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燈閃爍,微微泛開,模糊了眼前這景象,千盞萬盞……

在那微微泛開的千層光亮中,始終如複,照耀著這座巍峨皇城的最高之處。獵獵風冷,淒淒星寒,城樓最高之處,那個女子如同石化的一般,久久凝神眺望。纖長的指,搭在身旁冰冷的紋龍柱上,任他深夜冰寒,始終如複。

高傲,從來與孤獨是如此的形影相隨。落寞的容顏上,卸去了平日的威嚴,婆娑雙眼中,幽幽待憐。

身後,一男子悄無聲息,輕盈腳步,如玉麵容,帶著一絲邪魅的笑,在高樓之上那女子的身後,彷如有意一般,步步悄然前行。在離女子一步遠之時,那男子驀然收住笑意,伸出雙手往著那柳腰一抱。

“誰?”箢明驚吼聲出,不知是夜風冰寒,還是被這倉皇一嚇,臉色竟然瞬間蒼白,就連雙唇也忍不住的瑟瑟發起抖來。

“公主,是我呀,!”那男子,如同今日在鳳棲宮中的舉動一樣,依舊親昵的環抱著箢明的腰肢,下顎輕輕的搖晃著,抹擦著女子頸邊最為細膩柔軟的敏感處。頻頻嗬氣,這個如玉一般的男子,意圖在這京都中最高的城樓上,撩撥起這個全世界最為高貴的女子的禁欲。

箢明蒼白的容顏,漸漸的在男子的親昵下,回複了紅潤。鳳目緊閉,如同一貫的床第間溫柔,“冠玉啊!……”她叫喚著那男子的名字,“在這麽多男人中,本宮最寵於你,你可知為什麽?”

被喚作冠玉的男子,自信的一笑,有若傾城。“公主垂愛,冠玉三生之福分,除此之外,能有其他?”說話的聲音,輕且柔,熏風如春一般暖和,席拂在箢明白皙若脂的頸上。

箢明輕蔑一笑,這神情之中,卻沒有半點冠玉口中所講的垂愛之色。有的,隻是冠玉在身後看不清楚的狠決之色。“本宮不但喜愛你的俊,也很是賞識你的才情,但是,更加喜歡的是你的緘口不言。”她緩緩撥開關於隴在腰間的雙手,朝前一步,與他隔開了距離,轉身望著冠玉。鳳眼中帶著凜冽的冰寒神色,“在一幹麵首之中,隻有你是最識時務的人,知道什麽該和本宮說,什麽不該和本宮說,……”

冠玉一直保持著溫和的笑,似乎他也開始察覺到箢明的神色有變,但確如同箢明所說的一般,他是個識時務的人,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而眼前的這一刻,恰恰是最不該說話的時候,所以,他緘默著,等待著箢明將話說完。

“……但是,突然有一天,本宮覺得,原來最不繞舌之人,才是最為可怕的人的時候,你說,本宮該如何處置他呢?嗯?”她輕哼著,帶著一抹輕笑,將絕世容顏完美展現在這淒寒的夜色之中。

寒風起落,從城外廣闊的天空湧進這座最受矚目的城樓上,撩起箢明覆於腰肢上的青絲,霎時之間狂亂如湧,奔騰著朝著冠玉的臉上拍打著。

沉吟,青絲的沁香在鼻息間不斷的撩撥著。但卻隻見冠玉般微微隆起的喉頭連咽了兩次,“公主……”孱弱如絲,輕緩的聲音微微喚出,“看來,今晚冠玉在劫難逃!”

料想不到他會如此坦白,箢明的眉頭挑了一挑,聽他繼續將話說下去。

“公主是人中龍鳳,自然得天獨厚,冠玉不過區區一眼線,始終還是難逃公主之眼!”他斜著頭,依舊是那般溫馨的笑,“隻是冠玉一直不明白,何以,至今時今日公主才來懷疑我,莫非,是他?……”

“不錯!”箢明有點讚許,“正是他的主意,讓本宮將身邊刻揪出來的細作一並鏟除掉。”

“這麽說,知道承明王之事的人,公主當真是想要天衣無縫?”他比了比自己的脖子,作出滅口的姿勢,“可惜,承明王最終應該不是以被人滅口而轉變成受害者,卻是以畏罪自殺的罪名公諸於天下!”他望著箢明,嗬嗬笑道:“到頭來,朝廷的形式會偏頗,公主隻怕是控製不住呢,不是?”

