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寧驍似是很滿意現在的場景,垂著頭笑了笑,半是嘲諷:“果然是我認識的那個寧安城,既然你選了龍幫,那我就滿足你。”
隨後,他伸出手拍了兩下,便有人從外麵走了進來,將一份極厚的文件遞給了寧驍後,又很自然的退了出去。
寧驍拿起文件隨意翻了兩下,緩緩勾了唇,葉勻辦事很快,果然沒讓他失望。
寧安城微微蹙眉:“那是什麽東西?”
寧驍瞥了他一眼,不語,而是走到寧天身邊,蹲下來看了寧天好一會兒,寧天被他眼神盯得發毛,忍不住先問道:“你要幹什麽?”
“你現在一定恨死他了吧?”寧驍凝視著寧天的雙眸:“被自己親生父親一次又一次當做棋子利用,一次又一次的拋棄,心裏一定難受極了吧。”
被寧驍這樣嘲笑,寧天被綁在椅子上的雙手緩緩收攏,可他收的越緊,手臂上的傷就流血越多,深深吸了口氣,咬牙切齒道:“放了我,我滅了他!”
“就你現在這個樣子,即使我放了你,你也做不了什麽。”寧驍微微挑眉:“不如,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出了心裏這口惡氣?”
“你?”寧天緩緩抬起眼眸。
“這個給你。”寧驍說著,將手裏那份文件放在寧天麵前:“這裏麵,是我搜集的寧安城這幾年來的把柄和罪證,隻不過交到法院開庭的話,需要證人來證實這些都是真的,你也不用出麵,隻需要在上麵簽個字,後麵的事由我來辦,怎麽樣,願意嗎?”
聞言,寧天微微蹙了眉,像是在考慮,又像是有些懷疑。
看著他猶豫不決的樣子,寧驍繼續道:“你還在思慮什麽?寧天,你該不會是顧及什麽父子之情吧?他為了龍幫,明明知道你在我手裏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可他還是放棄了你,不惜把你的命豁出去,難道你就不想毀了這個幾乎奪走你生命的龍幫、毀了寧安城最在乎的東西,讓他體會一下什麽叫做一無所有、什麽叫做竹籃打水一場空嗎?”
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敲擊在寧天內心的最深處。
讓他越來越動搖。
寧安城想要過去阻止,卻始終被那兩個大漢控製著,隻能沙啞著聲音怒罵道:“寧天!你別上了寧驍的當!他的目的就是扳到我,你是我的兒子,他那麽恨我,怎麽可能會輕易罷手?你以為你簽了那份狗屁文件他就會放了你嗎?你不要太天真!”
“嗬嗬,現在又說我是你兒子了?”寧天聽到‘兒子’這兩個字,忍不住苦笑出了聲,腹部的刀口還在一點一點的出血,可他就像感覺不到疼一樣:“如你所說,難道我不簽,他就能放了我?橫豎都是一樣的下場,我為什麽不讓你跟我一起下地獄?難道要我用命來換取你和龍幫的康泰無虞嗎?!”
此話一出,寧安城啞口無言,隻聽見寧天略帶哭腔的聲音在房間裏縈繞。
“我簽。”
他伸出滿是鮮血的雙手,握住了周鵬遞來的筆。
“寧天!”寧安城紅了眼眶,怒吼道:“你敢!”
寧天準備下筆的動作一頓,抬眸瞥了寧安城一眼後,在他極度憎恨的目光下,緩緩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落筆的最後一瞬間,寧安城的心徹底跌落了穀底,倒是寧天,反而大笑起來。
“寧安城,我不是聖母。”他笑得淒涼,絕望:“你既然放棄了我,就該想的到,我也不會再維護你……”
完了。
寧安城腦子裏隻剩下這兩個字,他謀劃一生,難道就要這樣被寧驍輕輕鬆鬆的給毀了嗎?
他不甘心……
一切塵埃落定,那兩個大漢也沒有再控製著寧安城,他得到自由以後,徑直走到寧驍麵前,苦笑道:“你做的真好,這麽多年,多少人中了我的謀算,到最後我竟然會折在寧家人手裏、折在你的手裏。”
“如果你在我第一次警告你,不許你碰寧家一分一豪、不許動寧家人一點一滴的時候能收手,看在爺爺的麵子上,看在你姓寧的麵子上,無論你做什麽,我都不會管你的這檔子閑事,或許你還能在龍幫多威風幾年。”寧驍眼底溢著複雜的情緒:“但現在,你剩下幾年的壽命,都得在獄裏度過了。”
“嗬嗬……”寧安城蒼老的眼睛裏流出一滴眼淚,不知是笑哭的,還是怎麽,他閉了閉眼,問道:“什麽時候?”
