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趙無言眼見著韓悠然的情緒,愈發地崩潰後,心裏焦急得連腳下也慌亂起來,差點就要一腳踩空的時候,被身後的周立一把拽住衣服,這才又重新站穩。韓悠然見周立過來後,連忙把孩子勒在胸前,尖叫著:“別過來別過來!都是我的錯,我不是個好媽媽,我要是跳下去了就好了,一切就都解決了。”
周立見韓悠然情緒又激動起來,隻好無奈地舉起手,又重新後退回去:“我不過去,我不過去。”
季東陽和周毅這邊,正沿著陽台邊緣,小心翼翼地往指定位置挪動著,耳機裏傳來了王闖暴躁的聲音:“陳白起,千萬把吳軍控製住,別讓他在刺激韓悠然了!”
吳軍看著陳白起的眼神,連忙一個轉身藏到了人群裏,一邊舉著喇叭對著樓上喊著,一邊在人群裏逃跑:“韓悠然,想想你的兒子,想想你父母。”
陳白起費力地在被擠壓的人群中穿梭,剛要抓住吳軍卻又被他跑走,氣得陳白起怒罵了一句髒話後,對著圍觀的人群喊道:“別看了,前麵跑的那個,是要跳樓女人的老公,趕緊幫忙抓住他啊,還真想看人跳下來啊!”
“廢話,等這麽半天,不就等著跳下來呢嘛,不然看啥。”人群中一個穿著西裝的上班族男人冷漠地開口道。
“韓悠然,你一點都不信任我,不相信我!”吳軍拿著大喇叭,又開始叫嚷道。王闖聽到吳軍的叫嚷後,氣得拿著電腦摔門而出,衝著人群中走去。
趙無言注意到,天台上的韓悠然,似乎對“信任”這個詞,有著莫名的恐懼。每次一聽到這個詞時,穩定好的情緒就開始崩壞,趙無言眼見著韓悠然,不停地挪動著碎步,幾乎站在邊緣處後,趕忙扳著韓悠然的肩膀,強迫韓悠然看著自己,趙無言剛要開口,就聽見一直栽歪著腦袋的孩子奶奶,顫抖的聲音。
“別……別……”僅僅這幾個字,就像用完了所有的力氣般,孩子奶奶的嘴角全是口水,滿眼淚水地看著韓悠然,不停地重複著。
“不管因為什麽,隻要活下去,就總會有希望,可是你要真的跳下去,就什麽都沒有了。就算以後再怎麽糟糕,也不會比現在還要難過了,好不好。我們大家都會幫助你,幫助你,我們隊……我們隊也有個單親媽媽,她現在也過得很好。”趙無言看著韓悠然,激動的音量不自覺加大起來。
“如果我不這麽做,會有更多的人受傷,我的父母,我的孩子,他們都會更難過,我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韓悠然哭著道。
“有!一定有!”趙無言一把抓住韓悠然的胳膊,對著韓悠然吼道。
“韓悠然,你到底在幹什麽?”樓下的吳軍,眼見時間拖得越來越久,暴躁地衝著樓上喊道。
“靠,大冬天的冷死了,還跳不跳啊。”
“對啊,趕緊跳啊,早死早解脫,這世界有啥好的,我還不想活了呢!”
