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擔憂
遠黛笑笑,對文屏的擔憂不予置詞。文屏等了一刻,也不見遠黛回應,心下不免著急,忍不住語帶提醒的問道:“小姐真有十成十的把握能醫好睿親王?”那日遠黛與百裏肇在照水林說話之時,文屏雖也有所回避,但因夜深人靜的緣故,二人所說,她卻還是聽得了一鱗半爪。雖是模模糊糊,但卻也稍稍知曉這樁婚事所以能成的關鍵所在。
微微搖頭,遠黛道:“十成十的把握我自是沒有的!”見文屏眉目微動,麵上更增擔憂之色,她卻又不覺一笑:“但文屏你可知道,此事其實並不如你想的那樣!”
文屏在遠黛身邊多時,對她其實早已信服,此刻聽她這麽一說,當即斂眉做傾聽狀。
遠黛淡淡解釋道:“文屏,你原就是個曉事的!在我身邊又已將三年,我的境況,你不會不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來由不得我做主。我能做的,不過是用些無傷大雅的小手段,盡量規避我不想要的婚姻,再製造出一些事端,使得老太太她們不得不讓我半步,使我不至落到太過窘迫的境地……”
文屏聽得默默點頭,心知遠黛這話確是實情。
遠黛徐徐續道:“知道這一點,你便該明白,在這種境況下,若他當真有心欺我,其實根本無需答應我的任何要求。而在老太太來說,隻要我能進得睿親王府就好!以什麽樣的身份進去,她壓根兒不會在意!”
不自覺的張了張嘴,可到了最後。文屏卻還是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全不在意的漠然一笑,遠黛看向文屏,眸光平和:“不過這些事兒都與你無關!你所需要做的,隻是安心做你該做的事。不該問的不要問。不該說的也不要說。等我在睿親王府站住了腳,你就可以離開了。那時候,何去何從。隻在你自己!”
文屏聽得心下一震,失聲叫道:“小姐……”沒什麽理由的,這一刻,她隻覺得心慌。
朝她擺一擺手,遠黛道:“你又想差了!我想說的是,你們幾人的賣身契,日後我都會發還你們。是自立門戶還是另作選擇。也都由得你們自己!”
聽得此話,文屏不由心中稍安,遲疑一刻後,她終究問道:“那沅真姐姐呢?”
“沅真嗎?”聽文屏提及沅真,遠黛便不由一笑:“沅真與你們不同!你們可以離開。她卻不能!對她而言,我永遠是她的主子。這一點,不管到了何時,總不會變!於我而言,她不但是我的丫鬟,更是我的貼心人,她與我的親厚程度,甚至遠勝至親姊妹!”
與文屏說過一回話後,遠黛自己也覺有些疲憊。因歪在貴妃榻上,小憩了一刻。再睜眼時,卻見外頭天色已然擦黑。她這裏才剛坐起身來,那邊惠兒卻已走了來,朝她行禮笑道:“小姐可算是醒了!寧夫人才遣了人來,請小姐過去花廳用飯呢!”她這裏正說著。那邊文屏卻已捧了水走了來。簡單盥洗後,遠黛便起了身,帶了文屏二人往花廳去。
寧宅的花廳,位於遠黛所住小院的西南,一路過去,倒是沒費太長時間。才到花廳跟前,便有寧夫人的貼身丫鬟迎了上來,向遠黛笑道:“小姐可來了!王爺與夫人已等了一刻了!”
遠黛聽得微微揚眉,倒也沒有顯出太多的驚詫,隻點了點頭。那丫鬟便也不再多說什麽。隻引她一路進了花廳。一進花廳,遠黛第一眼便瞧見百裏肇靜靜坐在上首,正與坐在她身邊的寧夫人說著什麽。聽得腳步聲,寧夫人忙起了身,笑道:“遠黛來了!快坐!”
緊走幾步,遠黛含笑行禮見過了二人,道過失禮之後,這才微嗔的向寧夫人道:“姑姑也是,王爺來了,怎麽也不使人告我一聲兒。”
寧夫人便笑道:“我原是要令人告訴你的!怎奈王爺不許,我也隻得罷了!”
遠黛笑笑,才要再說什麽的當兒,上首的百裏肇已微微抬手,淡淡道:“本不是什麽大事,哪裏值得說這許多!來了就坐吧!”
遠黛非是饒舌之人,之所以嗔責了寧夫人幾句,其實不過是為了掩飾乍見百裏肇的尷尬,如今百裏既主動開口,她自也樂得從命。謝了坐後,便在寧夫人身邊坐了。
寧夫人見她坐了,一麵示意身邊之人傳飯,一麵卻笑道:“今兒王爺來的甚是突然,我也不曾料到。他來後,我本打算派人給你送個信兒,又怕你羞怯,便索性瞞著你了!”口中說著,卻已忍不住仔細端詳了遠黛數眼。
不無苦笑的抬手輕撫一下自己的麵容,遠黛歎息道:“我原先倒不覺得羞怯,然聽了姑姑這一番話,卻忽然便想羞怯一回,隻不知如今再作羞怯之態可還來得及否?”
