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韓升的老相好

長安富庶繁華,最近幾朝除了三百多年前短暫而立的“淮”朝,其餘王朝都將都城設置在長安。

幾代下來,長安城的繁華也有了規律,比如說富戶會聚居在東城和北城,要麽是靠近皇城的內城,能接天子氣。而南城和西城以庶民為主,街市雖隻是賣些平素的物件,但貴在實用。若說到長安城的消遣之所,南城南山下的晉昌坊一地最富盛名。

晉昌坊是南城四坊之一,南山的大慈恩寺便占據了半麵地界,沿著大慈恩寺林立著高矮不一小樓組成的街道,戲樓、青樓、棋樓、評書場子大大小小有上百間,伶人眾多,期間還夾雜著很多茶樓和酒樓。晉昌坊也被認為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在晉昌坊有名的除了大慈恩寺和大雁塔,再就是官教坊。

但凡是獲罪被抄家的官員,女眷在抄家後都會被發配到官教坊,經過培訓,年輕貌美的會再分配到官『妓』院,如果遇上有特殊技能的,就會有機會進入別的為皇家和貴族服務的場所,比如會刺繡的會進入針院,能歌善舞的會發配到歌舞教坊。才貌技能皆無的,充軍為多。

不管到了哪裏,她們都脫不得“賤籍”,除非自己賺錢或有人為她們贖了身,才會由賤從良。而在歌舞教坊的女子並非全都是“賤籍”出身,這裏的教習一般都是有官品,從九品或正九品,領著朝廷的俸祿,歌舞女也並非全是犯官子女,也有許多賣身而來的普通人家女兒。

年景不好時,一般人家養不起女兒就會賣出去,兒子是舍不得賣的。歌舞教坊不比青樓,至少在這裏不用一點朱唇萬人嚐,且或多或少會有俸祿賞銀,也有不少良家女兒喜歡跳舞的也來這裏做事,要有身姿樣貌教坊才肯收,因而每年這裏都會進來不少新的歌女和舞女。這些女子不管是賤是良,都要去官府備案。

歌舞教坊緊鄰著南山,還沒進院子便能聽到裏麵傳來琴樂聲。因是官所,歌舞教坊的直屬上級是禮部太常寺,但京兆府對歌女和舞女的戶籍直接管轄,也算上級部門。

隋乂往門口一站,知客認得,恭敬請他進門。

歌舞教坊並不奢華,舞女和歌女練習歌舞都在屋內而不是屋外,知客將一行人引至花園,仍舊隻聞聽樂曲和熙攘的女子說話聲,不見人。教坊使是個四五十歲陰陽怪氣的老太監,老遠便聽到低音比高音尖銳許多的腔調:“京府少尹大駕光臨,老奴有失遠迎,罪過罪過。沒想到京府少尹上官上任伊始便親自來治下視察,如此盡職實為老奴福分哪。”

劉愈聽完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老太監名於莫,本為退休的公公,在這裏領著大好的閑差,此時便帶著一眾教習出來迎接,教習中教授樂曲的一般為男子,而教授舞蹈的一律女教習,較易分辨。韓家姐妹沒尋到她們要找的人,有些失望。

見禮過後,於莫不由打量著隋乂身後一眾人問道:“隋上官,這幾位是?”

“帶兵器的是京兆府衙差。”隋乂指著劉愈道,“這位是本官請來的畫師,想為你們今年呈報的歌舞女重新畫幾幅畫像。”

於莫熱情道:“呦,原來是京兆府的畫師,長的可真俊哪。”

劉愈後脊梁都有點發涼,瞥了眼滿麵壞笑的隋乂,拱拱手算是見禮。

於莫讓教習將今年新進入歌舞教坊的女伶全都領出來,二十幾人站了一排。要說也算是漂亮了,但與韓家姐妹相比不免有些相形見絀,劉愈看了以後連動筆的心情都欠奉。

隋乂見劉愈的神『色』不太滿意,道:“於少使,你們這裏……就沒有姿『色』更好一點的?”

於莫一臉媚笑道:“呦!隋上官,您是來視察還是選姑娘,畫畫像豈用選姿『色』好的?”

隋乂湊到於莫耳旁說了一句,於莫『露』出個諱莫如深的笑,轉身進門去了。隋乂走過來,劉愈不禁問他說了什麽令那老太監如此的神『色』。

“我說要選幾個自己回家養著。”隋乂直爽笑道。

韓家姐妹有些著急要找到她們的“先生”,劉愈詳細問了一下,韓家姐妹不知那人姓名,平日裏稱呼“軒姨”,一女教習道:“軒教習?她在隔壁民間教坊排練禦前獻藝的歌舞。”