圍觀人群中,起哄的聲音越來越大,吵得陳白起頭痛,陳白起製止了一個人,卻製止不了一群人。天台上的韓悠然,看著趙無言拽著自己的手,全然沒有發現,身後的周立正悄悄地接近自己。韓悠然把手放在趙無言手上,用力地掰開趙無言的手,卻被趙無言緊緊握住。
“你的手,真的很溫暖,像我哥哥。”韓悠然吸了吸鼻子,對著趙無言露出一個微笑。
趙無言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緊緊攥著韓悠然的手,聲音顫抖道:“不要。”
“你看啊,樓下的這些人,都希望我跳下去,所有人都希望我這樣做,我也是。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們都是。”韓悠然說完話後,猛地回頭看向差一點,就要抓住自己的周立,周立被韓悠然的動作,嚇得立馬停在原地。
“周立,再堅持幾分鍾,馬上就能到達指定位置了!千萬拖住。”耳機裏周毅的聲音傳來。
趙無言也聽到了耳機裏的聲音,拽著韓悠然的手,因為緊張又加大了力度。韓悠然看著趙無言的動作,又看了看懷裏的孩子,親了親孩子的額頭後,對著趙無言道:“可以請求你,幫我照顧好我的孩子嗎?我希望他以後,也能成為像你們一樣的人。別告訴他,他的爸爸是個渾蛋,她的媽媽是個懦夫。”
“不,你很勇敢,你不是懦夫!你要自己照顧他,你要看著他上學,陪他度過叛逆期,看著他上大學,還要看著他結婚生子呢!”周立對著韓悠然道。
韓悠然歎了口氣,背過身子,輕輕地對著周立開口:“如果,能早一些遇到你們就好了。”
“不要,不要。”趙無言搖著頭,眼淚早已不知何時,溢出了眼眶。
“我本想著,我不再了,要帶著我婆婆一起走,不然她以後,也沒有好日子過了,但現在看來,我不能這麽做了,每個人都要承擔犯下的錯,她沒有教育好自己的孩子,也要承擔這個錯誤。”韓悠然看著孩子奶奶道。
人群中的吳軍,還想開口說些什麽,結果就被趕來的王闖,一個飛踢踹翻在地,接著被陳白起把手背過去,死死地按在地上,陳白起壓著壓在吳軍的手上,一腳把大喇叭踢走後,王闖掏出兜裏的紙巾團成一團,塞進吳軍的嘴裏,不讓他繼續說話。
天台上的韓悠然,說完話後,衝著樓下的吳軍喊道:“吳軍,你知道我爸,為什麽要叫我悠然嗎?”
“他說,我的名字是一首詩,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我爸希望我這輩子,都能幸福自由,但是你毀了我的一切。”
韓悠然說完話後,猛地轉身把孩子衝著周立的方向一拋,接著把趙無言推到安全地方後,背過身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跳,從高樓上一躍而下。
變故就發生在一瞬間,趙無言被推回平地後,連忙衝向天台的方向跑去。而樓下的季東陽等人,距離位置隻差幾步遠的時候,就看見一個人影,從樓上跳了下來,和他們擦肩而過。韓悠然跳下來的一瞬間,巨大的聲響,直接將剛跑過來的林了了嚇了一跳,而王闖和趙無言,看著人跳下來後,也向著救援墊子的地方奔去。
趙無言低下頭,看著樓下靜靜躺在那裏的韓悠然,無助地捶打著天台,不斷地嘶吼重複著:“我抓到她了,我明明抓到她了。”
周立抱著孩子,來到趙無言身邊,拍了拍趙無言的後背,顫抖地安慰道:“這還有孩子和老人,風太大了,先下去再說吧。”
“周隊,消防鋪了墊子,你看樓下有墊子,一定沒問題的對不對,她……她還有救是不是。”趙無言回頭,對著周立道。
“這裏是29樓,消防的墊子,沒辦法承受那麽……”周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不可能,一定有用的,沒用的話,為什麽要費那麽多時間鋪上,一定有用。”趙無言說完話,剛要轉身下樓,就被周立嗬斥住:“趙無言!這裏還有癱瘓的老人,先把老人帶下去!你是一個援救隊員,不管發生了什麽,你都要時刻保持清醒!”
“無言,和周隊長把孩子,還有老人先帶下來。”趙無言的耳機裏,傳來陳白起蒼白的聲音。
王闖看著眼前的韓悠然,閉著眼睛轉身走到了吳軍身邊,對著剛起來的吳軍又是一腳,王闖還要上去動手時,被一旁的陳白起攔下,陳白起駕著王闖的手臂,王闖依然揮著拳頭,往吳軍的方向甩去。眼見著警察終於把吳軍帶走後,王闖這才消停了下來。
王闖又對著身邊的陳白起喊道:“為什麽攔著我,這一切都是他策劃的,他在PUA韓悠然!他手裏還有韓悠然的不雅視頻和照片!就是他逼著韓悠然跳樓的,他就是個禽獸!”
