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隻想在醫院好好的陪著喬念,雖說有馮媽照顧,但終究還是不同。
一個周的時間不長,如果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安琪一個人完全可以應付的過來。
葉勻離開後,寧驍走到一處人少的地方,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很快,那邊便有人接通了,傳來一聲略帶成熟的男聲:“阿驍。”
寧驍輕動唇瓣:“周叔叔,把消息放出去吧。”
周鵬似是在電話那端愣了兩秒,隨後問道:“你是說……”
“把龍瀚的死因和寧安城的身體狀況,散布到龍幫。”
寧驍說的更清楚了些。
寧安城當初為了把龍幫控製在自己手裏,不惜謀劃多年對龍瀚下手,雖然他對龍幫眾人隱瞞的很好,但隻要這個消息一傳出去,整個龍幫的人心勢必會分崩離析。
周鵬知道,寧驍這是要動手了。
“我知道了。”周鵬透過窗戶看向外麵,良久,他才緩緩道:“阿驍,你做的對。”
其實,寧安城這個人,當初他突然出現的時候,老先生就不該對他心慈手軟。
凡是知道寧世博的人,都清楚他是一個心狠手辣,雷厲風行的人,當初甚至不惜把寧安煜親自送到監獄服刑,可唯獨在寧安城這件事上,即使他知道留著他是多大的禍害,也因為幾十年前的那份愧疚,始終下不去手。
寧驍掛了電話,轉眸看了眼喬念做所住的病房,眼底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若是寧安城離開寧家以後,安分守己,不對他身邊的人下手,他並非不能看在爺爺的份兒上,讓他安穩的度過生命中最後的一段時間,隻可惜,寧安城卻一次又一次的觸碰他的底線,讓他不能再留情。
……
在喬念床頭守了很久,直到馮媽做好了午餐,他才意識到,現在已經中午了。
喬念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天才剛剛亮些,但到現在始終沒有看到她要醒來的跡象,寧驍不禁慌了神,他按了床鈴,很快,便有兩個醫生過來問他怎麽了。
“不是說兩三個小時就可以醒來了嗎?”
他語氣裏滿是擔心和著急,陳醫生立刻安撫到:“寧總,您先別急,我立刻給夫人檢查一下。”
說著,她不敢再耽擱,經過一係列的檢查,就連陳醫生都有些奇怪。
“沒問題啊……”她小聲嘟囔了一聲,看了一眼另一個醫生:“周醫生,你來看一下。”
“好。”
周醫生應聲而去,但結果卻和陳醫生的一樣。
陳醫生低聲問:“是不是沒什麽問題?”
“是啊。”周醫生點了點頭:“麻藥已經過了,數據也正常,按理說,早就應該醒了。”
“你們在說什麽?”寧驍微微蹙眉,他們聲音太低,自己聽的也不真切:“到底怎麽回事?”
麵對聲音略帶嚴厲的寧驍,陳醫生一個小姑娘還真是不敢說了,她求救般的看了眼周醫生,周醫生默默歎了口氣,開口道:“寧總,經過檢查,發現夫人的一切數據都蠻正常,麻藥的效果也已經過了,按理說,現在的確應該是醒來的。”
“我想知道的是,她為什麽沒有醒?”
寧驍隱忍著心裏的怒意,一字一句的問道,他叫醫生過來,是想知道原因,不是想聽‘按理’,‘應該’這些模糊的字眼的!
“這……”周醫生輕輕吞咽了下口水,又道:“從醫學理論上來講,手術沒有任何問題,但……也不排除一種原因,那就是病人自己在逃避,不願意醒過來。”
“是啊,會有這種情況出現的。”陳醫生也附和道。
聞言,寧驍的目光緩緩轉向病**的喬念。
是她自己不願意醒過來嗎……
盯著喬念看了很久,正當醫生想要開口說話的時候,他才問道:“有什麽辦法才能讓她醒過來?”
“如果病人自己不願意醒過來的話,和重度昏迷是不一樣的,外界的人和他們說話,他們也是可以聽得到的。”周醫生解釋道:“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能夠讓她們解開心結,說句老掉牙的話,心病還須心藥醫,藥物能醫治身上的病,但心裏的症結,還是要病人自己願意去打開才好。”
寧驍微微蹙眉:“自己打開?”
