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過往

齊懷若並未忽略榮華眼中的驚懼,而因為這份驚懼,他將她的手握的更緊,即便此時兩人已經是真正的夫妻,但是齊懷若卻仍是無法肯定她是不是真的願意接受。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想將一切都告知她。

“陳王是我的祖父,楊安是我父親。”

榮華緩過神來,凝注著他,從他的眼底,她清楚地看見了深沉的痛苦,她想安撫他,可是卻不知能說什麽,隻能輕輕道:“都會好的。”

齊懷若笑了,雖然帶著蒼涼的味道,但是卻是真的笑了,“楊柳小築是祖父建的,對外宣稱是為曾祖母而建,然而,不管是曾祖母還是祖母,都未曾來過這裏半日,這裏住著的是一個本該死了的人!”

榮華沒有說話,靜靜地聆聽著。

“陳王和先帝是兄弟,論身份,兩人都不是皇後嫡子,而論得當時的仁宗皇帝喜歡,卻是陳王更甚,陳王三歲能文五歲能武,性情和仁宗皇帝也是相近,當時所有人都以為仁宗皇帝會將太子之位給陳王,然而,太子之位,即便是帝王也無法完全依照自己的心思,先帝雖不及陳王得仁宗皇帝喜愛,但是謀略手段卻是勝過陳王百倍,甚至連仁宗皇帝都不得不承認這個兒子的確有本事,先帝先是娶了竇家女為正妃,隨後,又納了安國公府的嫡女為側妃,在兩大國公府的支持之下,他如願地登上了太子之位,先帝謀得了太子之位之後,卻仍是不肯放過陳王。”齊懷若緩緩敘說,迷離的神色仿佛已經走入了那遙遠的時光,“當時祖父是先帝的伴讀,自然而然,安國公府便被人看做是先帝一黨,可是,當時誰也不知道先帝納當今太後為側妃並未為了爭奪安國公府的支持,而是為了打擊陳王。”

榮華神色一動,她想起了暖閣之中齊貴妃對太後的那番話,她說一切都是她造成的,“當今太後……和陳王有私情?”

“若不是先帝使計,她可能就是陳王妃。”齊懷若道,“其實,當時即便先帝不使計,仁宗皇帝也不會讓陳王啊如願,當他將竇家女許了先帝,便已經表明了心意,若是在將安國公府的嫡女賜給陳王為妃,將來必定有一番動亂,而當時的安國公也不會允許。”頓了頓,又繼續,“太後進了太子府,其後不久,仁宗皇帝便給陳王指了一門婚事,然而陳王卻在聖旨下了之後忽然離京,京中勳貴,成年皇子若是沒有旨意是不能隨意出京的,陳王此舉自然激起了一番風波,然而仁宗皇帝或許是對這個兒子懷著愧疚,也或許覺得陳王離京也是好事,便沒有追究,一年之後,仁宗皇帝駕崩,先帝靈前繼位,而繼位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徹底鏟除陳王!當時的禦史大臣羅列了陳王幾十條罪名,其中最終的便是謀逆,最終,回京奔喪的陳王還未曾在先帝的梓宮麵前磕頭盡孝便被打入大牢,先帝入葬皇陵之後,先帝登基大典當日,一道滿門抄斬的旨意頒出,陳王一脈命喪刑場!

或許是念及舊情,太後在得知陳王的一個侍妾懷有身孕,便懇求祖父將其偷偷藏起,保住了陳王的唯一血脈,八個月之後,那侍妾誕下一個兒子,太後起名安,由祖父撫養!為了掩人耳目,祖父建了這楊柳小築,將孩子以故人之子的身份養在這裏,太後,安國公府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守著這個可能被滅族的秘密,一直到了幾年之後先帝駕崩,他們方才鬆了口氣。

先帝駕崩之後,太後所出的兒子登基為帝,也就是當今聖上,這個秘密便隨著先帝的駕崩而消逝,

可是誰也沒想到他……竟然和祖父的女兒有了感情……楊柳小築是祖父為曾祖母所建的,可是曾祖母沒來過,而祖母也沒來過,後來……齊瑾……祖父的唯一的嫡女……萬千寵愛的國公府姑娘……因為好奇,所以偷偷地來了,從而認識了那個本不該存在世上的男子……”

話,開始說的艱難。

榮華柔聲開口:“不說了,都過去了。”

齊懷若因為她的安撫而心中一暖,擁著她,“可我想告訴你。”