“就算你打他,也解決不了問題了,韓悠然已經不在了,就別讓自己陷入麻煩了!”陳白起吼道。
兩人正吵架,突然一個人對著兩人拍攝起來,拿著手機的男人還興致勃勃地介紹著:“家人們快看啊,聽到第一手內幕了,剛才大家不都看見了嘛,那女的就跳樓那個,不是墨跡了老長時間,終於跳下來了。然後這倆人也不知道幹啥的,現在說這個女的和他老公……”
男人的話還沒說完,手機就被一臉陰沉地陳白起搶了過去,男人見手機被搶後,立刻變了臉色,對著陳白起吼叫起來:“誒,你誰啊幹啥呢?搶我手機幹啥?”
“你拍攝的是我,涉及到侵犯我的肖像權,我有權力要求你停止錄像。”陳白起道。
男人一臉不屑:“給你臉了是不是,你知道我誰嗎?我可是百萬粉絲的大主播,我的粉絲一人一句話就能把你罵死信不信,拍你就給你麵子,趕緊把手機還我。”
男人囂張的話,讓陳白起短暫的失去理智,攥住男人的衣領,咬著牙對男人道:“有人在上麵要輕聲,你看戲不想著阻止就算了,還在這開直播,讓人趕緊跳下來,你難道沒有老婆沒有女兒嗎?”
“如果站在上麵的,是你的女兒是你的老婆,你還會喊著讓她趕緊跳下來嗎?”
陳白起鬆開了男人的衣領,又對著周圍圍觀的人們道:“還有你們這些人,喊著讓她趕緊跳下來的人,今天全部都有責任,你們每個人要為她跳下來負責!”
陳白起抓著剛才說著,自己也不想活的人,對著他道:“你剛才不是說也不想活了嗎?你去啊,你站上去啊!”
一旁的王闖,第一次見到這樣不理智的陳白起,反而冷靜了下來,拽住陳白起的手臂,安撫道:“陳白起夠了。”
一切塵埃落定之後,警察驅散了所有圍觀的人群,消防隊也撤走了東西和器材,把現場收拾好後,和周立交代了幾句後,收隊離開了龍湖小區。
警察查到了韓悠然的父母聯係方式後,和他們打了電話後,跟周立互相交換了一下信息後,就讓周立帶著援救隊的人,先回到基地,之後如果有需要,還會叫曙光援救隊的人們,去警察局做筆錄。
回去的路上,林了了車裏的氣氛,非常的低沉,所有人都沉默著,趙無言盯著手心,似乎還能感受到,當時韓悠然牽著自己的手時,那種感覺。陳白起發現了趙無言的不對勁,對著趙無言安慰道:“不是你的錯。”
趙無言笑了笑,搓了搓手,對陳白起扯出一個難堪地笑道:“我剛才……明明抓住她了,如果我在用力一點,就能把他救下來了,或者,或者我再拖延幾分鍾,我等季東陽他們到位置,我就可以……”
季東陽打斷了趙無言的話,伸出一隻手拍在趙無言的肩膀上:“這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很努力了。”
“她說我的手很溫暖,我很像她哥哥。季東陽你的課程裏,有沒有教我們,這種情況下該怎麽做?為什麽不早點講,讓我們認真聽,這樣或許我就可以救下她了。”
“她兒子還那麽小,她看起來還很年輕,她跳下去的時候,還知道要把我推到安全的地方。”
趙無言說著說著,一隻手捂住了眼睛,嗚咽著流出眼淚,仰著頭沉默了下來。
車裏的眾人,聽著趙無言的話,心裏也難過的不得了,大家無法安慰趙無言,王闖和陳白起,親眼見著韓悠然,從樓上跳了下來,季東陽與韓悠然擦肩而過,而林了了則是見到了,摔在消防氣墊上的韓悠然。
一個鮮活的生命,在五個人麵前,隻不過一瞬的時間,就這樣消失在眾人麵前。給剛剛成長了一點點的光之隊,造成了巨大的壓力,已經嚴重的心裏陰影,所有人都沒有辦法忘記,韓悠然掉在地上的那個畫麵。大家都在內心自責,是不是因為自己做的不夠好,所以才害死了韓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