“最多三天。”寧驍知道他的意思:“把該走的流程走了,這三天,就委屈你在這裏待著了。”
話畢,寧驍轉眸看向周鵬:“把他送到雲宮裏治傷,不許他離開。”
周鵬會意,對剛才控製寧安城的兩個大漢招了招手,隨後解開了綁著寧天的繩子,寧天便被那兩個大漢架著離開了這個房間。
寧驍也沒有多做停留,大步流星的朝著門口走去,手在準備擰開門把的一瞬間,寧安城的聲音卻幽幽傳了過來:“拚了這麽多年,想不到最後竟和你一個下場……”
這句話,他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說給某個人聽的。
寧驍頓住腳步,微微蹙了蹙眉,並沒有想到寧安城口中的‘他’所指什麽人。
當然,他也不會再去多費腦細胞來猜寧安城的話,這個人現在不過是案板上的魚肉,對他,一點威脅都沒有了。
剛才還有許多人的房間,隨著寧驍和寧天的離開,隻剩下寧安城自己。
地板上還殘留著寧天受傷留下來的血,仿佛整個屋子都充斥著一股血腥味,這個味道,寧安城再熟悉不過了,可他現在最不願聞到的就是這個味道。
緩緩走到窗子前,想伸手把窗子打開透透氣,卻發現窗子竟是被人鎖上的,隻有天花板臨著的那麵牆上留一個通風口。
透過窗子,從外麵照進來幾分燈光,看著那一束燈光,寧安城笑了,笑得十分淒涼。
他這一生,也是有過一段充滿陽光的日子吧?隻是,那段時光實在太遙遠了,遙遠到他都記不清,那段日子裏究竟發生過什麽……
從他七歲那年開始,從他入了龍幫那一刻開始,他生命裏就隻剩下黑暗,龍瀚在給他注射第一支藥物的時候,對他說了一句話,龍瀚說:“你求我沒用,凡是想對你下手的人,就算你對他磕頭,對他像隻狗一樣搖尾乞憐,他也不會改變初衷,而你的所做所謂,在那個人眼裏,不過是讓他更有成就感而已,如果真的想改變現狀,就好好忍著,等你足夠強大了,百般奉還就是了。”
因為這句話,他撐了快四十年,可他總算做到了,龍瀚,就是死於他所謂的‘百般奉還’這句話下。
回到寧家,他也是想告訴寧世博,他寧安城,這個當初被他放棄了的兒子,現在回來‘百般奉還’了。
自己那麽努力的證明,他比寧安煜要強,想讓寧世博後悔當初救的人不是他,可誰能料到,他到最後的歸宿,竟然和寧安煜是同一個地方……
隻不過,是一個早些,一個晚些而已。
寧安城微微抬眸,仰望著天花板,其實,他原本也是可以和尋常人一樣,有一個相親相愛,相互扶持的妻子,幾個可愛的孩子,哪怕沒有那麽多錢,也應該是可以幸福到老的吧?
可是這一切,都在那一年化作了泡影……
他想在自己最後自由的時間裏回憶些美好的事情,但卻怎麽都想不出來,就連一些零星的片段都不存在了……
……
寧安城身處寂靜之處,但外麵卻依舊是熱鬧喧囂。
經過摩斯酒吧正堂,那裏依舊是人煙沸騰,一些喜歡這種氛圍的年輕人蹦著跳著,和剛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他坐上了車子的後座後,葉勻便啟動了車子。
他想,總算是把寧安城給控製住了,等到三天後,寧安城入獄,這一切,也就算都結束了吧?
透過後視鏡悄悄看了眼寧驍,卻從他臉上看不到半分輕鬆的神情。
“好好開車。”寧驍淡淡開口。
聽到他的聲音,葉勻就像是做錯事被抓包的孩子一樣驚了一下,立即收回了視線,認真開車。
車內的氣氛有些尷尬,他幹咳兩聲,問道:“總裁,我們現在去公司還是?”
“嵐園之港。”
寧驍吐出幾個字,便不再說話。
其實,他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麽心情,腦海裏突然閃現寧世博去世後,讓周鵬帶給他的那句話。
“老先生說,寧安城再不濟,做錯再多事,都始終是他的兒子,三十多年前,終究是自己對不起他,現在寬恕他,就當是在還債吧……但如果有一天他走了,寧安城還是不安分,對寧家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寧驍可以什麽都不顧,隻要保住寧氏集團,保住他這一生拚下來的基業。”
想到此處,寧驍漸漸握緊了拳頭,爺爺交代的事情,他這也算是完成了吧?
突然發現,或許從一開始,爺爺就沒想過留下寧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