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溪下山後手裏提溜著兩隻肥兔子,一見到悶頭生火做飯的成三,放輕了腳步,想從他後背繞過去。

“沒出息!活該套一輩子綠皮!”成三故意將那柴火搗鼓得四下冒煙,正好嗆得蘭溪連聲咳嗽。

“咳不死你!”成三罵罵咧咧地往沸騰的鍋裏撒了一把米。

蘭溪這次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他隻好冒出頭,蹲在了成三腳邊。

“我穿綠是因為第一次見她時著的就是綠衣。”他聲音低啞,仔細聽又帶著一絲驕傲。

成三瞠目結舌,張著嘴無語地看著他。

“醜死了!”他將頭扭到一邊,倒是極順手地把蘭溪手上的兔子接了過去。

“你不懂。”蘭溪撥弄了兩把柴火。

“我不懂?就你懂行罷,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她現在才知道找你絕對沒安好心,孫家的女人天生歹毒!”

“成三!”那蘭溪聽不得別人說孫清悅一句不好聽的,“你再敢說她一句我絕對饒不了你!”

成三哼哼唧唧,不知道在嘀咕什麽。

眼看蘭溪又要回懟,季安揉著太陽穴製止,“你們兩個不要一見麵就吵。”

“蘭溪,成三也是為你好。”

她和稀泥的水平日益增長,“還有成三,你雖好心說話卻太難聽。”

“有什麽事不能心平氣和地解決呢?”季安一攤手看著他倆道。

“大人,你見識多,你評評理,麵對孫家的女人是不是要留個心眼?”成三賭著一口氣,飯也不做了,當下掐著腰站起身道。

蘭溪一個掃堂腿將他踢到雪地裏,半個身子壓了上去,“閉嘴吧你!比烏鴉還聒噪!”

一旁隨行護衛見怪不怪,笑著接過他倆剩下的飯攤子,三兩下就熬出了一鍋野菜米羹和烤兔肉來。

令季安感到意外的是魏青全程安安靜靜,幫著做飯撿柴,哪怕聽到蘭溪絮叨心上人也麵不改色,反而笑眯眯地為他們幾人端茶倒水。

“小青,你歇息一會兒。”她喊住收拾碗筷的魏青,“天寒地凍,刷碗這種事交給成三去做。”

成三怨氣衝天,“我不去,讓蘭溪去,他還有力氣打我呢!”

他口無遮攔,說完才想起來魏青為什麽賴在了隊伍裏,讓蘭溪去刷碗,豈不心疼死她。

成三苦著臉,搶過魏青手裏的碗筷,一個人蹲在結冰的河麵,哼哧哼哧地鑿冰取水,鬧出來的動靜驚起一層林梢鳥雀。

“成小哥惱了哈哈哈哈。”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護衛們笑嘻嘻的。

魏青過意不去,提著裙角跟了過去。誰知道成三見到來人是她鑿冰的動靜更大。

恨不得把那棒槌都給敲爛。

“哈哈哈哈,蘭公子,成小哥生氣了,你不去哄哄?”侍衛們嬉皮笑臉地取笑起靠在馬背上假寐的蘭溪。

“去你的。”

“哈哈哈哈,蘭公子你再不過去,成小哥說不定就提著棍來打你了。”

蘭溪猶豫片刻,發現他們說得極有道理,隻好垂頭喪氣地跟了過去。

“哈哈哈哈,這兩位真是一對活寶。”

季安見到蘭溪去幫忙了,才放下簾帳,安心地看了會兒書。

成三性子頑劣卻粗中有細,蘭溪和他倒是很互補。

風暖日麗,季安靠在馬車軟塌上昏昏欲睡。

馬車一路悠悠揚揚,走走停停,季安睡得天昏地暗,一時不知今夕幾何。

再醒來時已夕陽西下,魏青代替了成三跪坐在馬車一角,替她溫著一壺熱茶。

“大人,您可要用茶?”魏青見她醒了,忙問道。

“到哪裏了?”她睡意昏沉,周身懶洋洋地不願意動彈。

“已到鄭縣地界了,方才成小哥說再有一個時辰就能趕到驛站。”

