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嗶啵。”

書房內無人說話,燈芯發出輕微的爆聲。

玄影攥緊拳頭,半晌,恨聲道:“您是他們的親生血肉,就算要不願動兵,也有別的法子對付塔塔族。到底是何人想到這種下作的法子?!”

相對於玄影的憤怒,裴洛意卻冷靜許多。

他在一旁坐下,看向沈春。

沈春現在跟裴洛意已是一條船上的人,這位掌舵的太子殿下翻船了,他這輩子算是翻身無望了。

得到的消息自然不會瞞著。

往門檻上一坐,對著玄影點了點桌上的茶水,等他倒水的時候,帶著點醉意懶洋洋地說道:“是三皇子跟他那位輔臣紀大狀元郎。對了,還有蓮花宮那位蓮蕊真人。”

紀瀾。

玄影端了茶杯過來,皺了眉,“紀博士?”

沈春接過,一氣兒喝了一杯,又遞給玄影,點點頭,“不過,他們原本打得主意是,將太子召回京城,解了與你媳婦兒的婚約,然後再將你媳婦兒送給塔塔族做和親的王妃。”

“哢嚓!”

玄影愣了下,低頭看,手裏的茶盞並沒有碎。

抬臉就見太子殿下的指尖,鮮血滴落——竟是生生將念珠捏碎!

沈春嗤笑,“還以為太子殿下不會動怒。”

隻因旁人這般算計蘇念惜,這位連自己脖子上被架了刀都無所謂的太子殿下竟然能憤怒至此。

他又想起兩人在樹下相擁的場景,煩躁地鬆開了些衣領。

繼而道:“不過這提議卻沒得到聖人同意,因為聖人最近新寵的周美人與精通道法的宋先生都提到,破壞天定姻緣,有損聖人仙運,所以最後變成了讓你們二人回京。”

是周雅芙和宋琪。

宋琪幫他們,本無可厚非。

周雅芙,則是怕蘇念惜真的被弄走了,她在後宮便再無依仗。

裴洛意將那價值連城的念珠扔到了一旁,隨手扯了一塊帕子擦拭手上的血漬,道:“沈家想化危機為良遇,利用塔塔族扶持老三上位,還真是滿盤算計。”

沈春冷笑,“殿下還是心慈。滿盤算計?他們分明是打著國難謀暴利。這種利益熏心的畜生,留在朝堂,就等著家國覆滅吧!”

玄影將茶杯遞給他,他接過,這回倒是不急了,抿了一口,看向裴洛意,“這種渣滓,不若宰了幹淨。”

本是說著玩兒。

不想就聽裴洛意道:“讓你手下那個,回京去取代裴煜賜吧。”

沈春募地抬眼!

裴洛意已將血帕丟在一邊,走到門邊,看著外間高懸的圓月,道:“明昌在我手裏,你的人回京後,會有人配合他,讓沈家徹底失去聖人信重。”

沈春站了起來,麵上驚疑不定。

“你……知曉了什麽?”

裴洛意背過手,站在月色下,周身皆是清冷寒色。

淡然道:“孤曾讓人對外放過流言,說沈默淩是聖人的私生子。”他頓了下,“並非空穴來風。”

沈春握緊了手中的茶杯。

裴洛意卻依舊沒看他,道:“聖人尚未娶親之前,曾與沈家一位娘子情深義重,後來,這位娘子無故失蹤,聽說她失蹤前,曾有身孕。”

“若是孤所料不錯,這位沈家姑娘當時肚子裏的孩子,便是明昌,沈明昌,亦或者,”他終於側眸看向沈春,“裴明昌?”

明,乃是聖人名諱。

沈家故意用此字為孩子取名,為的就是暗示他的身份!

沈春看著裴明道這冷冰冰的臉,陡然笑開,“是啊!明昌就是聖人與我那小姑姑的私生子。可惜啊,當初沈家看不上沒有靠山的三皇子,逼著小姑姑跟他恩斷義絕最終導致人難產而死。不然,如今沈家何需如此費勁籌謀?都是天意,哈哈哈!”

“沈家想捏著明昌做把柄,卻也知聖人最厭惡被要挾。所以,隻需明昌身份暴露,聖人便會徹底厭棄沈家。”

裴洛意道:“念念答應你替你殺了沈家人的事兒,就用此樁抵消吧。”

沈春臉上笑容驟消,對上裴洛意的眼神,知曉自己的心思已完全被他看透。

不甘地磨了磨後槽牙,“這是我與她之間的事兒……”

“這是孤謝你不曾給念念下毒之禮。”裴洛意打斷了他的話。

沈春一僵!

裴洛意背著手走出門外,站在台階上看向蘇念惜休息的方向,道:“念念自己大約都沒想過,她的存在,其實是很多陷在泥沼暗處之人的救贖。”

“如玉真觀那些人,如楚家大郎,如孤,如你。”

“我們這些被世間拋棄之人,在看到她時,就會被她吸引,追隨她,渴求她,期盼她。”

“不舍她毀滅,更不願她消失。”

“所以,你沒有給她下毒。而孤,想給她世間最好的。”

沈春沒想到竟然能聽到四大皆空的太子殿下這番剖白心跡的話。

他依舊咬著後槽牙,可心底的鬱悶與不甘,卻已無聲地消散了許多。

他搓了搓手裏的杯子,忽而問:“你想給她什麽世間最好的?”頓了下,又道:“可別說你那些皇權富貴,我覺得那小狐……丫頭可不稀罕這個。”

裴洛意笑了笑,道:“孤要給她一個家。”

“!”

這一刻,沈春終於明白他與太子殿下真正的區別在哪裏了。

他自認為那小狐狸精舍了這條命也是能夠的。

卻從沒想過,那小狐狸精,想要什麽。

他看著裴洛意,良久,笑了一聲,問:“所以,除了讓柳葉兒回京對付沈家,你還要我做什麽?”

為了你要給她的這個家,我給你做一回牛馬。

裴洛意朝他瞥了一眼,道:“讓你的暗網在京城散布消息,就說……念念有孕了。”

“???”

沈春不可置信,“你瘋了?!”

消息公開,那些將主意打到蘇念惜頭上的爛菜幫子不是要氣死?這不得更加瘋狂地詆毀汙蔑蘇念惜的清白?

這病太子莫不是中毒太久,腦子壞了?

裴洛意掃了他一眼,又道:“另外,春郎官,還有一事,孤需要確認。”

沈春還是頭一回聽裴洛意這麽稱呼他。

直覺不對,下意識要拒絕。

就聽裴洛意淡聲道。

“孤到底,是誰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