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坦白

十年前那晚上的那男孩,在榮華的記憶當中留下的不過是一個淺淺的印記。

她記下了那晚的悲傷,卻遺忘了那真實的人。

她更是沒想到,十年之後,她會有機會再見到他。

“是你……”

這就是他對她這般多異常舉動的原因嗎?

因為是舊識?

“溫姑娘忘了。”齊懷若輕緩道,語氣中似乎彌漫著一抹悵然。

榮華眼底閃過了一抹顫抖,袖中的手,緩緩握緊,“抱歉。”

“溫姑娘不必道歉。”齊懷若溫和如初,“畢竟是十年,溫姑娘忘了也是理所當然。”

榮華看著他,沉默半晌,然後低頭:“先前是我誤會齊公子了,還請齊公子莫怪,當年……當年之事,也請齊公子莫怪。”

“這些年,溫姑娘過的並不好。”齊懷若開口,不是疑問,而是肯定,“我還記得那晚,溫姑娘的犀利。”

榮華抬頭,卻見齊懷若嘴邊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笑,不是嘲諷,而是很溫暖,帶著追憶的笑,“不過是年少無知吧了。”

“年少無知?”齊懷若咀嚼著這個詞,隨後笑道:“沒錯,是年少無知,隻是,人生仿若便是年少無知之時最是快樂。”

榮華一愣。

“既然溫姑娘來了,那不如今晚,在下便履行遲了十年的承諾?”齊懷若道,神情淡淡,卻是讓人讀出了堅定。

榮華凝視了他半晌,不知為何,她從他的笑容當中感覺到了一股悲傷,便如同十年前一樣,隻是十年前那孩子可以因為不願意學簫而悲憤憂傷,可是十年之後的他,該是意氣風發之時。

“溫姑娘連這事也想不起來了?”齊懷若微笑問道。

榮華搖頭,“我隻是不明白,為何齊公子總是多變。”

齊懷若一愣。

許是因為十年前的事情,榮華並沒有一開始的拘束,“十年前便不說,便說那日禪堂內的一見,那時,我見到了的是一雙清澈明淨的眼睛,之後,觀景亭再見,眼眸之中清澈明淨了無蹤跡,隻有一片氤氳,下午之時三見,亦是如此,而如今,四見,氤氳褪去,換做了憂傷,世人說女子善變,為何齊公子也是如此?”

齊懷若一愣。

“或許是我多心。”榮華沒有在意,微笑道,“隻是,即便有了十年前的初見,齊公子於我,也隻是一個陌生人。”

既然是陌生人,便該謹守陌生人之間的客氣。

客氣就好。

她看不透眼前的男人,即便她比他多活了一輩子。

即便有了十年前的事情,但是,他對她所做的,似乎也過了頭。

“溫姑娘還是懷疑我別有用心。”齊懷若緩緩道。

榮華沒有回避,“我的處境,相信齊公子也知曉,我承受不起更多的算計。”

“今日種種,的確是源自於十年前的那晚這觀景亭內所發生的一切。”齊懷若環視了眼前的觀景亭,他的麵容被亭子懸掛著的紅燈籠籠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或許當年於溫姑娘來說不過是一間轉眼便可望的小事,隻是,在我的心裏,卻是改變一生。”

榮華眼眸微睜,心頭詫異不已。

齊懷若目光再一次注視著她的眼眸,“當年我並未說真話。”

榮華安靜地等待下文。

“那晚我出現在這裏,是要……”齊懷若的話頓了頓,沉默半晌,方才溢出了最後兩個字,“尋死。”

榮華更是詫異,“你……”

“所以,溫姑娘救了我一命。”齊懷若卻微笑道,笑容中帶著沉澱著的悲傷,“今日我為溫姑娘所做的不過是微不足道,因為我欠了溫姑娘一個救命之恩。”

榮華的心有些亂,因為齊懷若所說的這些話是她怎麽也想不到的,似乎在她的心裏,像齊懷若這樣的男子,不該說出這般感性的話。

也因為如此,對於這些話,她存了疑惑。

“十年前,我知道了一件事,一件讓我的人生天翻地覆的事情。”齊懷若繼續道,“尋死,是我當時唯一可以想到的解決辦法。”

該說的不該說的,他都說了。

即使此時齊懷若的外表很平靜,可是,他的內心卻已經是暗潮洶湧。

便在不久之前,他還不願意將這件事坦白。

因為他知道她不會相信。

而事實上也是如此。

隻是,他卻並不後悔。

方才,麵對她的質疑,看著她防備的神色,他忽然間有種不安,她對他的這份防備與質疑,會讓他離他更遠。

而唯一讓他最快接近她的便是十年前的舊事。

他更擔心,她會應了裴少逸的建議。

裴少逸於他來說根本就是無足輕重,即使她應了,他也可以找到辦法解決,可是,他還是慌了。

或許,從十年前初見之時那場爭吵敗於她之時,他便已經注定了,在她的麵前,隻是一個輸家。

輸了,卻心懷喜悅。

除了此事,齊懷若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溫姑娘或許不信,隻是我所言,句句當真。”

榮華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齊公子,我並非不信,隻是……齊公子所言,實在有些……出乎意料。”

“我明白。”齊懷若微笑道,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簫,隨後道:“很晚了,溫姑娘還是回去休息吧,至於這曲子,我相信總有一日溫姑娘會願意聽的。”

榮華聞言,心頭莫名一顫,隨後,忙道:“既然當年你我有過這樣的約定,那便該履行,今夜的月色很好,也適合奏簫。”

她在他的笑容當中感覺出了掠奪。

一種屬於男人的掠奪。

她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女孩,懂得這意味著什麽。

眼前之人,不再是十年前的那個別扭任性的男孩,即便此時他所說的這些話,讓她有些找回當年那孩子的感覺。

可是,他不再是十年前的她。

而她,他方才卻是說錯了,這十年,她並未改變,心態卻和十年前區別並不大,隻是,這十年溫府後宅的生活壓下了她的菱角壓住了她的犀利罷了。

若是要論輸贏,十年之後,她不是他的對手。

既然牽涉出了十年前的事情,那便讓這首曲子,為當年一事劃下一個句號。

十年之後的溫榮華,不該招惹眼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