“對。”周醫生應道:“說白了,夫人現在不肯醒來,是因為她不願意接受,不願意醒來麵對,隻有讓他們從心底接受,或者放下那件讓他們耿耿於懷的事情,他們才會願意醒過來。”
“好。”
寧驍答應著。
兩位醫生見狀,便說了句有什麽事再叫他們後,就離開了病房。
馮媽出去晚飯的食材了,不在病房,此刻,諾大的病房裏,隻剩下寧驍和喬念兩個人。
他緩緩走到喬念麵前,眼底滿是血絲,抬了抬手,想要把喬念的手握在自己手裏,但手在空中懸了半刻,還是垂了下去。
寧驍在床邊坐下,動了動薄唇,輕聲問道:“念念,真的是你自己不肯醒過來嗎?”
他微微歎了口氣:“你心裏放不下那個孩子,我明白,我是孩子的父親,做下這個決定,我和你一樣難過……但我的確有不得已的苦衷……”
喬念躺在病**,依舊和剛才一樣,雙目緊閉,沒有任何反應。
“孩子不健康,我們如果強行把他留下,難道不是對他的不負責嗎?”
寧驍繼續自言自語,或者說,他在講,喬念在聽。
“你知道嗎?馮媽也過來看你了,而且,她也會在這裏一直照顧著你,直到你出院回家。”寧驍目光緩緩變得深邃起來:“我小的時候,一直都是馮媽在寧宅照顧我的生活起居,那個時候,我一直以為是爸媽工作忙,雖然寧氏集團就在宛陽市,到寧宅的路程不過兩個小時,但即便這麽近,他們也不經常回來,有時候,一年我也見不到他們幾次,時間長了,‘父母’這個詞對我來說,就僅僅是兩個存在於字典上的字而已。”
“當我第一次在學校聽到老師講‘留守兒童’這個詞的時候,我甚至弄不清我自己究竟算不算是留守兒童,明明父母和我在一個城市,但我對他們幾乎沒有印象,就像陌生人一樣,在我潛意識裏,馮媽更像是我的母親。”
寧驍說著,緩緩垂下了眼瞼。
“那個時候,我便覺得,如果我的父母不能像其他父母一樣照顧我,教導我,陪著我,那他們就不應該把我生下來,因為隻生不養,是他們對我的不負責。後來到了高中的時候,也就是我認識你的那一年,他們才礙於爺爺的話搬回寧宅,可是那個時候,我已經習慣了沒有他們的生活,習慣了在爺爺的高壓下做到最好,他們的回來對於我來說,不過是家裏多了兩個陌生人。”
“再後來,我父親入獄,無論是我家裏還是你家裏,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眼中似有淚光閃爍:“然後,我就不得不用最短的時間完成所有學業,接手寧氏集團。”
寧驍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這些話,就連對喬念,也從未說過。
“昨天,我說帶你來醫院孕檢,的確是騙你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你拿掉這個孩子。”他慢慢閉上了眼睛,長而濃密的睫毛下,隱藏著一滴淚珠。
“上次孕檢,醫生說孩子先天不足,發育不完全,恐怕無法拖到足月生產,我起初不告訴你,是因為我也不相信,但後來,我讓葉勻拿著孕檢報告問了很多醫生,裏麵不乏有國際上最有名的專家,但他們的答案都一樣,甚至是說,如果不盡快手術,等到孩子在母體中停止呼吸的時候,就連母親也受到影響,嚴重的更是會威脅生命……”
寧驍一本正經的扯謊,或許,他現在應該慶幸喬念沒有醒過來,如果真的看著喬念的眼睛,他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說的那麽輕鬆。
伸手握住喬念的手,將它包裹在自己的手掌裏:“如果我們不能保證孩子的健康,強行留下他,難道不是對他的一種不負責任嗎?”
他說著,將喬念的手握的更緊了些:“念念,我知道在你眼裏,孩子是最重要的,可在我眼裏,沒有什麽比你更重要,我不能冒險,我不能讓你出事……”
說完這句話,寧驍沉默了。
門口,馮媽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的,一隻手提著買來的新鮮食材,另一隻手緊緊的捂著自己的嘴巴,臉上早已淚流滿麵,卻死死地不肯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生怕自己會打擾了他們。
如阿驍所說,她是從小帶著寧驍長大的,這一路走來,無論是寧家無可避免的爾虞我詐,明爭暗鬥,還是和小念的情感之路,沒有一個是平坦順遂的,寧驍這個孩子,是真的太難了。
再看喬念,她還是沒有蘇醒,隻是,在寧驍看不到的另一麵,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從她的眼角迅速滑下,落入濃密的頭發中,再也尋不到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