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能給我我想要的東西的人,還能是誰?”石青妍笑,點漆也似的眸中卻殊無笑意。

“你……想要什麽?”石青妍已說的那般明白,百裏聿自然不會聽不懂。抬眼去看石青妍,又自遲疑了許久,百裏聿終於還是問出了這個有些唐突的問題。

似是怔了一下,石青妍才蹙眉反問道:“你為什麽卻不問他為何非要青螺姐姐回去?”

在她想來,百裏聿第一個想問的,該是這個問題才在情理之中。畢竟目下看來,百裏肇是百裏聿踏上皇位的最大的一塊絆腳石,無論從哪方麵看來,他都應該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百裏肇及與百裏肇相幹的人身上才是。

沉默片刻,百裏聿淡淡道:“二嫂的事,自有二哥在!哪有我插手的餘地與理由!”這話一出,他才忽然意識到這句話裏的語病。遠黛的事,固然是自有百裏肇在,而石青妍的事,卻又與他何幹,竟勞動得他出口相詢。一念及此,百裏聿頓時又覺麵上微微發燒。

石青妍本是千伶百俐之人,百裏聿能覺出不對來,她又怎能全無所覺。她再是聰明伶俐,畢竟也隻是個二八年華的少女,怔然的坐在那裏,好半日,石青妍也還是沒能說出一個字來,心中卻愈覺不自覺,不無別扭的挪動了一下嬌軀,石青妍終忍不住悄悄抬眼向百裏聿看去。

她這裏偷眼相覷,偏巧那邊百裏聿也正抬眼看來,兩雙眼兒陡然撞在了一起,石青妍先是一驚,旋即便覺芳心怦然狂跳,幾乎便要跳了出來一般。她有心別看眼去,卻不知怎麽回事。便是用盡了渾身氣力,也似移不開眼去,縷縷暈紅瞬間浮上雙靨。

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狂跳的心,石青妍正想說些什麽,然目光到處,卻又忍不住的抿嘴笑了出來。原來隻是這一會子的工夫,那邊百裏聿也早麵紅耳熱,神態窘迫。見他如此,石青妍心中頓覺安定了許多。取而代之的,竟是絲絲歡欣,其內。甚至還隱帶淡淡的甜意。

“百裏聿……”她叫著,因著才剛的緊張,她的聲音略顯沙啞,卻總算不曾失態。清一清嗓子後,她才繼續的說下去:“你……難道不覺得這會是一個好機會嗎?”

“好機會?”詫然重複著這三個字。百裏聿神色一時錯愕。

石青妍則定定的看他,心中卻有一種無由的緊張感。這一刻,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從百裏聿口中得到怎樣的答案,她隻是覺得緊張,緊張到甚至透不過氣來。

“二哥……其實比我們任何一個都有資格繼承皇位……”良久。百裏聿才輕聲的道:“你說的其實不錯的!身為皇子,有誰不想最終坐上那個位置!所以不聞不問者,無是因自覺無望。為日後計,不得不明哲保身。我……其實也並不例外……”

他是蕭後嫡出,素來頗得延德帝歡心,與百裏肇又是一貫交好。百裏聿心中也很明白,若不是延德帝自覺有愧於百裏肇。隻怕早已立他為太子了。而這幾年,百裏肇雖無任何表示。但百裏聿心中卻很清楚,若是真到了那一步,百裏肇必會站在他的一方。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如今都已不複從前。若說他心中對此全無芥蒂,卻也未必,然而他卻知道,自己根本沒道理去怪任何人。若說當年百裏肇雙腿初殘之時,他年紀尚幼,並不知情,那麽這幾年裏,百裏肇與延德帝及蕭後的關係也足以讓他明白一切。

隻是他身為人子,卻又沒法因此去指責處處為他著想的母後,甚至與之決裂。至於延德帝,他更是既不能也不敢指責些什麽,他所能做的,也隻有時時過來睿親王府走動走動而已。

而今的一切,雖然不利於他,但在某方麵來說,卻也可稱得上是撥亂反正。想通其中種種的百裏聿在失落之餘,也不由的暗暗鬆了口氣。西山虎嘯之後,他往睿親王府拜見百裏肇,某種程度上,也正是為了表明自己的立場。而他與石青妍得以見麵,也源自於此。

明眸灼灼然的凝視著百裏聿,良久,石青妍才歎氣的道:“百裏聿,你是個好人!”好人,這兩個字,看似平常、不值一提,然而隻有石青妍自己知道,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評價旁人。

張了張口,有心想說什麽,卻又有些不知從何說起,好半晌,百裏聿才低聲的問道:“二嫂突然將你撇開,與我二哥一道去了綠萼嶺,你心中可氣惱嗎?”