忽然聽了這話,卻由不得寧夫人不失笑出聲:“你這丫頭,原來竟也如此促狹!”
靜靜坐在上首的百裏肇此刻也適時的開口道:“對她,莫說是姑姑,便是我,也是一般的看不清、看不透!不過好在……我們還有的是時間!”
這話從他口中平平道來,卻是無由的熟稔而親密。在這脫口而出的熟稔中,遠黛更聽出了一絲探究之心。這讓遠黛知道,對她,百裏肇是好奇的,而這份好奇目前仍是有所克製的。
對百裏肇報以一笑,遠黛便不再言語。雁過留痕,已過去的事,無論如何掩飾,也總有露出痕跡的一天。所以從一開始,她就沒有刻意掩藏的打算。然而這並不代表,她就願意主動對人提起。也許,將來總有那麽一天,她會告訴眼前的這個人。
畢竟——這個人是她挑中的夫婿。若然不出意外,也應該會是她相伴一生的男人。即使一開始,她並非那麽心甘情願,然而,最終下了決定的人,也依然是她。而既然她已做了決定,那就一定會走下去。結局如何,她不知道,也並不太在意。婚姻之於她,不過是生命中的一部分,遠非全部。如果有一天,這一切難以為繼,她也不乏勇氣敢於將之棄如敝屐。
在言語暫時停頓的靜默之中,遠黛抬眸瞥向百裏肇。而這個時候,百裏肇也正朝她看來。二人目光在空中稍稍一觸,一個略帶探究,一個平和淡然,下一刻,卻又很快錯開。
花廳外頭,一行丫鬟正自手捧佳肴輕步的魚貫走入花廳。
用過飯後,早又有人送了漱口的茶水來。三人各自漱了口,下頭卻又送了茶來。
寧夫人接茶在手,淺啜一口之後,便自笑道:“平京今年竟是出奇的暖和呢!這才剛入了二月,居然便有了些些暖意。這在平京,倒真是難得的緊!”
遠黛聽得一笑,便道:“我到平京至今也才剛滿三年,對平京還真所知不多,隻是覺得這裏遠比萬州要冷的多。偏我又是個極怕冷的人,一到了冬日,便隻是懶待動彈!”
她二人在那邊閑閑的說著家常,百裏肇卻也並不言語,隻神色淡然的坐在一旁喝茶。待得杯中茶盡,他便隨手擱下了茶盞,候著遠黛與寧夫人說完一個話題後,這才開口道:“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告辭了!”
寧夫人倒也並不挽留,起身卻向遠黛笑道:“遠黛便替我送送王爺吧!”
寧夫人的這個要求自然遠稱不上合理二字,然而遠黛對此卻仿佛毫無所覺,看也不曾看一眼侍立一邊,滿麵焦灼之色的文屏,她淡靜起身,先行辭過寧夫人,這才上前一步,徑自行到百裏肇身後,推了那輛輪椅緩緩往花廳外頭走去。
下意識的前行一步,文屏正欲跟了上去,遠黛卻已回頭,朝她輕輕一搖頭,示意她不必跟來,文屏心下雖是不願,卻也不敢違拗遠黛的意思,隻得猶豫的停下了腳步。
才出寧宅花廳,前頭便是一段狹長的小徑。小徑周旁,間植著桃李灌木之類,如今雖則無花,但看著倒也青青鬱鬱。月色朧淡,一路行來,倒也不覺黑暗。
二人誰也沒有言語,隻是緩緩而行,眼看著前頭卻出現了一處三岔口子。於寧宅,遠黛這卻還是第一回來,遇到岔口時候,不免便有些遲疑,不知百裏肇想往哪兒去。
似乎察覺了她的遲疑,百裏肇微微抬手,點一點右側:“這邊!”
遠黛聞聲,仍不多言,便推了他上了右邊那條青石小路。二人又行一刻,百裏肇終於開口道:“三日之後我便要入闈了!”
這話來的突然,卻讓遠黛不由一怔:“入闈?”二人此刻堪堪出了那一條狹長的小徑,出現眼前的,卻是一座小小的荷池。才是初春,荷池顯得格外清冷,也正因此,風過之時**起的漣漪便顯得格外的清晰而深刻。行到荷池邊上時,遠黛便自然的停住了腳步。
“是!”這一刻,百裏肇的聲音竟是異常的冷峻而淡漠:“承蒙父皇看重,點我主試本次春闈!”主試春闈之人,需與考生一同進場。考生三場試畢,便可離場,靜候放榜。而主試之人卻仍需留在闈場貢院之內,批閱考卷、拔擢人才。卻是直到榜單定下,方可出闈歸家。(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