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狗咬狗(上)

晚上,容華將隆正平家公子的文章拿給薛明睿看,“侯爺如果覺得文章還能看得,再找人查查隆正平,沒問題就幫著寫封舉薦函吧”先不說四叔父在她麵前已經提起兩次,她自己也覺得隆正平人品還算不錯。

薛明睿看向容華。容華和他說話不再遮遮掩掩,小心翼翼,而是表情都放鬆開來,這是不是說明對他的戒備心少了許多。他的眉毛忍不住上揚,露出些許笑意。

容華看到薛明睿的笑容,目光落在薛明睿手裏的策論上,“侯爺也覺得這文章寫的還算有些樣子吧”

一如既往的在某些方麵遲鈍了些,暫且就當他是在看策論吧薛明睿“嗯”了一聲,容華頓時興致勃勃地談論起這篇文章來。

第一次聽她這樣談論文章,若是讓她換成男兒身,也會考舉人中進士,說不定到了殿試也能有一番作為。

說了好一會兒,都不見薛明睿有別的意見,容華抬起頭來,“侯爺在想什麽?”

薛明睿這才看向容華,小巧的臉揚起來,目光晶瑩剔透,似是有什麽在裏麵發著光,“我在想,是不是因我十幾歲就為國效力,這才能有今天的光景。”

這話是什麽意思?容華揚起眉角,“是皇上誇獎侯爺了?”

純淨的臉頰像梨花一樣,細致的漂亮,發著輕輕淺淺的香氣,笑容留在嘴角,若有若無的不可多得,他不由地心裏一顫,伸手挽起她的長發,“讓國家少了一個能才,卻眷顧了我。”

容華眼睛眨了兩下,仔細思量才明白了薛明睿的意思,臉頰頓時一熱。

不知道怎麽的,連看她窘迫都舍不得了。薛明睿挽起容華的手來,“今日是莊親王生辰。”

容華側頭去看薛明睿,“侯爺沒去莊親王府?”

薛明睿穿著湛藍的袍子,身姿挺立,秀麗的眉毛慢慢舒展,“隨著幾位老臣送上賀禮就出來了。”

這樣才是孤臣的樣子,中規中矩,不會對誰刻意疏離更不過於緊密,這樣長久下去在外麵自然得了薄涼的性子,在他身邊這麽久了,她才漸漸知曉他真正的心思。

為了能繼承爵位,薛明睿吃了不少的苦,不但要老夫人放下顧慮,還要爭過薛崇義,行動坐臥不能有半點差池,不能壞了自己的聲名,這樣才有機會用薛懷恩的名字拿到薛家的爵位。

這段日子薛明睿是瘦了些,倒顯得眉目更加清秀了。因她懷孕怕她費神,薛明睿幾乎不在她麵前說起朝廷上的事,可是她能感覺出來,從安親王謀反之後,朝廷表麵上看起來風平浪靜,實際上私下裏爭奪的更加厲害,莊親王幾乎甩掉了一切束縛,越發咄咄逼人,薛明睿這些不依附莊親王的,在朝廷裏忙的焦頭爛額,稍稍有些錯處就會被參幾本,連同定南伯世子榮川差點就受了瀆職之罪。

收回思緒,容華道:“我讓下人傳飯上來?”

薛明睿看向容華,“現在餓了?”

她一天不知道要吃多少頓,丫鬟和廚娘不是送來這個就是送來那個,她已經有段日子沒有嚐到餓的滋味了。

容華搖搖頭,“那倒沒有,隻是侯爺……”

“那就好,”薛明睿伸手將容華抱在懷裏,一起躺在軟榻上,“莊親王擺宴熱鬧,應該不會有什麽事,我也歇一歇。”薛明睿拉起容華的手,低下頭來將臉頰貼在她的額頭上,長長地舒了口氣,就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每天薛明睿都會忙到很晚才休息,第二天天不亮就去上朝,這樣下來卻依舊精神奕奕,她還以為薛明睿和別人不同真的就不會感覺到累,沒想到今天他抱著她忽然就睡著了。

……

任靜初在屋裏聽青穹說話,“聽說少夫人今天找了個商賈說話,一定是聽說三奶奶要開酒樓著急了。”

