎的你在府中做事老夫人還要一天盯到晚?”

這話嗆的管嬤嬤半個字都講不出來,她硬是生生憋了許久,老辣的目光才從二娘子移到從頭至尾都開過口的沈從霜身上。

像是知道主意都是由她出的一般。

不得不說,這個管嬤嬤的確心思深沉反應敏捷,不過瞬息間便清楚內裏曲折,連沈從霜都不得不對她另眼相看。

*

回到榮華堂後,二娘子將方才發生的事一應告訴了老太太大太太她們,眾人聽後俱是一陣惱怒。

“豈有此理,不過一個奴才也敢如此囂張!”

大太太更是氣的當場拍桌,“混賬東西!誰知道她們過去在忠勤伯府上是如何欺負我珍兒的!”

大娘子聞言,不聲不響的抱緊懷中熟睡的琴姐兒,她這幅模樣難免更讓她們心疼。

最後還是老太太冷靜下道,“人家的奴才也別想著規訓了,訓了也沒用,咱們隻管好自家人。”

“母親,你的意思是?”大太太仍有些憤懣。

但聽老太太看向大娘子,麵露祖母的溫慈,“這段日子就讓在大丫頭搬到榮華堂來跟我一道住,至於琴姐兒就到你屋去。”像是知道大太太思念外孫,緊接著肅容道,“至於那個野種,便讓她們自己人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