能禦前獻藝的,劉愈估『摸』水平應該很高了,韓升選教習必然是歌舞教坊最好的。

歌舞教坊不但有官辦的,也有民間的,現在也算國泰民安,一般富庶大戶人家宴請賓客少不得要請歌舞伎,跳舞也要看天分,隻靠犯官家眷遠遠不能滿足市場需求。若遇上大型的表演,官辦的也會從民辦教坊中選擇一些人,訓練地點由負責的教習自行選擇。

劉愈來此的目的不是為“選妃”,而是帶著韓家姐妹會先生。先行辭別到了隔壁的民間教坊。

在那裏,劉愈第一次見到韓家姐妹口中的“軒姨”,一個四十歲左右儀態姿容風韻都堪稱絕佳的『婦』人,腮上掛著自然而然的笑容頓感親切,劉愈也終於打消心中疑慮,眼前對韓家姐妹親昵無比的軒姨看上去更像長輩對晚輩的疼愛,完全不似“女『色』狼”。

趁著韓家姐妹正在跟她們的軒姨親熱,劉愈往廳裏瞧了一下,有兩班人在排舞,一班人有很多,穿的都是灰藍『色』的尼姑袍。尼姑也來學著跳舞?劉愈又仔細看了下,這些“尼姑”雖然都帶著僧帽,但都沒剃發,要麽是帶發修行的尼姑要麽就是排一曲隻有尼姑參演的舞蹈。

另一廳的舞蹈劉愈一看頭腦馬上充血,竟然有人穿著劉愈口述柳麗娘設計的“霓裳羽衣”在裏麵跳鼓舞,身子柔軟的女子,體態婀娜卻比柳麗娘的舞姿缺少了神韻,模仿但模仿不到神髓。當看到不是柳麗娘,劉愈懸著的心才放下。竟然不是為自己擔心,而多少念及柳麗娘的安危。

她回去恐怕無法向淮王交差吧。

“公子,公子,她就是我和姐姐說的軒姨,軒姨軒姨,他……就是我們的公子。”韓家姐妹跟軒姨也親熱的差不多了,韓小婷拉著軒姨來給劉愈介紹。介紹到劉愈,小丫頭不禁臉紅了。

軒姨閱人無數,自然明白這“公子”的含義,對劉愈嫣然一笑道:“妾身給公子請安。”

“軒姨不必如此客氣,應該是晚輩向您請安。”麵對如此客氣的風韻『婦』人,劉愈趕緊回禮。

軒姨安慰一笑道:“妾身與藝兒和婷兒識得近五年,未料數月未見,韓先生竟給她們尋得歸宿。公子日後也當善待她們姐妹。不知韓先生現下身體可好?”

劉愈聽她提及韓升,語氣頗為敬重,隱約還有些失落,心中稍有定數,可能是韓升的仰慕者。

別看韓老頭已近六十,但為人灑脫有風度,有文人的傲骨,重要的還是個老光棍,最吸引這些成熟女『性』的目光。

劉愈笑道:“韓先生身體一向不錯,他也經常提及軒姨,讓我代他向您問好。”

“哦?可……是真的?”軒姨聽到劉愈的說辭,明顯多了幾分欣喜,劉愈心中更加確定她是韓老頭的追隨者。

二人言談片刻,所及話題都是圍繞韓升,軒姨顯然並不知韓升乃是皇帝的肱骨謀臣,隻當他是個懷才不遇有才學的商賈。劉愈聽軒姨說他和韓升的一些過節不禁為她有些不值,韓升明顯招蜂引蝶卻又以假道學道貌岸然的始『亂』終棄。

劉愈心想著回頭一定跟韓老頭好好說道說道此事。

正言談甚歡,先前見過在廳內練習鼓舞的女子手拿一柄木劍走出來,稍有幾分懊惱道:“軒教習,為何我無論如何模仿都離柳麗娘的舞姿差的遠,是不是……原來軒教習有客人。”

人很嫻靜,或者說有些冷豔,輕眉玉目唇紅齒白,有大家閨秀的卓然氣質。可能是覺得身上的衣著有些暴『露』,身體想退到屋裏去。

本來穿著舞衣就是給人欣賞的,軒姨並不不以為意,笑道:“蘭兒,以前經常與你提及韓氏姐妹,這便是韓家的兩顆明珠。藝兒婷兒,她是我從前提及的亍蘭姐姐。”

那女子見到兩名男裝打扮的公子哥竟是軒教習口中的“韓家明珠”,不由詫異幾分,細看果真是麵生女兒貌,竟也生的一般模樣。隻是有個十足十『色』『迷』『迷』的公子哥在打量著她,卻有些著惱,但不便發作。

劉愈一笑道:“姑娘見諒,先前偶看到姑娘的舞姿,覺得姑娘體態和舞姿都堪稱優美,卻有不足。隻因在下曾有幸見過柳麗娘跳出此舞,我想姑娘所說欠缺的神韻,隻是柳麗娘在如此難以保持平衡的基礎之下仍可以足尖點鼓,若是姑娘勤加練習必可臻至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