任靜初聽得意猶未盡,期待地看著青穹,“還有什麽?有沒有遣人到我這裏打聽?要知道我開的酒樓可是在京城最好的地界兒,那地方的房產也不是什麽人都能拿下來的,多虧我哥哥有路子否則哪裏能有這樣好的地方。”說著又道,“隻怕陶容華聽到了也不知道是哪裏,京城裏的事她一個庶女又知道多少。”

青穹拿了蜜餞子給任靜初,“奴婢打聽了少夫人管的那兩個莊子,少夫人今年是什麽也種不出來了。”

任靜初忍不住那帕子捂嘴笑,“她的肚子別像那些農物一樣,將來顆粒無收,那可是要笑死個人了。沒見過世麵的,卻裝著什麽都懂,結果莊子是接下來了,卻弄到今天的地步,真不知道該說她什麽好。這個人也就會些鬼魅魍魎的,將來我請個道長來用雞血畫幾張符,便將她釘在那裏,看她還敢興風作浪,”說著拿起一顆蜜棗狠狠地吃了,“我開酒樓,她定是看著眼紅。我請誰一起開鋪子都不會請她來,偏叫她看著生氣。”

青穹也順著任靜初的話,“三奶奶心裏高興就好,”說著想起錢氏來,“可是大*奶不肯和三奶奶合開酒樓,那可怎麽辦?”

任靜初站起身在屋子裏走了兩步,立即有了主意,“那還不簡單,隻要讓三爺給大哥些銀子也就是了,兄弟之間知會總比我去說好得多。”怎麽送錢,她還是在行的。

任靜初得意地坐回椅子上,嫁過來之前母親生怕薛家有人會算計她。如今她將一部分鋪子留給哥哥打典,有了哥哥和賢惠的嫂嫂她是一百個放心的。薛家這邊大嫂錢氏不過是個小家碧玉,隻要給點好處就能被她收買了,薛二太太聽得做酒樓眼睛也笑開了花,一個婆婆總不至於從媳婦口袋裏掏銀子。她真正要防的隻有陶容華一個,她隻要想辦法讓陶容華沾不到她半點好處就行了。

“要知道下等人和泥土打交道,全靠老天賞飯吃,陶容華是自甘墮落,活該顆粒無收。”說著任靜初又問青穹,“陶容華要那商賈過來做什麽生意?”

青穹搖搖頭,“別的不知曉,隻知道四老爺要在山東買地種棉花。”

山東買地種棉花?陶容華那點銀子能買多少畝地?她們家在山東可是有上千畝地的田產。不懂賺錢的,隻能去吃別人剩下的。

任靜初正想著,薛明靄進了屋。任靜初轉頭看去,薛明靄身上淡青色的袍子,讓她覺得怎麽都看不順眼,任靜初皺起眉頭轉頭吩咐青穹,“去取那件海棠色的袍子來給三爺換上。”

薛明靄聽得這話頓時皺起了眉毛,不等他說話,屋子裏的丫鬟不敢怠慢忙去箱籠裏取了。

任靜初本來懨懨的表情頓時變得眉飛色舞,“快換換讓我瞧瞧好不好看。”

薛明靄換了袍子出來,任靜初越看越順眼,“明兒再做幾件深色的袍子,你以前的那些顏色太淡了。”

薛明靄看著任靜初嘴唇輕翹著,似乎什麽都不看在眼裏,想要發作,耳邊卻響起祖母的話來,“既然娶了人家就好好待人家。遠處不看,就看你二哥和你二嫂,男人在外麵搏前程,家裏也要平安才行。”

薛明靄闔上眼睛吸一口氣,“去母親房裏吃飯。”

任靜初道:“我讓小廚房做了幾樣菜,一起帶過去吃吧”

是嫌廚房做的飯菜不合胃口?薛明靄眼看著丫鬟、婆子端了一道道菜上來。

任靜初笑道:“這些都是好菜呢,我在家裏常吃的,隻是今天這樣端去娘屋裏,”說著對鏡拿下堆紗宮花,換上一朵掐絲牡丹,不自覺中帶了些輕視,“在你們家,會不會讓人覺得太豐盛了?”

