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逃出王府
冬天雪還沒有來,梅花就開了。十二月初七是母親的生日。她已經三十歲了,對於一個美麗的女人來說,是不是一個很恐懼的年齡?不知道母親是不是也同所有的女人一樣畏懼衰老?當花容月貌漸漸逝去的時候,她是否也會驚慌?女子,一種一生追求美麗的動物。賀蘭呆呆的望著窗外,思念,自己還是會思念母親。雖然母親是那麽嚴肅與不近人情,但還是會思念她。隻因她是母親,而她是她身上掉下了的一塊肉,這塊肉不管離母親有多遠,還是母親的,千言萬語,千山萬水也話不盡。
背靠著窗邊,背後就是傲雪的紅梅。母親的生日禮物早已跟隨著靜闌王府的快馬到了京城,不知道她是否會喜歡?
輕輕走到門前,仰望冬日的天空,淚水順著麵頰不知不覺偷偷的流淌。一陣微風吹過,涼涼的。淚涼涼的,心涼涼的。再睜開眼,天空飄起了雪花。伸出手,一朵晶瑩剔透的雪花落入掌心,溶入掌中。
深冬靜闌王府出奇的安靜,紫藤和青竹每天都無精打采的打著盹。而賀蘭每天都要在書房練字或者看書,這是父王交給的任務,如果不練字不看書就不可以出去玩,做孩子的永遠有做孩子的痛苦。
做完功課,去找雲鶴。雲鶴每天練習武功,去白鹿書院讀書。賀蘭很羨慕雲鶴可以和很多同齡的孩子一起讀書,可她隻有自己麵對一個無聊的先生。每一次雲鶴都會輕輕的抱起她,說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可那裏有福啊?在京城時,因為生在煙花柳巷,沒有童趣。在靜闌,又因為是郡主的身份,更是沒有朋友。
她也想去書院讀書,可他拒絕了。難道他也在乎出身嗎?鴻鵠不能和燕雀在一起嗎?
十歲,賀蘭十歲,童年有快樂,但太多的是孤單,落寞的孤單。
天寒地凍,雲鶴不用去書院,先生也不會來上課,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地在屋子裏烤著火。雲鶴偷偷的賀蘭說:“天氣寒冷,城外的小湖一定結冰了,不如我們去滑冰吧。”賀蘭小心的問道:“我們能出去嗎?”雲鶴詭異的一笑,拉著賀蘭鬼鬼祟祟的繞過了王府所有的侍從與家丁,翻牆而出。
到達城外的時候,湖上已經聚集了很多的孩子,雲鶴很快找到了幾個同在書院念書的孩子,他們見到雲鶴,馬上圍上來,叫到:“老大。”他很威風的點了點頭,算是招呼了。
賀蘭小聲說:“好帥啊,他們都聽你的。”雲鶴低頭噓道:“小聲點,不要暴露了身份。”賀蘭聽話的點點頭,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後。孩子裏有一個外號叫胖仔的,靜闌首富裏的公子,他有三個大冰車,不僅如此,他還在幾天前吩咐他家的仆人,在湖邊灌注了一個長長的斜坡,冰車可以順著斜坡而下,直衝到湖心。賀蘭早已經看的驚呆,胖仔很有眼見,主動將最好的冰車讓給了賀蘭。賀蘭高興的坐上去,胖仔又主動去拉車,剩下的孩子見了,不是拉車,就是去拉剩下的兩個冰車。我們一行八個孩子浩浩****的向冰坡而來。
站在冰坡的上方,向下俯視,好高啊!賀蘭向胖仔問道:“這是這麽弄的啊?”胖仔自豪的說道:“底下是土墊的,然後在上麵灌水,讓它們凍在一起。兩側的扶牆是冰塊砌成的,為了防止它們稀鬆,又在上麵澆水,就成了冰牆。”
