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沅真來信

有誌一同的將二人都不願再提及的那些事兒暫且丟在腦後,遠黛與蕭呈嫻自後頭一路出了別院,便在後山之上漫步賞梅,倒也甚為自得其樂。

綠萼嶺以梅為名,嶺上植的最多的,自然便是梅花。已是寒冬臘月時節,恰是寒梅怒綻之時。遠黛又是懂梅之人,一路行來,隨意指點,卻將那些梅花的品名、習性一一道來,相關詩詞歌賦更是隨口拈來,直聽得蕭呈嫻連連驚歎。

因是單獨出來的,身邊甚至連個丫鬟也不曾帶的緣故,二人並不走遠,隻在蕭家別院的周遭地方看了一回。眼看午時將近,便自返回了別院。

在後院花廳落座後,蕭呈嫻一麵傳飯,一麵便使了丫鬟去請淩遠萱。那丫鬟去了片刻,返回來時,卻稟說淩遠萱仍未回府。二人聽了這話,卻也隻能相視苦笑。

卻是到了午時將近時候,淩遠萱這才匆匆過來。見花廳內遠黛二人悠然對坐而弈,而棋枰之上,黑白兩條大龍已然成型,戰況膠著難下,看樣子已等了自己好一會子了。

麵上不期然的一紅,淩遠萱不無尷尬的叫了一聲:“蕭姐姐、九姐姐!”

聽見她叫,蕭呈嫻將手中黑子隨意一扔,卻是極為精準的便落到了一邊的棋盂內:“呀!十妹妹終於回來啦!回來的正好,剛好同我們一道用午飯吧!”

遠黛回首朝她一笑後,便吩咐一邊的丫鬟撤了棋枰下去。

她二人這邊既作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兒,淩遠萱便也樂得裝傻,雖則麵上仍有些發燒,但總好過被二人取笑。在桌邊坐下,淩遠萱笑道:“我還未多謝九姐姐送去的櫻桃呢!”因蕭呈嫻二人並未使了丫鬟去尋她,所以她卻是先回自己屋裏。得知二人在此,才又匆匆而來的。

遠黛聞聲,不免笑道:“不過是些櫻桃而已,你喜歡就好了!”

三人說了幾句話,那邊卻已擺了飯來。一時用過了飯,蕭呈嫻便對淩遠萱說起回京之事。淩遠萱乍然聽得回京之語,不覺一怔,竟自失聲叫道:“這麽快便要回去了嗎?”

遠黛與蕭呈嫻自然明白她話裏的意思,互視一眼後,蕭呈嫻苦笑道:“我其實也與妹妹有同感。隻是這回京之事。兩家怕早商議定了,我們也不好不遵!”

淩遠萱輕抿了唇,半晌方悶悶道:“那就是沒別的法子了?”

遠黛默然安坐。不發一語。事實上,在她看來,這個時候,也該是回去的時候了。畢竟她想做的,能做的。都已做了。而淩府之中,更有她無法放下的人——她的生身之母周姨娘。

見她不語,蕭呈嫻隻能歎了口氣,答淩遠萱話道“怕是沒有!”

悶坐片刻,淩遠萱才問道:“我們……何時回去?”麵上神色卻是怏怏的。

稍稍想了一刻,蕭呈嫻道:“後日啟程吧!我娘是今兒大早送了書信來的。信中著我們盡快回去。但我想著,便再是快,也總得給我們收拾行裝的時間吧!”

淩遠萱雖仍覺後日啟程有些急了。但見遠黛一直沉默,她卻也不好表現的太過急切,隻得悶悶一點頭,道:“後日就後日吧!我先回房去了!”

送走淩遠萱,遠黛二人倒也無意在這花廳多留。便也各自起身,回屋小憩去了。遠黛回了屋。見文屏已自杜若那裏回來,不免問道:“杜若可好些了嗎?”

文屏應聲道:“她喝了小姐開的藥後,與我略說了幾句,便又睡了過去,一時倒也不見什麽起色。我正想著過一會子再去看看她呢!”

遠黛對此並不意外,她開的是藥,而非仙丹,見效自也快不到哪兒去。點一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之後,遠黛便對文屏提起了回京之事,見文屏麵上頗有難色,便又囑咐道:“如今杜若病著,翠衣又要照應她。你一人收拾,怕也收拾不來。這樣,你隻揀重要物事收拾,其他的,你便去問巧蘭借兩個人來幫著便是了!”

文屏這才點了頭。

主仆二人正說這話,外頭卻忽而傳來一陣輕微的喧鬧聲。蹙一下眉後,遠黛便朝文屏使了個眼色。文屏會意,忙快步走到窗前,推窗看了一眼。這一看之下,她卻是不由一怔,旋回頭低聲問道:“小姐,外頭來了人,我看她那樣兒,怕是小姐曾提過的寧夫人。”

遠黛聽得這話,不覺一怔,忙也跟著起身看了一眼。屋外院內,正有數名女子緩步而來。為首女子著湖藍宮裝,衣飾並不如何繁複,但穿在她的身上,卻自有一種清麗平和之美。

“果真是寧夫人!”遠黛蹙眉吩咐道:“文屏,且隨我出去見禮吧!”