箢明的臉色微微的一變,以往的風情萬種,漸漸轉換為現在的隱忍與肅殺姿態,“這樣做的話,朝廷中得益最大的,恐怕就是韓慎吧!”她頓了一頓,“看來韓慎真不簡單啊,安插這麽個眼線,安插到本宮的裙下來了。”她挑起了冠玉的臉,嘖嘖歎息,“真是可惜了這樣一張英俊的臉,韓慎還真是了解本宮的口味。”

“你就真斷定我是韓慎的人!”冠玉的這一句話說得有點重,語畢,居然大笑了起來,“公主可還記得梁彥華這個人呢?”冠玉噙著笑,如願的看著箢明的神色從凜冽冰寒,漸漸降到慘無血色。

“你知道梁彥華?”失控著,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箢明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這個自己在床第之間寵愛了許久的男人,一連後退,抵觸上身後的欄杆。驀然回首望去,高有百尺,心中冷然一跳,幾欲靜止,又驚慌的收住步伐,朝著前麵跨了幾步,失驚的摟著自己的雙臂,顫抖在寒風之中。

“你到底是誰的人?”箢明失聲痛呼,“韓慎不可能知道的那麽多,知道我的事的,基本上當年已經死絕,怎麽還可能有人知道梁彥華這一個名字,說,你到底是誰的人,安插在本宮的身邊,到底有什麽用意?”

冠玉逼近了箢明的身邊,“軒胤門下八百門生,個個精英。公主好狠的心,好狠的手哇,竟然一個不留,統統送去見了閻王!”痛心著,冠玉一字一句的道出,“軒胤門下,皆是墨客文人,要想將高高在上的你送下地獄,是何等的難事啊!”

“可是你絕對想不到的是,即便是漏網之魚,也秉承著軒胤老先生的遺誌與風骨,更秉承了他的智慧,我們懂得了怎麽樣做,才能徹底的將你從這個朝堂上拉下來。”冠玉嗬嗬的笑著,“這一點,是梁彥華臨死之前教我們的,是他想要將他一生最愛的女子拉下來,萬劫不複的!”

“不要說了!”箢明瞬間狂呼,“所謂天子門生,沒有一個是好東西,都是一幫迂腐的人,本宮執掌朝政又如何,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她定定的望著冠玉,一字一句,冷冷言道,“哪怕,……梁彥華也是一樣!……”眉頭擰皺,箢明這一刻瘋狂如同魔鬼,一步一步的逼近著冠玉,“你去死吧!……”

突來重力,朝著冠玉的頸邊掐去,猛然而來的力道,冠玉連連受力不住,竟然在箢明一介女流的瘋狂使力之下,朝著身後百丈欄杆傾斜去。

“啊……”驚呼聲,在冠玉整個人掉落城下的一刻,驚呼出,……“梁霽!……”

而這一聲呼出,又徹底的將城樓之上的箢明震驚了住。“梁霽,梁霽,……”箢明雙手突然不知所措,撫摸著自己的雙頰,“梁霽,是為娘的,對不起你!”驚慌過後,又是決絕的神色,“不,我所做的一切,都不會錯的,既然要統領天下,那就不應該有任何讓人得以抓得到的把柄,絕不!……”

驚慌的腳步,踉蹌的下了城樓,卻依稀聽得到她吩咐將士的聲音,“將那摔死的賤人,吊在城樓上鞭撻三日,丟至亂葬崗!”

同樣的夜,注定風譎雲詭,注定不得安寧。

天牢之內,森幽幽的月光照進了鐵窗內,將天牢中帶著鐐銬的一幹犯人,照的如同鬼魅般。鐵鏈叮咚的聲音,夜半時常有之。監獄中的犯人,惺忪著睡眼,隨便站到一處牆角,便解決了一整夜憋屈在身體之內的穢·物,抖了幾抖,轉身之餘,一道黑影閃過,將起來方便的囚犯給驚了個半醒。

摟了摟身邊熟睡的囚犯,“醒醒,醒醒……你們有沒有看到,剛才有什麽人從這裏過去?”