“好。”榮華輕輕應道。

齊懷若抱緊了她,頭,依靠在了她的肩上,“楊柳小築雖然困住了他的身,但是卻未曾壓製住他的才華,他和他的父親陳王一樣,滿腹經綸,溫文爾雅,而那時候……她還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上天讓她遇上了這樣的男子,或許早已注定了有這一劫……當時祖父奉命在外辦差,而自從先帝駕崩之後,太後便不管楊柳小築的事情,所以,沒有人及時阻止他們,等到祖父回京得知此事,一切都已經太晚了,祖父用過了許多方法,甚至不惜將楊安的身份告訴她,可是,都沒有阻止她的義無反顧,而楊安……也和他的父親一樣,為了愛,不惜一切,祖父最終不得不將楊安送走,以絕了她的心思,可是他卻沒想到她竟然私自出府去找他,甚至為了逼迫祖父的同意,她……無所不用其極,將自己給了楊安,待祖父找到了他們,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祖父隻能退讓,將兩人帶回京城,準備為楊安編造一個新的身份然後再成全他們,可是誰也沒想到這時候皇上竟然得知了楊安的存在,他沒有對安國公府發作,也沒有對太後興師問罪,而是暗中派人對楊安下手……最後,楊安死在了她的懷中……”

“齊貴妃進宮……”

“是為了報仇。”齊懷若神色難看,“原本,她是想刺殺皇上為心愛之人報仇的,可是後來,她卻發現自己懷了身孕,心中便生出了另一個更加好的複仇計劃。”

榮華心中歎息,齊貴妃的複仇計劃便是混淆皇室血脈吧?不,也不算是混淆,隻是讓皇位傳回陳王一脈。

“可惜事情被太後和祖父知曉了,可是直到的時候她已經成功接近皇上了。”齊懷若繼續道,“因為陳王後嗣一事,皇上對太後越發冷淡,隻是維持著表明的恭敬,而私下護了陳王血脈和混淆皇室血統是兩回事,皇上若是知曉,不但她會死,齊氏一族也會跟著陪葬,所以,太後和祖父都沒有說,他們隻能阻撓她繼續,可是,她卻成功讓皇上以為孩子是皇嗣,甚至為了放置太後和祖父傷害孩子,出言威脅,同時陷害皇後謀害她腹中的孩子,以致不管是太後還是祖父,都不敢輕易對她腹中的孩子下手!

孩子一日比一日大,她又擔心在宮中生產會不安全,所以便利用一向和她親近的三個……父親,離開了安國公府……寒山寺中,她誕下了一個兒子,原本這個兒子該是皇帝的二子,可是,太後不肯,她告訴她,若是她膽敢將孩子帶回皇宮,她便會讓皇後提出滴血驗親,祖父極力阻止,她雖然不甘,可終究不敢拿那孩子冒險,原本祖父是想將那個孩子送走的,再找一個死嬰代替,可是她卻先一步將那孩子和一出生就死了的小侄子對換,同時派人送信回京說孩子死了,而原因是她在途中遭人追殺難產,消息先一步傳回宮中,太後和祖父都沒有辦法了,隻好讓那孩子充當齊家的血脈,而她也借著這個機會重重地打擊了皇後,為自己將來在皇宮的生涯鋪平了路!”

他的講述停了半晌,“我一直以為自己是齊家的孩子,是父親的兒子,因為不管是父親還是母親,他們都極為疼愛我,我就是做夢也想不到我竟然不是父親的兒子——那一年,她終於等的不耐煩了,就在這裏,將真相告訴了我……我無法接受,我去問父親,問祖父,可是,他們都沒有否認,後來……我逃到了蘇州,逃到了寒山寺……榮華,我恨那個地方……那個我三歲之後每一年生辰都會去的地方!娘跟我說那是我的福地,我能夠平安出生長大多虧了那裏的佛祖保佑,所以每年生辰,我都會去祭拜……那一晚……若是你沒有出現,我真的會跳下去……”

榮華無法說出安撫他的話,唯一能夠做的就是抱著他,當時他不過是一個孩子,卻要麵對如此大的事情,如何能夠接受?

“後來,父親來找我,他跟我說她病了,病的很嚴重,他說若是我出事了,也便是要了她的命……”齊懷若繼續道,“父親說,我是他的兒子,永遠都是……她很疼我,幼時的大部分時間,我都是和她度過,在三皇子出生之後,她仍是依舊疼著我,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她會如此的疼我……也一直想得到答案,可是當答案就在我眼前,我卻無法麵對……父親將我帶回了京城,祖父將我帶到了這裏,和我整整呆了三天三夜,我們當時誰都沒有說話,就這樣沉默了,我不得不接受,也不得不長大……三日之後,我請祖父帶我去見她……她見到了我的時候哭了,可是,卻仍是告訴我,我身負的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