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地主婆與守財女(下)

南江坊的一條街道因為悅來居的興起而逐漸變得興旺起來。本來隻是一個食肆,但隋妤很懂得發展,連帶將隔壁的幾個商鋪一同盤下開起了各色菜式的酒樓,天南海北的口味,來這裏尋吃食的不用擔心尋不到菜色,隻需考慮自己的胃容量到底能否品嚐完那麽多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即便過了午市的興旺,這裏的客人仍是絡繹不絕,能看到很多夥計打扮的人急匆匆將包起來的菜肴送遞出去,快速奔走,最後消失在街口。

“看來外賣生意做的也不錯。”

劉愈呢喃著,他本來隻是想過來看看能不能尋到隋妤,順帶說說借個管家帳房的事,走近了,卻忘了相連的幾家“悅來居”到底哪家才是他最初來的那家。短短時日,隋妤不但盤下店鋪,且都大肆裝潢了一番。劉愈在門口停駐了一下,直到聽到其中一家傳出來似乎是一個小女孩咿呀賣唱聲,便走進那家。

隋妤便站在櫃台前,無心留意進來的劉愈,抬頭看著樓上,事實上隻能看到樓上小女孩的背影,女孩用江南的吳儂細語在唱一曲婉轉的調子,沒有年長的人在旁,隻是女孩一個人,看起來形單影隻。劉愈聽不懂唱的是什麽,大致像是在說一個淒婉的愛情故事,直到良人去而不還,那女子似乎也憂鬱成疾死了。

這是首民間樂府曲調,劉愈不喜歡聽這種節奏,很單一乏味。直到女孩唱完,才有幾個江南來的客商擦了擦眼淚,劉愈後來才知道那首小調不僅表達女子的相思之苦,那男人離鄉回不得也會引起人的思鄉之念。其實大多數酒樓的食客都隻是聽了個熱鬧,聽不懂所唱,也就不知所表達的寓意。

隋妤也跟著掉了幾滴淚,那女孩開始上前求賞錢,但打賞者寥寥,走到樓下,隋妤這個大掌櫃很慷慨地在小女孩的布兜裏放上一整塊銀子。女孩千恩萬謝了半晌,隋妤收攝起心神,便見到了劉愈愣愣地站在店門前。

“劉公子?”隋乂趕緊擦了擦臉上殘留的淚痕,破涕為笑,“您如何……來,也不提前知會一聲,樓上請。奴家親自為您下廚。”

劉愈記得上次來隋妤自稱是“小女子”,現今便成“奴家”,以往隻有柳麗娘如此“客氣”過。

“不必了隋小姐,在下吃過午飯,這次來……是有事相求。”

隋妤熱情地招呼劉愈到了樓上的雅間坐下,親自奉上茶水,卻說什麽都不坐。

“官在前,奴家怎能同坐?”

“在下這官,虛的很,不像你哥哥那般有實權。再說我們也算熟人,隋小姐大可不必如此客氣。”

但見隋妤堅持,劉愈也不勉強,便將自己的來意說了。

隋妤笑道:“原來劉公子是專程來借人,難道禦賜的府邸裏沒有一些合用的人?”

劉愈心說皇上給配的人都是女兒軍那群帶家夥的,讓她們打架耍威風行,平日打掃都費勁,更不用說管理田宅財物。

“其實,府裏除了幾個侍衛沒別的人,皇上新賜封下一些土地,有一千多畝,想找個管家再找個帳房管理一下,放出去收收租什麽的。”

“劉公子不妨找奴家來幫忙。”隋妤一聽便殷切回了,說了之後才覺得可能太唐突,麵頰稍稍一紅,螓首微頷道,“其實家祖在吾兄當官後也讓奴家不再行貨,銀錢多購置田宅,若是劉公子不嫌棄,奴家可一並打理。”

隋家因為隋乂當官,便想舍末逐本,多買土地來守財,這也是一般行商人的一貫所為,以末致財以本守之,就跟現代人有了錢就買房子放租一樣,都是老祖宗留下的規矩。其實減少投入也就等於遏製了研究經費,阻礙了手工業和商業的發展,實不可取。