“我看到你娘偷著隔壁家的漢子從這裏過去!”被摟醒的囚犯有點不耐煩,隨口應出了這麽一句,隨即翻轉了一個身,繼續蒙頭大睡。

如若是在他日,這囚犯說出這般挑釁的話,哪怕是在熟睡之中,這牢房之中也必定會有一場毆鬥可看。但是現在,那名囚犯被剛才疾閃過去的黑影給驚嚇了住,竟然沒有去認真留意那人在說些什麽,依舊碎碎的叨念著,“不可能看錯的啊,明明就有的!……”

黑暗的牢房,越往內走,越覺得壓抑。

在黑暗中,那雙肅殺的雙眼,在全身夜行黑衣的包裹之下,顯得尤為的突出。手上提著的長刀,偶爾略過寒窗上的月光,折射出來的光亮,使得這人,足以在這般黑暗的地方,一窺全境。

腳步,在囚禁著這裏身份最為高貴的地方停了下來。

隻聽得空氣中一陣砍伐的聲音響起,驚動了囚禁在裏麵的囚犯。

“是誰?……”一句驚聞,尾音還未完全落下,一抹冰寒便在咽喉處長長的割舍而過,頓時牢房中,死一般的寂靜,以及那雙眸子,在月光折射下,泛出的笑意。

轉身,腳步方才踏出一步,布鞋踏上牢房中鋪陳著的稻草之時。隻聽得身後風聲一陣微恙,那黑衣人翻轉手中長刀,原本作為一個殺手最為驕傲的手段,竟然在黑暗中,被隱匿著的人連連受製。

幾番長刀淩厲,卻連連被輕巧彈回。“哼,真沒想到,這蕭承明在朝堂中樹敵還是滿多的嘛,居然暗中殺他的不止一路人馬想殺他。”

“閣下又是哪一路人馬呢?”黑暗中,與黑衣人連連交手的那人,陰惻惻的問著。

“與你無幹,知多無益!”黑衣人人物已經完成,似乎也不想再有殺人的舉動,竟然對黑暗中那個人收刀,連連幾退,欲抽身而去。

但是,黑暗中的那個人,卻似乎不想讓這個狹路相逢的黑衣人全身而退,“既然來到這裏了,見到我的,就必定得死!”說罷,空氣中是拳頭出擊的聲音,劃破的空氣,竟然連連抵擋住黑衣人的黑刀淩厲。

“你我都是要殺蕭承明的人,殘鬥無益!”黑衣人在格擋之餘,尚無起動殺機,隻是冷言相告。說話的這一瞬間,黑暗中的那人又連出十招,招招欲以奪命。最終,兩者似乎誰也占不了上風。

黑衣的殺手冷冷一哼,似乎很是明白眼前的形式,“我奈何不了你,同樣你也奈何不了我,何必苦苦糾纏!”

“嗬嗬,不糾纏的話,我又怎麽活命呢?”說罷,黑暗中的那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無聲無息的移到了黑衣人的跟前,彈指一瞬,不知道從哪而來的暗器,一根肉眼不得而見的銀針,竟然直中那黑衣人的麵門,凜冽的穿入那黑衣人的額頭上。

“啊!……”那黑衣人一陣痛呼,瞬間倒地而去。

“看來,今晚全盤大勝的人,貌似是我呀!”黑暗中的那個人,此刻的心情似乎很是不錯,他不知道從自己的胸膛上摸索著什麽,忽然停頓了下來,在黑暗中陰森一笑,隨手連同那黑衣人的手與刀一同拉起。

另一隻手,食指與拇指之間,在刀鋒上輕輕的劃過。襯映著刀身本身的寒光,那被兩指捏過的刀口,竟然有著暗紅色的東西,閃爍著更加森幽的陰寒。

“苦肉計,就得做得像!”那人喃喃的自道了這麽一句,隨即連同那黑衣人手上的刀,“呲”的一聲此入自己的胸膛邊上,臨行倒地之時,卻還是嘿嘿的笑,一口血,驀然噴薄而出。

笑意,卻始終不減!

