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念念的話再沒有可信度,也比你們的鬼話聽著順耳。”
“你……”
宋曼華憤怒起身,想要跟這個老太婆繼續爭辯,被宋心瓷攔下。
她端著淑女架子相勸:“外婆你別生氣,我姑姑沒別的意思。”
“誰是你外婆?”
陳婉君不買賬地反問回去,“我隻有一個女兒,也隻有一個外孫女,何時也沒多一個姓宋的外孫女。”
宋心瓷的臉色更白了。
指甲都掐進了掌心。
心裏縱使有千萬般不滿,也沒表露出一絲一毫,這就是宋家對宋心瓷的“教養”。
宋曼華喲了聲,“你以為我們宋家的孩子會認你們這窮鄉僻壤的鄉巴佬當親戚?叫你一聲外婆那都是抬舉你了,你個老太婆少在那給臉不要臉。”
宋曼華雙手環胸,頤指氣使地看著老太太。
端著貴人的架子,卻說著最下裏巴人的話。
“我們這一趟來也不是想跟你這個老太婆吵架的,是打算接陳清念回去享清福的,宋家再怎麽著,也比你們這些小門小戶強多了。”
陳婉君用那雙蒼老卻依舊明亮的雙眼冷瞥她一眼,旋即挪開。
多看一眼都嫌髒。
陳家向來都是書香門第,雖定居在僻靜的平江鎮,但是這縣城民風淳樸,文化蘊厚,比外麵那些燈紅酒綠的大城市不知道要好多少。
陳婉君最不願意就是跟那些酒肉混雜的商人打交道。
狡猾市儈,爾虞我詐。
吃的都是五穀雜糧,偏他們覺得自己放出的屁都是金貴的。
宋家當年把年僅三歲的清念趕出家門,十六年來從不問津,要不是宋家老太太無意中翻出一張跟薑家聯姻的婚書,又怎麽會假惺惺地要接她回去?
用得上就往回接。
用不上就嫌棄她是個啞巴是個傻子一腳踢出門。
還有臉說是要接她的清念回去想清福,說白了不就是拉回去當聯姻工具鞏固他們在上流社會的地位。
天下的好事都讓他們宋家占盡了!
真是一群見隻蒼蠅都要扯條腿的貪心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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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巷小診所。
陳清念昨晚落水著了風寒,一大早就被陳婉君趕著出門掛鹽水。
真不巧,她前腳出門,後腳宋曼華就帶著宋心瓷找上了門。
也得虧她出了門,才能躲個清靜。
診所的珠簾門被人掀起,垂落的珠子撞出清脆的聲響,而後是一道舒冷慵懶的嗓音隔著珠聲傳過來。
“你好,包紮。”
聲音很悅耳,低沉微醺感,一股子慵懶勁兒。
有點耳熟。
陳清念探了探腦袋,順著那聲音的方向往外瞅,先是看到一對筆直的雙腿,穿著黑色的西裝褲,平整的半點褶皺都沒有,然後是紮在腰間的白襯衫,窄窄地括出男人勁瘦的腰線,恰到好處的收進胯處。
身材真好。
陳清念在心裏喟歎一句。
然後順著那白色的襯衣一路向上,他鬆開了兩顆紐扣,露出一對精致又白皙的鎖骨,靠左一點的位置還有一顆黑色的痣,在冷白色的肌膚上格外顯眼,莫名透著幾分嬌媚,就跟外婆繡在絲帕上的鴛鴦蝶一樣。
領口開那麽大,輕浮。
封建保守小標兵陳清念又在心裏編排一句。
但還是順著自己的心意繼續看下去。
目光最後沿著他修長的脖頸向上,剛挪到緊繃的下頜線,還沒來得及打量臉,男人忽地垂下腦袋,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她探出的腦袋上。
“在偷看我?”