二人匆匆出了房門,那邊蕭呈嫻也已快步從屋內行出。寧夫人見二人急急迎出,卻自停了腳步,笑道:“我這個不速之客,可擾了你們沒有?”

二人聞言都是失笑,連呼不會,便一左一右扶了寧夫人過去蕭呈嫻那裏。進屋坐下後,蕭呈嫻便忙令巧蘭過去請淩遠萱來。巧蘭答應著,正要出門時候,卻被寧夫人含笑攔住:“適才我來時,恰在照水林內見到十小姐,這會子她怕還沒回來,倒是不必去請了!”

遠黛二人聽得這話,不覺麵麵相覷,苦笑連連。

寧夫人顯然並無責怪之心,隻微笑道:“那位與她一起的公子,便是她的未婚夫婿吧!真真是一表人才,與她倒可稱得是珠聯璧合的一對。”說著這話的時候,寧夫人眉目之間卻不覺泛起一絲溫柔之色,仿佛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

遠黛見她如此,繃緊的心弦卻不由的一鬆,她也不願多說這些,隻笑道:“夫人既來,卻怎麽也不使人告訴一聲兒!今兒我們可真是失禮了呢!”

寧夫人擺手道:“我原是出來看花的,一時走到別院門口時,忽然便想來看看你們幾人。至若失禮,我不約而至,都不覺失禮,你們自然更不會有什麽失禮之處!”

早有丫鬟呈了香茶來,寧夫人接了茶,淺啜一口道:“我今兒雖是興起而至,但倒也不是無由而來。”她說著,便自掃了二人一眼,道:“我明兒便要回京了,今日卻是來辭行的!”

不意她會說出這話來,遠黛二人怔然相視,好半晌,蕭呈嫻才笑了出來:“不瞞夫人說,我們很快也便要回京了,早間還在商量著明兒過去疏影山莊向夫人辭行呢!”

這話卻說的半真半假,很快便要回京自是真的,但向寧夫人辭行一事,卻是壓根兒便沒影子的事兒,不過寧夫人既來辭行,蕭呈嫻自也隻能這般順水推舟的一說。

寧夫人微訝道:“你們也要回京了嗎?不知可定了時間沒有?”

蕭呈嫻也隻有道:“時間倒還不曾定下,不過我們是打算後日動身!”

沉吟片刻後,寧夫人忽而開口道:“後日嗎?我正覺明兒動身有些倉促了,你們既是後日啟程,我便索性與你們同行吧!”

她既說了這話,蕭呈嫻二人心中便是不願,卻也不好拒絕,少不得點頭應了。

及至送走寧夫人,天色卻早又擦黑,淩遠萱卻還不曾回來。與蕭呈嫻回屋坐了,遠黛才忽而問道:“我卻忘了問姐姐,寧夫人在平京可有府邸沒有?”

蕭呈嫻點頭道:“自是有的!寧夫人原是先懿德皇後身邊的女官。傳懿德皇後與她感情甚篤,因此早早便將她指了給禦前一等侍衛鄧智。隻是可惜,鄧智短命,寧夫人嫁他不過三年,他便染疾而亡。先懿德後憐她喪偶,便又將她召入宮中,伏侍睿親王。”

遠黛聽她未提寧夫人的府邸何在,便知蕭呈嫻怕也不知那府邸究竟位於何處,便也不再多問。二人正說著話,前頭蕭呈燁卻又使人送了封信來,道是給遠黛的。

遠黛聽說這信是給自己的,卻是不免詫異。接信看時,目光落在封皮上時,卻不由挑了下眉。蕭呈嫻在旁看她神情,不免問道:“卻是誰寫來的信?”

抬眸若無其事的一笑,遠黛道:“是沅真!”她說著,便當了蕭呈嫻的麵拆了那信,淡淡掃了一眼。而後卻向蕭呈嫻道:“這信說的卻是那日撞上姐姐的那個冒失鬼,說他已住進了翠竹園。與他一同入住的,還有兩名舉子。其中一人身上果真帶病!”

她若不提,蕭呈嫻其實已將那日之後忘到了腦後,這會兒聽遠黛這麽一說,她卻立時便記起了那日那名頗有些傻乎乎的男子,一笑之後,蕭呈嫻隨口道:“希望他們三人都能高中吧!”

遠黛一笑,卻並未將那書信遞給蕭呈嫻,而是若無其事的將信放入了袖籠之中。

她既不主動遞過書信,蕭呈嫻自也不好開口要求看她私信,便也隻得罷了。二人又說了一回話,那邊淩遠萱才終於回來。三人一道用過飯後,遠黛便自藉口累了,先自回屋。

文屏見她回來,少不得說起杜若。原來杜若早間用過藥後,到了下午,便退了熱,用了些燕窩粥,到了適才,已能坐起身來了。遠黛聽了,便點了點頭。

文屏見她似有心思,便也不再多提杜若之事,隻默默退了下去。

遠黛自袖籠內取出沅真使人送來的那封書信,微微沉吟的輕撫著,卻是良久也沒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