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章 成親

三天之後,張敞上門提親。水二叔喜不自禁,當場應允。近香站在一旁,低著頭不說話,但是站在她旁邊的話就一定能看到,她的嘴角微微翹起。

七天之後,張敞帶著大隊人馬敲敲打打地上門迎親。玄黑的新衣,棗紅的駿馬,是個人人稱羨的好兒郎。

近香早早地就起了床,朱大嬸幫她開了臉。這一次,坐在鏡前的新娘子終於變成她自己了。拿起木梳細細地梳理,梳成之後才發現,她梳的發髻是朝雲近香。近香含笑放下木梳,平君,你算是我們的媒人,我今天出嫁,你有沒有看到?

除了鄉親鄰裏,來道賀的人還有本地的大小官員,其中包括南鄭縣的縣令霍惟義跟他的夫人陽成和。

霍惟義留在外麵跟張敞寒暄,陽成和則進了屋,走到近香身後,從鏡子裏麵看著她,然後把一隻精巧的香包係在了她的腰間。

近香知道是陽成和進來,含著笑等著她把一切做完,然後才轉頭看向她,像許多年前一般,軟軟糯糯地喚了聲:“和姐姐,你來啦?”

陽成和細細地打量著她,許久才笑道:“你是我見過的最美的新娘子。”

“和姐姐出嫁那天,一定很熱鬧吧。”近香笑著看著陽成和,“可惜我沒能看見,一直很遺憾。”

陽成和笑道:“我也很遺憾,我一直都以為成親那天會是你給我梳頭的。”

“和嬸嬸給你梳頭才好呢,你看你現在過得多好”近香笑道:“聽說和姐姐年前生了個小寶貝,今天有沒有帶來?”

說起才出生幾個月的兒子,陽成和的眼睛立刻就柔了下來,帶著十分的疼寵道:“鬧著呢,留在家裏了。”

兩個人拉著手說了許久的話,直到外麵催著上花轎了才放開手。這些年的生活,誰都沒有提及。知道對方過得好,她們就放心了。

近香被攙著跨出大門,張敞的目光立刻就被吸引了過去。雖然被蓋頭遮擋了視線,他仍能想象蓋頭下她含羞帶怯的笑顏。霍惟義站在張敞身旁,看他一臉迷戀的樣子,取笑道:“沒想到張大哥你也有今天,你不是看什麽都跟煙雲一樣嗎?”

“你這是嫉妒”張敞回頭瞪他一眼,意氣風發地緊走幾步,翻身上馬,走之前還不忘回頭往花轎深深地望一眼,那眼神,讓前來道喜的婦人們一陣竊笑。刹那間,炮仗嗩呐劈裏啪啦地一陣熱鬧,八抬大轎穩穩地抬起來。近香坐在花轎裏,嘴角眉梢都是笑意:她就要嫁給她的良人了。

陽成和走到霍惟義身邊,順著霍惟義的目光看過去,輕聲笑道:“不舍得?”

霍惟義回頭,怨懟地看她一眼,然後拉起她的手,柔聲道:“為夫不舍得的,隻有阿和一個人”

“不正經”陽成和白他一眼,突然皺了皺眉道:“你在這裏等我,我去看看我哥哥。”

霍惟義笑著放開她,“去吧。”

陽成和在水二叔家對麵的一座小山坡上找到了陽成選。彼時陽成選正立在哪裏,呆呆地看著近香出嫁的隊伍,一動不動地跟石像一般。

陽成和走到他身邊,輕聲喚道:“哥哥。”

陽成選愴然回頭,雙目呆滯,像是被抽幹了全身的力氣一般,“你怎麽來了?”

“我來陪陪哥哥。”

“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陽成選複又把視線投向遠處喜氣洋洋的隊伍,“我就是想安靜一會兒,沒事的。”

陽成和站在原處沒有動。

陽成選輕聲道:“香香成親了,我卻隻能在這裏遠遠地看著,連去跟她說聲恭喜都不敢。阿和,你說得對,我是個懦夫。”

陽成和正要說話,陽成選卻打斷了她,“你別勸我了,我自己明白的。【葉子】【悠悠】”

陽成和安靜地轉身離開,她不知道要怎樣去勸他,就算他是她的哥哥,她也不能完全體會他現在的感受。

也許哥哥看著近香幸福了,他也就放下了吧。

水二叔沒有同行,他說等過兩年,他再去山陽找他們。近香百般勸說,終究拗不過他。

坐在花轎裏,往事一幕幕在近香的腦海中浮現。從第一次在漾水河邊見到他,到選哥哥成親那天他安慰哭泣的她,再到荷塘裏的告白,隨梳伴鏡裏麵的親吻……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到了現在,然後就會是一輩子,相互愛護,相互扶持。

張敞在前麵騎著高頭大馬,春風也及不上他的半分得意。後麵的花轎裏就是他的妻,他選定要陪伴一生一世的妻。她的溫柔,她的害羞,她的堅韌,她的善良,他都深深喜愛,包括她偶爾會爆發的脾氣。

等他們回到昌邑,整個太守府已經被裝扮得一片喜慶。府裏的人早已打扮一新,齊刷刷地等在大門前,周圍圍觀的群眾也已經擠得裏三層外三層了,熱鬧非凡。

張敞下馬,走到花轎前麵,伸手溫柔道:“夫人?”

