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賀蘭的童年

姓梅,叫梅賀蘭,梅是梅花的梅,賀是賀蘭的賀,蘭蘭。禮先生說,在遙遠的北方大陸上,有一座叫做賀蘭山的山,它是北方的一顆明珠,是另一個民族叩拜的神山。神山,會有多神?先生搖頭,他說他也不知道。

我姓梅,可我卻出生在一個桃花盛開的季節。或許梅花敗落之後,桃花就要盛開,我沒有趕上梅花的季節,卻也抓住了花的尾巴!我的家在京城最有名的豔粉街,這裏是京城最繁華的鬧市,充斥著都市裏所有的紙醉金迷。而我的母親是豔粉街紅袖閣的閣主,是豔粉街上的花魁,梅傲雪。

我娘很少見人,更不會隨便讓男人看見,所以我不懂,為何她會是花魁,而且是一個名動京城的花魁。她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不愛笑,更不會哭,所以我總是覺得是冰做的,不,她是雪做的,就宛如她的名字,傲雪紅梅。

十歲之前,我一直生活在豔粉街,紅袖閣。胡亂的跟著雛妓們學習知識,詩書禮儀、琴棋書畫。我一直認為著豔粉街紅袖閣會是我的全部,生命的全部,或許我也會跟母親一樣,以美色傾國天下。可我卻想錯了,從我記事起,母親就再不讓我踏入紅袖閣。我隻能默默的在後院玩耍,一個人,默默的一個人。直到有一天,一個大孩子進入了我的視線,他高高的,瘦瘦的,眼睛大大的,他對我說,“我叫蘇寧。你叫什麽?”哪一年,我隻有五歲。

蘇寧,蘇寧,我一直認為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名字,是的,不會忘記。

我哪天起,我知來童年的陽光是可以金色的,並不一定是母親那般,灰蒙蒙,白花花的結著冰碴。

他拉著我的手,瘋跑在豔街上,大聲叫著,喊著,不顧一切的玩耍。我很懷疑他為何會那麽的快樂,他的笑為何沒有絲毫的雜質。我不懂自己為何會如此想,或許那隻是一種自卑的心理。我總是覺得自己不快樂的,不快樂,可以說沒有快樂可言,因為我愛的人,總是對我不屑一顧。

“你去哪了?”冷冷的問道。

我害怕的向後躲,怯怯的說道:“出去了!跟蘇寧出去玩了!”

“讓你出去的?你的詩詞都背了嗎?你的大字都寫完了嗎?”她厲聲吼道,我嚇的眼淚都要落了下來“我這就去背,這就去寫……”自己不爭氣的哭起來,我為何要學那些,她為何不能對我溫柔一些。我不敢說,我從心裏的畏懼她。很多年很多年之後,我謹慎的性格或許就來源於此吧!因為我對生我的人都充滿了恐懼,所以我不敢真心的信任任何的人,任何人。

天氣很冷。我地手凍得紅拿不起筆。可我卻含住淚。寫著大字。他偷偷地進入我地房間。抓著我地手。在懷裏搓著。“賀蘭。暖和了嗎?我幫你寫……”

“不用要是發現了。我會挨地!”

“那我幫你研磨!”

我地童年。我兒時地記憶。隻有那一圈一圈硯台上劃出了墨痕。墨汁落在我地臉色。也落在了他地臉色他地傻笑了凝固住。這便是全部。

母親對我越來越嚴厲後來。她將我送到了一位老學究哪裏念書。這個老學究就是田敬文。

哪一天下著小雨天很冷。帶著春寒料峭地寒意生將我領到了田先生地住處。我緊緊地抓著他地手。滿眼地怯意。他俯下身子。對著我笑。“賀蘭。不要害怕。這位田先生很和藹地。”我惴惴不安地跟在禮先生地身後。進了院子。院子很冷靜。禮先生叫了幾聲。才有人出來接待。隨後跟出了一位老先生。老先生真地很老。頭發、胡子、眉毛都白了。他在我眼裏。根本看不出哪裏和藹。但是嚴厲卻是有目共睹地。我求救地望向禮先生。他捏了捏我地肩膀。讓我放心。

“田先生,這就是我曾跟你提起的孩子……”很多年很多年之後,我才懂得這句“提起”是何意。

田先生望著我,眼神中充滿了犀利,眉頭漸漸的竟然擰在了一起,然後不滿意的搖了搖頭,道:“這孩子我不能收!”這話,我是何等的求之不得,可是禮先生卻求道:“賀蘭很聰明,先生你可以考考她!”

