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再上觀音山(一)

不出遠黛所料,蕭家雖對羅起東等人甚為禮遇,但最終也還是隻字不曾提起蕭呈嫻的婚事。蕭老太君聽得消息,倒很歎了些氣,她自然不是希望蕭府將蕭呈嫻許配給寒門出身的羅起東等人,所以歎氣,也隻是因為蕭呈嫻的婚事遲遲難以定下的緣故。

對於蕭呈嫻的親事,遠黛心中其實也是關心的。但她也知婚姻之事,容不得勉強,故而在蕭呈嫻明確表示對羅起東三人全無感覺之後,便也識趣的不再多勸什麽。

已是三月暮,桃李將謝,芽葉新發,定睛細看之時,卻見枝葉之間顆顆指頭大的果實懸於其間。倒也別具一番滋味。信步其間,倒也讓人心緒沉靜不少。

立於一株果實累累的桃樹之下,遠黛有些失神的注視著荷池內已稍具規模的亭亭青荷。她已在這一處站了有好一會子,而且看其神態,明顯有些心神不屬。

她的身後,文屏靜靜侍立著。見遠黛沉默不語,她自也安靜的不發一言。然而這種靜謐卻並沒維持太長時間,穿花拂柳匆匆而來的卻是惠兒:“小姐!”惠兒行禮叫了一聲。

歎息的收回有些散亂的思緒,遠黛回頭看一眼惠兒,問道:“你這麽急急匆匆的過來,可是有什麽事兒嗎?”神色雖自倦怠,倒也並無怒意。

惠兒應聲道:“小姐,老太太才剛使了人來請您過去呢!”

遠黛聽是蕭老太君遣人來請,心下不覺微微詫異。這幾日正值春夏之交,天氣頗有些陰晴不定,蕭老太君原是上了年紀之人,逢了這等天氣,身上不免有些不自在。故而這幾日卻都在延暉齋內靜養,家下一應請安之類。卻都免了去了。

“老太太身子已大好了嗎?”遠黛不無詫異的問道。

惠兒搖頭道:“昨兒仿佛聽得說比前些日子咳得略好了些,離著大好,怕還早了些!”

遠黛頷首,卻也並不多加耽擱,便點頭示意文屏二人陪她過去延暉齋一趟。惠兒一麵緊跟其後,一麵繼續道:“今兒過來傳話的,卻是老太太跟前的秀薔姐姐。據她說,是蕭府那邊差人送了書信來,老太太看過之後,才讓來請小姐的。具體因為什麽。她卻也不知道!”

遠黛聽是蕭府來人,頓知這事怕與蕭呈嫻有關,腳步卻不免更加快了幾分。雖則如此。待她趕到延暉齋時,淩遠萱仍在她之前便到了,這會子正坐在炕邊,同蕭老太君說著話。

遠黛見此,倒也並不意外。淩遠萱畢竟住在春暉園內。來的比她更快,也在情理之中。

蕭老太君這會子正斜歪在炕上,身上尤且蓋著薄毯,神色間,也頗有些懨懨的,顯是身子還未大好。見遠黛過來。忙朝她招了招手,笑道:“九丫頭來的倒快!”

行禮之後,遠黛已自笑道:“老太太使人喚孫女過來。孫女又怎敢耽擱了!”

這話說的顯然頗合蕭老太君的心理,老太太嗬嗬的笑了兩聲,才要說什麽的時候,卻忽而舉帕掩了口,下一刻。已自劇烈的咳了起來。遠黛見狀,才要上前的時候。那邊淩遠萱已急急扶住蕭老太君,小心翼翼的為她拍撫後背。一邊伏侍的幾名丫鬟也早一擁而上,將蕭老太君團團圍住。遠黛眼見插不進手去,便也從善如流的站住了腳,靜靜候著。

好在蕭老太君咳了一會之後,便也止住了,瞅見眾人如此,卻也不禁無奈,當下擺手道:“罷了罷了!隻是略咳幾聲而已,哪裏就真能要了我的命了!且讓九丫頭來與我說話!”

聽她這麽一說,眾人忙自閃開一條道來,遠黛這才走了過去。

蕭老太君見她來,少不得抬手點一點炕邊,示意遠黛坐下。遠黛依言坐下,注目看時,卻見老太君因著適才劇烈的咳嗽,如今麵上卻還帶著紅暈,微微遲疑一下,終於開口道:“老太太若不棄嫌,我那裏倒還有備了些枇杷露,回頭我使人送來,老太太可試試!”蕭老太君與遠黛自是遠算不上感情深厚,然總算是她親祖母,讓她對此坐視不理,她卻也做不出這事來。

對於遠黛所言,蕭老太君隻是一笑點頭,拍一拍遠黛玉手,溫聲道:“這原是你的一片孝心,祖母聽著,心中卻是最歡喜不過,又哪裏會棄嫌!”