薛明靄皺起眉頭冷眼看過來,“我們家裏還是做得起幾十道菜的,不差你這幾道。”

任靜初的熱情一下子被澆滅了,抬起頭看著薛明靄臉色陰沉的模樣,頓時氣結,“薛明靄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薛明靄也不再說話,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任靜初跺了跺腳,將桌上的堆紗宮花狠狠地扔在地上,“我看他的心還在那個下濺的丫鬟身上。”

薛明柏、薛明靄帶著全家在二太太房裏用了飯,幾個人正說著話,薛崇義吃了酒從外麵回來。

薛崇義臉上往常多了些喜色,笑著換了衣服,出來與薛明柏說了會兒話,眼睛瞥到薛明靄臉就沉下來,又看到旁邊的三媳婦紅著眼睛,薛崇義頓時有了些惱怒。

錢氏起身要帶潤哥回去睡覺,薛明柏也跟著走了,任靜初坐在那裏無趣過一會兒也找了借口出去。

薛崇義坐在椅子上,想到任家的關係,要不是有常寧伯引薦,這次莊親王生辰他怎麽能在席間和莊親王舉杯暢飲?

薛崇義轉頭又看向薛明靄,薛明靄垂著頭仍舊是一副不死不活的模樣,薛崇義的怒氣頓時上湧,將手裏的茶丟在桌子上,手指著薛明靄凶態畢露,“你給我差不多點。下次再弄出事來,我定打死你,”說著站起身揮揮衣袖,“沒用的東西。”大步進了內室。

二太太本意是要問問明靄房裏的事,卻沒想到薛崇義這樣將明靄罵了一頓,攀上了常寧伯薛崇義氣焰愈發高漲了,似是連誰都不放在眼裏,二太太這樣想著一股火也是衝上了腦子,一手就拍在矮桌上。

薛明靄一抖,整個人立即成了霜打的茄子不敢再有半點聲音出來。

二太太看著生氣,這樣下去家裏就要薛崇義說話了不成?她和明柏、明靄早晚要看別人臉色行事,將來薛崇義再納什麽妾室回來,這屋裏哪兒還有她這個正妻的位置。

二太太冷笑一聲,幹脆對著薛明靄高聲道:“有了這門親事,你怕什麽?別人羨慕倒羨慕不來了,你不出去瞧瞧滿府裏綾羅綢緞的,如今除了老夫人在那裏,哪個比得上你了,你便是在府裏橫著走又能如何?沒有梧桐樹怎麽能招來金鳳凰,”說著眼睛一神,臉上不知道是笑還是怒,“薛三爺,你行行好,就醒醒吧,富貴榮華有的是讓你享受的,你怕什麽,以前我那意氣風發的兒子哪裏去了?我將來還要指望你養老呢,誰敢打死你,我就讓他先掐死了我,我們娘倆一起將來也有個伴兒。”說完話二太太看向內室,薛崇義縮在裏麵再不敢出來說一句話,二太太這才出了些火。

任媽媽上前又是順胸口又是勸慰,折騰了半天二太太才喘過氣來,眼睛裏仍舊能冒出火星。

薛明靄上前縮手縮腳地端了水,二太太潤了潤嗓子,這才向薛明靄揮揮手,“你也累了,下去歇著吧。”

薛明靄從屋子裏出來,走上翠竹小道,隻看到滿園的竹影晃動,耳邊全是淒涼的草木聲,一時覺得天地那麽窄,抬起頭來烏雲壓頂,從今往後再難有晴空萬裏的好天氣。

……

第二天容華才梳洗完,錦秀就在耳邊道:“三太太讓人來打聽,昨天少夫人和四老爺叫隆正平過來都說了些什麽。”

容華用花棒挑了些胭脂勻了看看顏色。隻要是聽到有人要做生意,三太太就會提起精神來,“那就都說給三太太聽,沒什麽好隱瞞的。”說著將胭脂交給錦秀,“禦醫讓我這段時間少用這些,你拿去給大家一起用吧”

錦秀笑著將胭脂接在手裏。

消息剛遞出去沒多久,容華正在屋裏看書,隻聽外麵丫鬟進來道:“三太太來了。”

來的還真快。容華將書放下,站起身迎了出去。

薛三太太帶了些時令的水果,“我知道你這裏不缺這個,我瞧著這兩個果子惹人喜歡,就不自主地給你送了來。”

容華笑著道:“讓三嬸惦記著了。”

三太太目光一閃,“這是哪裏的話,我不想著你要想著誰,現在滿府就你最精貴,每天去老夫人那裏請安,老夫人都要問問,不知道容華今天怎麽樣了。我若是不來看看,明日裏又不知道該怎麽回老夫人了。”

說了一會兒家常,三太太言歸正傳,一雙眼睛瞧著容華,“四老爺真的要在山東買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