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聽見她快要哭了似的說出下一句，“我三哥當時也是迫不得已。”
“木府上下數百人口的生死全都係一他一人之身，他也是……”
趙元修聽到這兒打斷她，聲音卻已是異常沙啞，“後來呢。”
後來……聽到這兒木青男驟然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在她哽咽不清的言語中也大概明白了整件事的發生，然而，她以為他們沒聽清便反複，反反複複的將事情來回說著。
月離聽到這兒已僵頓在那兒，呼吸亦屏住，沒人發現他垂在那兒的手顫抖不停。
而趙元修盡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卻還是猝然退了幾步，沒人看見他眼底僅剩的光也在那刻悄然消失了。
“不，不是真的！”月離突然咆哮著衝向木青男，將她整個拎起惡狠狠道，“我再問你一遍！王妃，王妃究竟怎樣了！”
“你說，你說，你說啊！！！”
木青男亦崩潰的不能言語，隻是不斷做祈求饒恕的動作，跪在地上一次次的磕頭，似乎想要謝罪，也是歉疚。
若不是因為她們木府，沈從霜亦不會落入沈扶音等人的手中，更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月離。”
就在月離怒吼咆哮時，趙元修卻格外鎮定的喊了一聲，盡管聲音已經啞的聽不清了。
然而，月離尚在憤怒中壓根沒聽到，他反複掐著木青男的脖子似要將她掐死，逼迫她一次次回應自己，沈從霜沒死，她沒死！
“月離！”突然，趙元修一聲暴吼，便是整個山川峽穀都回**著聲響，那積在樹梢上的雪都紛紛震落了。
而月離也抬手狠狠擦了下淚，背對他，不講話，肩膀卻不斷抽搐著。
他跟了趙元修這麽多年，從未哭過，如今，那個倔強孤傲的少年卻背對他站在那兒哭的這般傷心。
“嗚嗚……”
“月離。”趙元修盯著眼前蒼茫的山川，視線亦一點點模糊，聲音卻依舊沉著冷靜，“你馬上回金陵一趟，查查，這是不是沈扶音故意泄出來的消息。”
本來跪在那兒哭的木青男聞言抬頭道，“三哥哥不會騙你們的，他不會的。”
說話間也是哭的泣不成聲。
然而，趙元修隻是冷冷看她一眼，“我不會信一個背叛過我的人，再說，他也有過前科。”
不過一句話便堵得木青男說不出話來，隻能含淚委屈的跪在那兒，不斷抽噎著。
而月離在聽了趙元修的話才勉強從巨大的悲痛中走出來，他明白趙元修的意思，也許這一切是假的，沈從霜還活著。
一旦有了這個想法，剛剛的悲痛似乎都好些了，他用力擦去淚緊接著走到木青男身邊啞著嗓子吼道，“你給我好好呆在這兒，待我回去探探，倘若王妃不是你說的那樣……”
說到這兒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到現在他還要糾結沈從霜是不是真的死了嗎？！
想到這兒月離不禁又是痛從中來，一雙濕潤的眸子卻狠狠的，死死盯著她，仿佛在說，但凡知道她是騙他便要她不得好死！
而木青男亦哭出聲道，“我也不想沈夫人死，她若活著，我比你們誰都歡喜。”未了，又憤然補了句，“倘若三哥騙我，無須你們說，我第一個便要將他逐出木府，再不準他認祖歸宗！”
趙元修根本沒在聽她講什麽，他竭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實則回頭那刻險些踉蹌摔倒。
“王爺！”身後月離高喊了聲，然而他卻像是沒聽見般，一步一步朝著簡易搭就的帳篷走去，當回到帳篷裏的時候，他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跌倒在地。
聽到帳篷裏的那聲巨響，月離眼中的淚再度漫了出來，可他沒說什麽隻是露出發狠的表情揚鞭上馬。
“月大人。”
旁邊侍衛看的不住呼道，“月大人！”
“近日暴雪連綿，你好歹披件鬥篷啊。”
然而，衣著單薄的少年像是沒聽見般，早已策馬消失在紛揚的雪中。
*
月離走後木青男便被侍衛看守關押起來了，對於這個號稱木府繼承人的木青男，趙元修並不是很信得過。
雖然此次代駕出征的幾次戰役都打的異常成功，可他也麵臨了新的問題，金人眼見敗局已定便派人前往金陵求和，顯然，沈扶音她們要的便是這個結果。
打與不打，他也該做出決定了。
“啟稟將軍，金都督府派人前往金陵麵見聖上求後和，聖上已經下令放金軍主力撤走。”
“……”
他率領千軍萬馬好不容易打下的勝仗，而今等來的卻是放人！
金都督府派人往前金陵的時候聖上應當已經處於病危，聖旨想必也是沈扶音等人捏造的，種種情形思慮一遍，再想到如今大宋麵臨的內憂外患，趙元修知道，有些事，等不了了。
“將上次關押的木青男押過來。”
“是。”
隨著屬從退下，他從身上摸出一對墜子，正是那對從前沈從霜遺失的碧玉墜子。
“與避過搜查順利進城相比，被女子騎在身下也不算什麽吧？”
“如今城中處處都有巡邏的士兵，暗處亦有弓箭手，我方才特意觀察，散人遊士中亦潛藏了不少高手。”
“小女姓沈，閨名就不外露了，這點男女間的禮節想必韓王亦是懂得的。”
“……”
“古者生女三日，臥之床下，弄之瓦磚。”
“臥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磚，明其習勞，主執勤也。”
“……”
往事件件樁樁湧於腦海，握在手中的碧玉耳墜也變得猶如千斤重，趙元修隻覺得胸膛深處似被人生生撕出一道口子。
過往的畫麵一件件染血浮現眼前。
“出征那日，是我故意沒去見你。”
對著那雙耳墜仿佛也是對著她，趙元修帶著喑啞的聲音一字一句，“不見便不會牽念，亦不會難以決斷。”
他走的時候她尚病著，那些看似心無掛念的日子是他極盡克製才做到的。
他怎麽會不牽掛，怎麽會放心得下。
“將軍。”
人已經帶來了，可他卻背對著木青男等人沒有轉身。
他轉不了身。
淚已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