遠黛聞聲,才要說什麽的當兒,淩遠萱卻已撒嬌的開口道:“孫女那裏也有止咳藥,等回頭便去問我娘討了送來,老太太可要記得用呢!”

蕭老太君自是含笑的一一應著。祖孫三人說過幾句閑話後,老太君這才開口道:“今兒所以喚你們過來,卻是因你們蕭姐姐的緣故……”說到這裏,她卻頓了一頓,注意的看向二女。

遠黛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淡靜,眸中卻透出幾分毫不掩飾的關切之情。淩遠萱則是眸光明澈,若有好奇之色。蕭老太君將之看在眼中,哪還明白不過來。暗自歎了一聲後,這才繼續的說了下去:“你們也知,嫻丫頭的婚事一直蹉跎難定,令人好生焦心。今兒蕭府使人送了信來,道後日嫻丫頭打算往觀音山求一求姻緣,順道問你們可願結伴同去!”

遠黛聞聲,不覺一笑,卻先問淩遠萱道:“十妹妹可打算去嗎?”

她原以為淩遠萱是絕不會不去的,卻不料這話一出,淩遠萱麵上卻現出了幾分猶疑的神色來,好一陣子,才甚為勉強的道:“九姐姐若去,我又怎能不去?”

不意她會說出這麽一句話來,怔得一刻,遠黛才平靜道:“蕭姐姐既去,我自也是要去的!”淩遠萱的反應,雖讓她心生詫異,但卻並不會妨礙到她的取舍。

淩遠萱其實早知遠黛的選擇,然乍一聽了,卻還忍不住麵現失望之色,隻抿了嘴不言語。

將二人的反應盡收眼底,蕭老太君倒也並未多言其他,微微頷首之後,倒也並沒多說什麽。與二人又略說了幾句後,便借口身子不適,打發了二人出門。

遠黛與淩遠萱之間早生嫌隙,在蕭老太君處,雖仍言笑晏晏,但一離了老太君處,便複相敬如賓,不無生硬的同行幾步後,便相互道別,各行各路了。

一路離了春暉園,遠黛才忽而若有所思的道:“今兒十妹妹看著倒有些古怪!”對於淩府一些與她無幹的人與事,她極少會去理睬,身邊人既知她的性子,自也不會刻意同她說起。因此她這會兒忽然說起這個,卻是在問身邊的文屏二人,最近可有什麽她不知道的事兒發生。

文屏聽得先是一笑,而後方解釋道:“小姐不知道,後兒陸家會有人過來!”

她雖沒說的太詳細,遠黛卻已全明白過來。陸家來人,談的不管是不是淩遠萱的婚事,那人總都是她日後的長輩,這也難怪淩遠萱不願往觀音山去。

笑了一笑後,遠黛淡淡應道:“原來如此!”言畢便也不再多說什麽。因著陸夫人的緣故,對陸家之人,遠黛是全無好感的。故而這個消息反而更堅定了她往觀音山一遊的打算。

又行幾步之後,遠黛卻忽而問道:“這些日子,沅真那裏,可有什麽消息沒有?”

她與沅真那邊的聯係,卻都建立在文屏的身上。文屏乃淩府的家生子,雖因身在內院的緣故不能時常出府,但她父兄卻都是在外頭當差的,幫著裏外傳個話卻還是能做到的。因此遠黛這話,卻是在問文屏。文屏聞言,當即應道:“昨兒我特特問了,說是還沒有!”

微微頷首之後,遠黛便不再言語。一時回了環翠閣,便令文屏從螺鈿小櫃裏頭,取了枇杷露來,又喚了杜若來,令她親自送去。杜若卻無一言,接了那細口小瓶便自去了。

…… ……

淩遠萱終究還是沒去觀音山。遠黛原也並不想她去,得了這消息,也隻一笑了之,並未置詞。觀音山,於她,已是第二次去了。第一次去,是羅氏為讓女兒安心,特為安排成行。而那一次,蕭呈嫻因著種種緣故,也不曾去。隔過年來,卻是淩遠萱不能成行了。

遠黛如是想著,心下卻不由失笑不已。

因陸家來人的緣故,淩府一時竟找不到人陪她同往,無奈之餘,蕭老太君隻得點了二房淩暉的續弦趙夫人,陪伴遠黛同往觀音山。

因蕭老太君不喜的緣故,於淩府而言,這位趙夫人很多時候都像是一位局外之人,而她也的確極少過問淩府之事。蕭老太君所以點她同行,也有一個極好的理由——趙夫人嫁入淩府至今,也將十年,膝下至今卻無一兒半女。

觀音山,非但可求姻緣也可求子女,因此讓趙夫人同行,倒也算得一舉兩得。

對這位二嬸,遠黛既說不上有什麽好感,卻也並無絲毫厭棄之心。在淩府,趙夫人無疑是個存在感極低的人,而她也很明白自己的地位,因此一向謹言慎行、安分守己。

淩府之人每每提及這位二太太,除卻嘲笑她手頭太緊,近乎苛刻之外,倒也並無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