近香聞聲,試探著伸出右手,被張敞堅定地抓在手心。周圍一片歡呼之聲,一大幫子的丫鬟跟家丁簇擁著他們兩人走進府去。

是夜,太守府裏張燈結彩,熱鬧非凡。兩個人在這邊都沒有親人,所以前來道賀的都是張敞的同僚和朋友,鬧將起來,更是隻求盡興,毫無章法。張敞幾次想脫身,都被他們給逮了回來,對著他一陣起哄,有誌一同地要把他灌趴下。

於是,張敞是被抬進洞房的。

近香聽到開門關門的聲音,手心都緊張得出汗了,坐在床沿上心咚咚直跳,結果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也沒再有任何動靜,她心中疑惑,小心地掀起蓋頭的一角,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在房間裏四處張望。

突然,她被人連頭帶蓋頭一起抱在懷裏,剛要驚呼出聲,卻被捂住了嘴,那人柔聲笑道:“在找什麽?”

聽到是張敞的聲音,近香這才安下心來,隨即俏臉爆紅,於是欲蓋彌彰地縮在張敞懷裏不肯起來。

張敞啞然失笑,隔著蓋頭湊到她耳邊揶揄道:“臉紅得不敢見人了?”

近香怒了,把蓋頭一掀,雙眼晶亮地盯著他,挑釁地低吼道:“誰說不能見人了”

張敞伸手扯過蓋頭一把拋到旁邊的坐榻上,一手輕輕地撫過她的臉,目光瀲灩,“你好美。”

他這一聲溫柔到了極致,近香心中一片溫軟,慢慢地把頭靠進他的懷裏,傾聽他心跳的聲音。這個胸懷,將是她一生的依靠。

情到深處,兩個人都不能自己。夜色綺麗。

這是上半夜的事情,到了下半夜,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可能是太興奮了,兩個人都睡不著,於是近香枕在張敞的胳膊上,兩個人開始說悄悄話。

張敞:終於把你娶回家了,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近香嬌羞ing。

張敞:第一次看到你,就覺得這個小女孩兒臉紅紅的聲音小小的,真討人喜歡。

近香繼續嬌羞ing。

張敞:你真是好眼光,我是多少人眼中的好夫婿啊

近香抬頭,質疑的目光。

張敞自知失言,連忙補救:我真是好命,把這樣天上有地下無的你給娶到了。

近香不聽他胡扯,開口跟他商量事情:“張大哥,我的隨梳伴鏡還能繼續開吧?”

張敞:當然。不過有一個條件。

近香:什麽條件?

張敞: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張大哥了?你一叫我張大哥,我就覺得我麵前的是漾水河邊的那個小女孩兒,實在是……

近香:你又胡說什麽呢

張敞無奈道:真的。

近香:那要叫什麽?大人?老爺?

張敞手臂一用力,把近香抱進懷裏,讓近香半伏在他的胸口,裂開嘴角道:“叫張郎。”

近香從善如流,可是這個稱呼實在是太過陌生,試了好幾次才順利地叫出口:“張……張郎。”

近香的聲音溫柔如水,張敞把持不住,於是……

成親的第二天,近香驚訝地發現:她的張大哥變成張郎之後,人也從人五人六的君子變成了無賴。

比如說現在。

近香要去隨梳伴鏡,雖然她不會再為人梳頭了,但是賣點小玩意兒還是很開心的。可是張敞拉著她死活不放手,“今天不要去了嘛,讓環兒去看著就行了。”

“可是我已經好久沒去看了。”

“那有什麽關係,店鋪就在那裏,又不會自己長腿跑了。這兩天我告假,你居然忍心丟下我一個人獨守空房”

近香看著他無辜又哀怨的表情,簡直不敢相信這是那個成熟穩重風流倜儻的張敞,怎麽一成親就跟孩子一樣了?

軟磨硬泡,最後,近香留在了家裏陪著張敞,而且是一整天都被他抱在懷裏。等到了黃昏,張敞驚覺:“你今天是不是還沒有梳妝?”

近香無奈道:“你這才想起來?我看今天也不用了,反正天黑了,等會兒就可以睡覺了。”

張敞義正嚴詞道:“這怎麽可以?我說過要每天為你畫眉的,你等著,我去拿黛石。”

近香簡直想抓狂,一整天他都不讓她梳妝,這會兒天都黑了才要給她畫眉,不帶這樣日夜顛倒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