真是一項浩大的工程啊!賀蘭不禁感歎。
為了防範危險,胖仔把三個冰車連成一串。賀蘭和雲鶴在第一輛,胖仔和兩個男孩在第二輛,剩下的三個男孩在第三輛。
雲鶴抱著賀蘭坐在第一輛冰車上。隨著胖仔的一聲出發,三輛冰車順坡而下。寒風在耳邊呼嘯而過,賀蘭展開雙臂大喊著,寒風卻把喊聲淹沒,沒有人知道她是郡主,也沒有人在意她郡主的身份,這種感覺好極了。
他們快樂的玩耍著,卻渾然不知王府此時已經混成了一團。
夕陽西下,寒風沒有了太陽的管束,更加肆虐。玩耍了一天,賀蘭隻得伏在雲鶴的背上回城。寒風吹著,更加冷了。賀蘭緊緊的摟住雲鶴脖子問道:“雲鶴,你能這樣背我一輩子嗎?”雲鶴憨憨的笑道:“隻要郡主願意。”賀蘭笑道:“賀蘭當然願意了。”手臂更緊的挽住他的脖子。
靜闌王府少有的燈火通明,讓賀蘭覺察到了不安。走進王府,賀蘭緊緊的握住雲鶴的手,王府的大廳裏,洛天澤臉上的憤怒蓋住了他所有的美豔。雲淵的表情更是嚇人,賀蘭本來就有些畏懼他,此時見了,更是不覺想逃掉。雲淵看都沒看賀蘭,抬手一巴掌打在了雲鶴的臉上,鮮血順著嘴角流了下來。賀蘭呆望著雲鶴流出的鮮血,忘記了天氣的寒冷,更緊地拉住他的手,憤怒地指著雲淵吼道:“衣雲淵,你眼裏還有我嗎?你威脅我,打我,不讓我說,現在你竟然當著王府這麽多人的麵打雲鶴,你太過分了。”
雲淵冷哼了一下,瞪著賀蘭,賀蘭魚死網破的又大吼道:“衣雲淵,你有能耐就在這打我,讓我父王看看你是怎麽打我的!”賀蘭的眼淚大滴大滴地流出來:“你打啊!打啊!”雲鶴捂著臉,拽住了咄咄逼人的賀蘭,勸道:“郡主,不要說了。”賀蘭使勁地甩開了他的手,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對著雲淵又喊道:“衣雲淵,我告訴你,也告訴這裏所有的人,靜闌王府,除了我父王,就是我。你再想對我無理,也要先看看自己的身份。”賀蘭身邊的雲鶴已經嚇的驚呆了,洛天澤也愣了,站起身來,還沒等他說話,賀蘭拉著雲鶴就走了靜闌王府的客廳。
賀蘭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什麽,她隻覺心裏痛快了,她恨雲淵,恨他的霸道,恨他的刻薄,恨他對自己的不近人情。
回了離園,賀蘭一下子就蔫了。青竹見他們回來,忙泡了熱茶。雲鶴靜靜的坐在火爐旁,好像還沒有從剛才的事件裏反應過來。紫藤見雲鶴有傷,忙拿出消毒止痛的藥水。賀蘭拿起手帕輕輕拭去雲鶴嘴角的血跡,他突然抓住她的手,“郡主,還是我自己來吧。”她搖搖頭,“我來。”他沒有再堅持。雲淵下手很重,雲鶴的臉已經腫了起來,青竹用熱毛巾敷在他的臉上。
雲鶴一聲不響,心事重重。賀蘭隻得囑咐紫藤和青竹,先退下。然後她依到他的懷裏,“雲鶴,對不起,都是賀蘭不好!”他低下頭,放下了手裏的熱毛巾,“賀蘭。”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是我不好,不應該帶你出去,害的你……”賀蘭拉住他的手,“雲鶴,永遠都不要離開賀蘭好嗎?”她突然想起了蘇寧,蘇寧就是這樣離開她的,了無音信。雲鶴抬起她的麵頰,他的身上散發著出一種憂鬱,眼角的靈光散成了無數的碎片,“賀蘭,如果我離開王府你會想我嗎?”