季安點點頭,翻身而起。她伸出纖纖十指,接過魏青手中的清茶。

魏青著了迷一樣盯著她的手指,“大人,您的手真好看。”她不由感歎。

“您長得也好看。”她小心地看了一眼季安,調皮地笑道。

季安一笑而過,正打算飲茶,那馬車不知怎麽忽地急刹車,馬嘶長鳴一聲,尖銳刺耳。

季安重心不穩,整個人朝前跌去,幸好魏青就跪坐在一側,才及時伸手扶著她。

“保護大人!有刺客!”成三一聲大喊,破鑼嗓被呼嘯的寒風吹得七零八碎。

“ 季安,我來取你的狗命!”

季安方坐好,那攔路人大嗬道,狂風肆虐,厚實的簾賬被吹起一角。

她於斜暉之中,看清了來人的長相。

李杳身穿破舊的蓑衣,他比一個月前憔悴了許多,細長的眼睛被聳拉下的眼皮遮住了一點漆黑的瞳孔,皮膚蠟黃,嘴唇皸裂,瘦長的臉如同骷髏一般。

他提著一把寒光四射的大刀,率眾襲來。

“保護大人!”蘭溪自馬背上飛身躍起,鋒利的刀刃朝著人群中的李杳狠狠刺去。

“蘭溪,留他一命!”李杳身上藏著的汝南秘密,季安必須要從他嘴裏撬出來。

不料李杳臨危不懼,大喊一聲:“你們今天全部都要死!”說著提起大刀和蘭溪打作一團。

刀光劍影之間季安隻看見李杳帶來的十數個蒙麵刺客和大理寺護衛激烈廝殺。

那李杳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一群高手,短瞬已壓了護衛一頭。

季安正覺不妙,風中傳來破刀之聲,撲哧一聲,簾帳上濺起了一灘滾燙的鮮血。

李杳踩著老管家的屍體,飛進馬車。

鋒利的長劍將狐毛銀邊簾帳劈成兩半,刀鋒直指季安胸口。

“你這沒用的狗官!”李杳衣衫襤褸,長發亂糟糟的,腳下的靴子也破了一個洞,露出幾根灰撲撲的腳趾。

“虧我如此信任你!可你和他們有什麽區別!去死罷!”李杳麵目猙獰,大刀高高舉起。

魏青蜷縮在馬車角落,嚇得瑟瑟發抖。

“誰派你來的?”季安麵色不變,雙手隴著袖子,死死地盯著他那張和李沐陽五分相似的臉,“宋益年對不對?”

季安心中並不知道答案,但宋益年能將她引到京郊洛川府,就有極大的可能引她去汝南。

那李杳陰測測地,狹小的眼珠子裏淬著惡毒的光:“你也怕死了?”他仰天哈哈大笑,“原來你也會怕死!”

“你想知道是誰派我來的?”他恍若神經質,幹癟的臉放大一般突然湊到了季安麵前,“等你死了就知道!”

他手中的大刀再次揚起,帶著勢不可擋的殺氣。魏青躲在角落,閉上眼睛放聲尖叫。

眼看大刀就要劈在季安身上,迅雷間李杳的手腕卻被馬車外飛來的一粒石子穿透。

他慘叫一聲摔向角落,那裏正燃著旺盛的火爐,火苗一簇簇地吐著紅舌頭。季安瞳孔驟縮,一腳將火爐踢了出去。

李杳倒地時全然不知,他的手腕被石子穿透,濃稠的鮮血一汩汩向外冒,轉眼便染紅了馬車中的西域地毯。

“卑鄙小人!”他掙紮著想要換左手拿劍,簾外又是一粒石子飛進,直接穿進了他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