一夜天明,似乎不長,但也似乎很是漫長。牢房中的犯人依舊每天相互看著不順眼,牢房中的獄卒,依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不鬧出什麽大事,誰也懶得去管那些個破事。

一直守候在牢房外的那個獄卒老朽,按照管理,提著一小桶水,清灑在牢房的周圍,以他的話說是清理晦氣。但牢房中其他的人,卻笑他笨得可愛。

老朽獄卒每每隻是搖著頭,並不作答。

一行水,平複下了兩旁揚起的灰塵,隻有獄卒老朽自己知道,灑這水何用,無非就是將那些晚上見不得人的事,或者留下的什麽痕跡給清除了去。

在這個牢房中,牽連著的,上是朝廷,下是百姓,有多少明爭暗鬥,如此不謹慎小心,哪一天突然有什麽蜘絲馬跡降臨,那便是丟命的事。而這樣的事,隻有在這牢獄中經曆了多少個十年的人才堪得透。

“清清白白就好,清清白白就好……”一邊灑著水,獄卒老朽的口中便一直念著這樣的話。心中卻一直記掛著昨天降臨到這邊的那個白衣的寒士。

憑他在這個永不見天日的牢房中混跡了這麽久的經驗看來,這些天肯定有什麽事發生。而他們要保證自己的姓命,就不要讓這些肮髒的東西留在自己的眼前,能越清白就要越保證那些幹肮髒事的人清白。

水跡一路蜿蜒著,順著被灑過的稻草,一滴,一滴的,往下掉落著。身後,是那些住在被灑過清水的牢中囚犯,叫罵聲源源不斷的傳來,“死老頭子,稻草都被你弄濕了,讓人怎麽睡,活該你以後棺材裏裝滿水……死不安寧!”

獄卒老朽依舊不以為意,但當灑到一個單獨關閉著的囚犯時,是一個虯髯滿布的壯漢,他微微抬起手,蘸了蘸被清水灑濕的稻草,隨即瞥眼望了那獄卒老朽一眼,道了句,“多謝!……”

獄卒老朽滿是皺折的老臉上,方露出一絲微笑,也不應話,繼續朝著前麵清灑而去。

牢房中那個虯髯漢子,瞥了一眼身後叫囂的一幹囚犯,剛才的鎮定突然不知道消散到哪裏去,扯開了一把粗獷的嗓子,“吠什麽吠,……”

囚犯的怒罵,叫囂,漸漸的絕在那獄卒老朽的身後。踏入囚室的轉折口,依舊是往日般沉寂的壓抑之感。

“清清白白就好,清清白白就好……”叨念的聲音,在這間清冷的牢房內,不斷的回響著。清水灑到這一處,也已經所剩不少。

沿著水跡的流淌,慢慢的,似乎一牢房另一端的某中**相融合,連成一線。獄卒老朽使勁的眯著就已經不能再眯下去的眼睛,企圖從那百來步遠的距離,看清楚那感覺不大對勁的東西。

和著清水,另一端的蔓延,似乎就快了不少,迎上獄卒老朽的步伐,竟然如同迫不及待的一般,快速的順著水流的勢相互吻合過來。

“這是什麽東西?”獄卒老朽帶著一絲疑惑,蹲下了身看著從自己腳邊流過的那帶著鮮豔顏色的東西。驀然一驚,差點跌坐在地上,“這,這……,這是血呀!”

和著水的血,清淡了不少。

刺入老朽的眼中,暗暗昭示著他害怕的事,就在眼前的預感。一步一步,帶著疑惑,也帶著恐懼,獄卒老朽轉身入那個關著整座監獄中最尊貴的人的那個牢房,眼前的景象,將這個年在花甲的老人,嚇得臉色發青。

倚靠在被刀砍開的牢房門口,一點一點的往下坐著,喃喃道:“死,死,……死人了,……”

“……死了三個人!”驚吼之聲,從牢房中徹響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