“氣惱?”輕嗤一聲後,石青妍淡淡道:“我有什麽可氣惱的?我來尋她,本就沒安好心,她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卻顧著舊日情分沒立時將我趕了出去,我若因此銜恨於她,那可真真是黑白不分,事理不明了!我石青妍還不至於那般小心眼!”

聽她這麽一說,百裏聿心中頓然放下了一塊大石:“二嫂,她……是個不錯的人!”

他真心的道。他與遠黛之間的關係一直都是淡淡的,更遠稱不上親密二字。之所以會做出如此評價,卻是因為當日遠黛為蕭呈嫻所做出的種種斡旋舉動。

“青螺姐姐……”石青妍惘然一笑,神情微微悵然:“她其實是個心軟之人!”她顯然不想再繼續說下去,霍然起身,朝著百裏聿一笑:“我餓了!”

…… ……

慵倦的歪坐在炕上,遠黛隻覺渾身酸痛,卻連動也不想動彈一下。外頭夾簾一動,惠兒已捧了剛沏的茶進來。遠黛與百裏肇過來綠萼嶺時,惠兒原是不曾隨行的。嗣後文屏命人送信上山時,考慮到遠黛身邊沒有用慣的人,便索性讓惠兒來了。

將茶水輕輕擱在遠黛手邊,惠兒輕輕叫了一聲:“王妃!”

朝她一笑,遠黛勉力的支起身軀,端了茶水,淺啜了一口。那邊惠兒卻早過來,替她細細拿捏了一回。她在遠黛身邊待了幾年,於推拿上,卻是得了遠黛指點的,穴位拿捏極準,一番推拿下來,還真是讓遠黛身上輕快了許多。微微頷首,遠黛帶笑讚道:“惠兒你這推拿手法可是愈加穩準了,隻憑著這一手,假以時日,倒也不愁一口飯吃!”

惠兒得她誇獎,也不免得意,對她的這一番話,卻並不在意,隻笑道:“但有王妃在一日,哪裏就能少得了我的一口飯吃!王妃說這話,倒好像是要趕我走呢,卻叫我心慌慌的!”

在她腕上輕拍了一下,遠黛笑罵道:“好個沒出息的丫頭,難不成你還能在我跟前待一輩子不成?”說到這裏,她卻忽然一陣失神,竟自怔怔的連惠兒回她的話也不曾聽見。

惠兒也是個挑眉通眼的,眼見遠黛突然出神,便也不再多說什麽,隻悄然立在一邊。

這當兒,外頭卻又忽然傳來一個嬌脆的女聲:“給王爺請安!”竟是百裏肇忽然來了。正在出神的遠黛也被這麽一聲所驚,蹙眉看了一看外頭,卻終於沒有站起身來。惠兒則緊走幾步,到了簾子跟前,手腳俐落的打了簾子起來。百裏肇邁步入內,見是惠兒,不免微微頷首。

轉眸看向百裏肇,遠黛淡淡笑道:“回來了!”並無過多的言辭,眉目之間卻自見溫婉。

朝著惠兒擺一擺手,示意她退下之後,百裏肇才舉步過去,在遠黛身側坐下。自然的抬起手來,他輕撫一下遠黛鬆鬆綰起的秀發,笑道:“今兒可還好嗎?”

他不說這話,也還罷了,一說出這話來,遠黛倒不免微醺了雙靨,嗔怒的白了他一眼,半晌才道:“才剛與惠兒說了幾句話,竟又忍不住想起從前的事兒來了!”言下微微悵然。

這幾年,她一直以為自己早淡忘了從前的事兒,然而自打決意回郢都一次後,往日種種,卻忽然重又清晰起來,以至於惠兒一句不甚出奇的話,也讓她心下微起波瀾。

“惠兒都說什麽了?”聽她這麽一說,百裏肇便也順口的問了一句。

“其實也沒什麽!”笑著搖了搖頭,遠黛歎道:“我隻是忽然想起,幾年前,父王也曾笑著責我,說我難道還能在他身邊待一輩子不成。如今想想,當日情景竟是曆曆在目一樣!”

隻是一個“也”字,卻也足以讓百裏肇隱約猜出惠兒說的是什麽,微微一歎,他顧自的岔開話題道:“今兒外頭秋高氣爽的,眉兒可有興致陪我出去走走!”

遠黛本也沒打算提起從前的那些事兒,隻是百裏肇才剛哪壺不開提哪壺,沒得提起昨夜的荒唐事來,她也隻得隨口借著眼前之事岔開,這會兒聽百裏肇這麽問了,便也笑笑道:“已將午時了,隻等用過午飯再說吧!”說著,卻又問起了石青妍:“安親王府如何了?”

百裏肇聞之,也隻得搖頭苦笑:“老七與她似乎還真有些緣分!這事你就莫要管了,來日我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