賀蘭緊緊的抱住他,眼淚又流了下來,“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不會,死也不會。”他撫摸著她的頭,“賀蘭,我一直都沒有和你提起我的家庭,你也不明白我為什麽那麽畏懼大哥。我的母親隻是父親的一個小妾,是大哥的母親去世之後才進的家門。大哥是嫡長子,那年他和你一樣大,十歲。兩年後,我的母親生下了我。我們雲家是武學世家,大哥在生下我的那一年就離家了,後來又輾轉來到靜闌。我有記憶開始,我的母親就一直的告誡我,我有一個大哥。雖然我是雲家的二少爺,但是庶出,在家裏不管做什麽都恪守本分,唯恐自己惹父親不高興。可不幸的去年冬天的一場瘟疫,家裏所有人都死了,包括我的父親,我的母親,我的奶娘的所有人,隻剩下一個老奴,他跟著我來靜闌找大哥,可沒想到半路上,也跟著去了。在這個世界上,現在我就隻有大哥一個親人了,我不想讓他也討厭我。”他的眼淚不由的落了下來,這個眼中充滿靈光的男孩,心中竟然還藏著這麽多的痛苦。同時失去雙親的不幸,賀蘭仰望著他,他突然覺得自己還是幸福的,她還有一個愛她的父王。
賀蘭緊緊的拉住雲鶴的手,“相信賀蘭,他是不會不要你的。”他搖了搖頭,道:“我覺得他這次真的生氣了,他是很少生氣的。”賀蘭又鄭重的說道:“雲鶴,相信我,好嗎?”賀蘭突然覺得自己長大了。
吃了晚飯,雲鶴在客廳隔壁的臥房睡下了,賀蘭固執的沒有讓他回去。
夜色籠罩住了靜闌王府,點點月色投射著斑斑影跡,賀蘭穿上了外套走出房間,紫藤突然從隔壁的房間出來,嚇了一跳。對著賀蘭不解的問道:“天黑了,郡主你要去哪?用不用我們跟著?”賀蘭撒謊地說道:“不用了,我去父王的書房!”紫藤點頭道:“郡主小心。”寒冷的天氣讓她不得不很快的退回到房間。
穿過內廷,繞過王府的前院,賀蘭向西苑而來,那是王府的家臣居住的院落。西苑裏最裏麵的那個小院就是雲淵的住所,他喜歡安靜,所以選擇了最偏僻的住處。
賀蘭站在他的門口,躊躇了半天,抬手敲門時,門卻開了。雲淵麵無表情的站在她的對麵,心如止水的說道:“進來吧!”賀蘭膽怯的跟了進去,燭光呼呼的晃動著,讓這個本應平靜的夜不再寧靜。賀蘭端正的坐在他的對麵,再有一周就是他的生日,再五天就是新年。他的生日和他的性格一樣,讓人覺得寒冷。賀蘭低著頭,半響終於說道:“我知道你討厭我,一直都討厭我。但今天是我不對,不應該對你說那些過分的話,請你原諒我。”賀蘭說了這話,雲淵依舊冷漠的眼睛望著她,然後不屑的反問道:“你能來道歉?”賀蘭不敢做聲,他的語氣更加不屑,“你怎麽能知道錯呢?掩耳盜鈴的把戲。”狐狸的尾巴怎麽藏都藏不住了。“竟然你如此討厭我,那麽我們也沒有什麽可說的了。”一邊起身,一邊眼淚嘩的流了出來,雲淵愣了,不明白演的哪出戲?但還是罵道:“不許哭。”賀蘭又假裝抽泣著,梨花帶雨的說道:“你討厭我,還管我幹什麽?”他無奈的反問道:“你覺得你自己很重要嗎?重要到我跟你一般見識?”賀蘭斜眼望著他,自然明白他話裏的意思。立刻撥開雲霧見晴天,甩了甩假意的眼淚,“那好了,我走了,記得你說的話!”
雲淵的眼角突然閃出一道流光,賀蘭卻已經滿意的拂袖而去。心裏不住的暗暗自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