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心有千千結,並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待草草安葬了老管家和中箭身亡的護衛後,昏迷的李杳身上還有許多未解之謎,季安便派人將他綁在了馬背上,其餘刺客全部就地處決。

一行隊伍再次踏上北上嘉峪之路。

因為突如其來的行刺,鄭縣驛站已趕不過去。

蘭溪和陳於找到了個背風的山坳,簡單處理一番決意晚上就先在這裏將就一番。

別的都好說,唯獨魏青的安置成了問題。

讓她一個弱女子寒冬臘月裏和一群糙老爺們睡在地上明顯不合適,可成三又不放心讓她代替自己守在馬車外間。

魏青手足無措,站立難安,“我睡在地上就可以。”她頭都不敢抬。

陳於早已鋪開了自備的棉被,舒舒坦坦地窩在上邊,羨煞了一群護衛們。

“要不然你過來和爺擠一擠?”他在男人堆裏自在慣了,一時改不了油嘴滑舌的毛病。

誰知道那魏青聽了潸然淚下,哭得一抽一抽的。

“哎呦,我就開個玩笑,你還當真了。”他麵上窘迫,幸好臉太黑,才沒被人發現。

“起來,把被子讓出來。”符言踢了他一腳,陳於卷起被子,“不讓,我讓你帶被子,你自己不帶的。”他絮叨道。

“誰稀罕你那破被子,”符言哭笑不得,“留給人家小姑娘。”

陳於這才肯動身,戀戀不舍地將被子抱給了魏青。

魏青搖搖頭,隻覺得黑臉陳於像惡煞一般,連連後退拒絕。

“你看,這是她不要。”陳於聳聳肩,又將被子抻開,大刺刺地躺了上去。

季安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正好見到了這一幕,她癸水將至,怕路上不好處理,隻好避開了眾人,讓成三給她加大了藥量。

“小青怎麽了?”她問道。

蘭溪悶不作聲,寧可守在山坳邊放哨。

眾護衛們頭偏到一邊,當做沒看見。

唯獨陳於話嘮一般:“小季大人不是本官說你,出遠門還帶個女孩子幹什麽?養眼嗎?”

魏青原本不哭了,聽了他這話激得又掉下兩滴眼淚。

成三撇撇嘴,一言不發地為季安鋪床。

“小青,夜裏涼,上來睡馬車罷。”季安看著魏青道。

魏青抬頭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又把頭低了下去。

“上來罷,和我說說話。”季安知道她抹不開臉,隻好替她找了個借口。

魏青這才姍姍跟著季安上了馬車。

陳於支棱個腦袋,好奇地碰碰符言的胳膊,“哪來的?”

“誰?”

“女人啊!”

符言掃了他一眼,隻聽陳於又道,“長得還不錯。”

符言一陣默然無語,擠在他的被子上,閉著眼睛假寐。

“季安年後不是就該嫁給孫家了,這時候養個小的在身邊不怕孫衡收拾她?”陳於八卦地湊了過來,一副刨根問底的模樣。

符言輕吸了一口氣,翻了個身,“你若是不困,就代替蘭溪守夜去。”

陳於一知半解,“蘭溪?”他頓時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他說罷翻身而起,徑直去找山坳上守夜的蘭溪。

“那小青怎麽回事?你家大人膽子肥了都敢帶女人出來?”他一把攬過蘭溪的脖子道。

蘭溪正拿著孫清悅的手帕細細端詳,見到他來連忙收了起來,沒好氣道,“你想死?”

“怎麽跟二品武官說話的?”

蘭溪無語抱頭,陳於恨不得每說一句話都要帶上個“二品武官”,令人煩不勝煩,“你能不能不提二品武官,我快吐了。”

“你把小青的生辰八字給我,我就不提。”陳於一反常態,居然沒和他理論。

蘭溪為了打發他走,胡亂編造了個生辰八字,他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陳於回去後符言正坐在火堆前等他,見到他後也不說話,單用一雙狹長的眼睛看著他。

陳於一向怕他這雙眼睛,好像能洞察一切似的。

當下心裏沒底,還不等符言問,自己就開口全招了。

“我找蘭溪要了小青的生辰八字。”

“陳於。”符言撥弄了兩把火把,火星子躍動間照射著他幽深的眸子和瑩白堅毅的下巴。

他鮮少如此沉默,大多數都是笑著看他們打鬧,有時候還會參與其中。

次數多了,連陳於都快忘了,他曾是戰場上叱吒風雲氣吞山河的將軍。

“王爺,小青不是季安的。”黑暗中陳於單腿跪地,低聲嚴肅道。

符言還以為他那張狗嘴會吐出什麽“我喜歡小青”之類的,沒想到居然如此語不驚人死不休。

他連撥弄火把的動作都忘了,“你說什麽?”

“王爺,我剛試探過了,蘭溪連小青的生辰八字都知道,這關係非同小可,他倆絕對是一對。”他好像發現了什麽新大陸,邀功喜道。

符言徹底無語。

“王爺,你安全了。”沒想到陳於繼續丟給他一個重磅炸彈,令他防不勝防。

“你在鬼叫什麽?什麽我安全了?”

偏陳於還一副王爺你怎麽不開竅的模樣,急得搓手,“哎呀我的好王爺,您怎麽。”

他長籲短歎,到底還是豁出了去,一拍大腿:“如果小青是來伺候季安的,那你不是就沒機會了嘛!”

符言哭笑不得,“你整天都在想什麽,我對季安,”

他話到嘴邊,忽然說不下去了。

他對季安到底是什麽?

是初見時的驚豔還是知己難遇的相見恨晚?

陳於烏漆麻黑的臉上全是我都懂,“都三年了您還在這裝糊塗呢?連老頭都看出來了。”

“看出來什麽了?”他問道。

“要是求賢若渴何必等三年,等到了又整日為她擔憂,跟著去這去那。”

陳於半蹲在他腳邊,挑弄著火把,那張一向不靠譜的臉上居然落寞不已:“喜歡多難得,管他是男是女做什麽。”

“可別怪我沒提醒,我回京之後,戶部侍郎路典差點沒把我家門檻踩爛,明著暗著跟我打聽季安喜歡什麽。”

“你說什麽?!”符言一聲高問,驚起一旁無數護衛的鼾聲如雷。

他忙壓低聲音,“誰?”

末了生怕陳於沒聽懂,“誰打聽季安?”

“戶部侍郎路典唄,就那個被親叔父滅門的倒黴鬼。”陳於說著,眯起眼睛偷笑。

隻聽符言半晌無聲,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冷哼後,繼而終於坐不住了。

“王爺你去哪?”他見符言一言不發地站起身,忙問道。

“我去打隻兔子。”

“我的爺,這麽晚了兔子都睡了。”陳於匪夷所思,拍著腦門恍然大悟,“難道是給心上人吃得?”

“這你就不懂了,季安賊挑食,她不喜油膩。”陳於故意調侃他。

沒想到符言居然當真了,“那她喜歡吃什麽?”

他似乎從未見過季安對什麽東西有過偏愛。

“哈哈哈哈哈!”陳於被他一本正經的模樣逗得捧腹大笑。

山坳上聽完全程的蘭溪忍無可忍,舉起火把大罵,“陳於你有完沒完!再不睡覺你上來守夜!”

火把照耀在山坳下,清晰地一覽無餘,蘭溪罵完後臉色忽地驚變,大喊道:“李杳去哪了!”

他明明把他牢牢地綁在了馬背上,可現在那馬背上隻剩下了一根淩亂的麻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