他先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然後閉上眼睛再不言語。我知道這是考題,給我出的考題。禮先生鼓勵的捏了捏我的手,讓我不要緊張。雨傘下我與禮先生還站在雨中,雨水已經變小了

是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劃出水花。我看了看白胡了望天,天是灰蒙蒙的,又看了看地,地是濕淋淋的,隨後我不情願的說道:“皇龍在天,萬民在地。天將祥瑞,地生富貴。龍無恩澤,民不聊生。”

或許這話在我的心中存在了很久,或許我在是胎兒的時候,這句話就在我的心中醞釀著,過了這麽久,我才不情願的說出來,或許是將一個秘密告訴給他人。

兩位先生見我說了這話,竟然半天沒有言語。突然從屋子裏出來了一位更老更老的先生,這位先生就是朱圭,這就是我與朱圭先生的第一次見麵,可我真的不知道,名揚天下的朱圭竟然會在我六歲的時候,如此的出現。

“好,好一個龍無恩澤,民不聊生。”

田先生耷拉著臉,在那一瞬間舒展開來,淡淡的說道:“明天你來我這裏學習吧!”

就是這樣,我成敬文的學生。學習琴棋書畫,伏羲古文。

那時候,我真是不懂,作為的女兒,為何要來學習這些東西,或許命運,或許是未來,都已經被安排的妥當。沒有給我,也沒有人給任何人改變的契機。

花開花落,街卻在不知不覺間留下了我太多的記憶,豔粉街的孩子也在一天天的長大,我再也難在蘇寧的臉上看到燦爛的笑容,因為我從不遠處的錦繡樓中聽見了那嫋嫋的琴音,散發了靡靡的浪漫。每當哪一時刻,我總是可以看見他緊握著拳頭,然後我慢慢的將它展開。他這時會抱住我,問我:“賀蘭,想不想離開這裏,我帶你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那裏的春天很長,都是滿山的山茶花,一片連成一片。”

我不知道說什麽?隻是點著頭,直到個人闖入我們的視線。

顯。

這是一個夢寐般的名,可是在童年的記憶裏,他卻是跟魔鬼無二。

那條街道,那條小巷,我已經不清是豔粉街的何處。我隻記得我在哭,在哭,劉顯的拳頭,他同夥的拳頭,一起打在蘇寧的身上,我知道很痛那很痛,可是他卻從來沒有吭過一聲,“住手,劉顯,你們住手……”

“求我,求我就住手。”

“劉顯,我求你,不要打了。你為什麽非要欺負我們?”我哭著,那聲音在豔粉街的小巷裏飄**。我從來都不知道少年的愛會是如此的血腥,我隻記得我不停的求他,求他……

這種央求一直持續到蘇寧離開我。是的,離開。

那一片天,沒有陽光,沒有月色,愛帶著血淋淋的色彩,與蘇蘇的音樂一般,都是紅色。

那個午後,豔粉街飄著胭脂香味,她領著我到了一個商戶的門前,那個老板胖乎乎的模樣,手裏沾滿了豬肉,讓我有些反胃,可是娘卻將我交給了他,“賀蘭,沒事的時候,你就來這,這是張屠夫,他會教你簡單的算術。”

“娘……”我大喊著她,可是她卻像是沒有聽見一般,將我丟在了哪裏,這個滿是豬油味的店裏。

一個胖胖的小男孩躲在暗處,偷偷的看著我,兩隻圓溜溜的眼睛驚奇的望著,我也望著他,過了很久,我才走過去,向著他問道:“你叫什麽?”他膽怯的低著頭,但還是回答道:“石頭,我叫石頭。”

“石頭。這麽怪的名字?你怎麽不叫木頭?”

“我大哥叫木頭!”後來我知道是大伯家的傻大哥。

我冷哼了一聲,道:“你大哥的名字可比你的好!”

他問,“為什麽好?”

“木頭上可以長木耳,可你石頭上,什麽也長不了。石頭總是石頭,石頭也就是石頭,死愣愣的什麽也長不出來。”

他笑,不明所以的笑,還以為我在誇他,隨後我也笑,可這我覺得這笑比哭還難受。

“姐姐,你怎麽哭了?”

“我沒哭!”我覺得我哭的聲音更大了,我甚至想讓全世界都聽見我的哭聲。聲嘶力竭,帶著無助。

“姐姐,你別哭!”他勸著我,勸著我,我擦了擦眼淚,依舊倔強的說道:“我沒哭,我真的沒哭。”

他從脖子上摘下了那塊豬頭玉佩,掛在了我的脖子上,“姐姐,這是我最喜歡的,我送給你,姐姐你要高興啊!”

我狠狠的點著頭,歲月落痕,落在了那豬頭玉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