被抓包的陳清念忽地耳邊一燙,馬上乖乖坐回身子,兩手板正地擱在膝上,腦袋垂了下去,心虛地盯著自己的腳尖。
好一副掩耳盜鈴的做派。
她今天穿著外婆做的水粉荷葉袖對襟小衫,下麵穿著比上衣稍淡的粉色長裙,裙子上繡著兩朵精致的扶桑花,跟外婆院子裏種的一模一樣。
她的膚色很白,眉眼清淡但又極美,墨色的長發自然地垂在肩頭,乖巧又靦腆。
小姑娘不過才十九,又是個啞巴,所以怕生怯懦點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薑行川淡笑一聲。
也沒真想難為一個啞巴。
況且這啞巴目前還是他小叔叔的未婚妻。
說起這聯姻,恐怕要追溯起十九年前的兩家淵源了。
薑家在京城可謂是群龍之首,與宋家的聯姻本應是錦上添花,可偏偏這聯姻對象成了一個流落在外的棄女。
還是個有智力缺陷的啞巴。
薑家愛好體麵,跟宋家直接撕破臉麵、出爾反爾的事情斷然不會做。
但私下早就有所動作。
剛好薑行川這次拍攝地點跟宋家棄女在同一處,所以在陳清念被接回宋家之前解除婚約的重擔就落在了他身上。
隻是,無巧不成書。
昨晚遇見陳清念,她剛從河裏爬上來。
今天遇見,她又病歪歪地坐在診所裏輸液。
此刻,又正埋著腦袋像一隻心虛的小鴕鳥。
窩囊的好像誰來都能欺負一下。
薑行川猶豫一秒,心裏斷言:罷了,本少爺從不是那種落井下石的人,改天再提也一樣。
診所裏的沈大夫聞聲走了出來,不鏽鋼托盤上放著碘酒、藥膏、繃帶和紗布。
蒼老而不渾濁的聲音響起:“過來吧小夥子,哪兒傷著了?”
薑行川邁著鬆散的步子走了過去,“手臂。”
他抬了抬左胳膊,小臂處果然有一道幾公分長的口子,已經止住了血,看來是做了簡單的處理,但是傷口赫然,有點猙獰。
沈大夫嘖了一聲,示意他坐下。
位置剛好挨著陳清念。
“怎麽搞得這麽嚴重?小夥子,你這恐怕得縫兩針,縫兩針好得快,要不然就得硬熬一段時間了。”
陳清念聞言,悄悄瞄了一眼他的胳膊,旋即擰起了秀眉。
薑行川坐下,察覺到她的目光,勾了下嘴角,“嚇到你了?”
陳清念眨了眨漂亮的杏眼,抿著薄唇把腦袋轉了回去。
沒回答,但是悄悄地往旁邊挪開一公分。
薑行川被她小心翼翼的樣子逗笑。
這小啞巴,還挺好玩。
他不緊不慢地抬頭,回答沈大夫的話:“道具劃傷的,你們這能縫針嗎?還是說我需要去醫院一趟?”
要去醫院就得出平江鎮,開車一來一回少說也得個把小時以上。
他著急回劇組,沒那麽多時間。
沈大夫大概五十多歲,戴著厚重的白邊眼鏡,留著一點小胡子,笑起來很慈祥。
“我們鎮上需要縫針的小傷口都是我縫的,街坊鄰居信得過,但是年輕人你看起來不像鎮上的人,你要是擔心我這醫療衛生條件不達標,或者懷疑我的技術問題,可以去醫院。”
薑行川笑了聲,看起來很隨和。
“縫吧大夫,我相信你。”
沈大夫應了聲,回堂屋又拿了些新工具出來。
條件確實艱苦,連個正兒八經的清創室都沒有,但該有的工具倒是一應俱全。
沈大夫:“先打個麻藥。”
薑行川開玩笑道:“不打也行,這點疼,我扛得住。”
他確實沒吹。
從小到大,他打過的架受過的傷數不勝數,他也不是沒有生縫過,這點疼對他來說確實不算什麽。
一旁的陳清念抬頭盯了會兒自己的輸液瓶,還有半瓶啊。
她又悄無聲息地往旁邊挪開了一公分。
沈大夫笑了聲,“小夥子,你脾氣挺好啊,說話蠻隨和。”
薑行川挑了下眉,調子懶懶的,帶著笑意,“我也覺得我脾氣挺好的,他們都誇我是個心慈手軟的人。”
陳清念無聊地摳椅子上的把手。
心慈手軟是誇人的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