“這多不好意思。”

劉愈說不好意思,其實心中很樂意,有隋妤的商業頭腦,幫忙放租幾塊地必然能打理的井井有條,賬目也會清清楚楚。

“劉公子毋須見外,您幫吾兄入身朝堂,隋家一直想報答卻苦無機會,這次……奴家很樂意為劉公子做一些小事來盡些許心意。”

劉愈本想來借個管家帳房,沒想到直接將隋妤借著,可說撿到寶。徐軒築算是地主婆,而隋妤便是守財女,相得益彰。劉愈便說了一下去府上照田契看地的事宜。

“劉公子,多虧有您的主意,如今悅來居生意日益興隆,正預備在城中旺市開家分店,宣傳還有店麵的經營也會繼續遵循您的建議,不如劉公子一同去看看地方是否合意,再給些意見?”

隋妤答應的爽快,劉愈也不能太小氣,點頭答應陪同隋妤一同前往看看場地。

說是劉愈陪同,但隋妤一路上都像個嬌滴滴嫻靜的小婦人跟在劉愈後麵,以至於劉愈要不斷停下來問往哪邊走。

隋乂當了官,長安城隋家地位有了質的變化,以前好的鋪子盤不到,現下那些店主都搶著來推銷鋪位,巴不得跟隋家攀上關係。隋妤找風水師看了一家最好的店麵,店麵的裝修還沒完成,工人們正在忙忙碌碌。見到大東家到來,工人都恭敬有加。

“寬闊,敞亮,隋小姐的眼光真不錯,三樓憑窗而望,更是一覽小長安。”劉愈站在三樓窗前,清風徐徐一點不覺得悶燥。

“那奴家就在這裏為劉公子單獨預備一個位子。公子千萬莫推辭,若是以後,公子有空閑便記著過來坐坐,奴家還想聽您的生意經。”隋妤說話嬌聲細氣,聲音也越來越低。

醉翁之意不在酒。劉愈心中暗歎一聲,不過如果真辜負了美人的好意,那也真是罪過了。

二人正在窗邊說著,樓下突然傳過來一聲音:“劉兄台,老妹,哈哈,你們果然在這,好消息,咱升官嘍!”

在大街上就開始嚷嚷,隋乂就怕人不知道。許多人都投以異樣的目光。

隋乂身子鑽進小樓裏,“噔噔噔”上了樓,一身便服,肆意張開的雙手握著新到手的官憑和官書,一臉笑容正是春風得意時。

“哥,你怎麽來了?”隋妤用異樣的目光看著隋乂,似有幾分怨懟被隋乂打斷了她和劉愈的二人時光。

隋乂嘿嘿笑道:“我去酒樓找你,夥計說你跟一位相貌堂堂的公子往新店這麵來了,我一猜就是劉兄台,其他人怎會得老妹你如此垂青。其實我本想將這消息第一時間告知劉兄台,可尋不到人,隻好先去告訴我老妹,升官嘛,讓家裏人高興高興。”

劉愈問道:“皇帝升你什麽官?”

“本來以為皇上升官會直接升我京兆府尹。沒想到卻是副都禦史,滿朝的官都由咱監管著,從四品到從二品,整整擢升了六級啊,這是多大的器重,而且京府少尹的差事咱還兼領著,能者多勞,今晚回去要跟我爺爺好好吹噓吹噓。”

劉愈想了想道:“我記得你說相中的一個大家小姐,姓宋的,好像是個禦史吧?現在,你豈不是成了她父親的上司?”

“還真是。”隋乂撓撓頭,“真巧,是不是說近水樓台先得月?”

“京兆府尹空缺,都禦史不會也是空缺吧?”

隋乂稍歎道:“那倒不是,都禦史是個老光棍,叫楊延遷,老古板一個,以後這官不見得好當。”

隋乂隻顧升官了高興,劉愈卻想的多一些,皇帝剛派遣他去調查內奸的事,馬上就升隋乂去都察院,一升還是副都禦史,監察百官的官上官。會否有特別用意?

“當什麽官不是當。”劉愈道,“好好當吧,以後說不定還會再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