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垂頭擰眉,心中愈發局促。

“皇上,他初進宮感染風寒,臉上出了一層疹子,恐怕會汙了陛下的眼睛。”小豆子急道。

“需要你說話!”胥禦皇帝猛地回身,一腳踹在小豆子身上。

小豆子被踹到後一骨碌爬起來,低著眉朝季安輕輕搖了搖頭。

“來人!把這個多嘴的畜生扔進慎刑司!”胥禦皇帝怒而揮袖,門廊後立刻衝出來四五個人高馬大的侍衛,架小雞一樣拖走了小豆子。

“等等!”季安抬頭,看向一臉視死如歸的小豆子,“是我威脅他帶我進宮的!”

“你饒了他。”她的視線落在胥禦皇帝身上。

“你在和我談條件?”胥禦皇帝見到她絲毫不意外,他一把掐住季安的後脖頸兒,拖著她拐過廊道。

“大人!大人!”小豆子拚命掙紮,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季安被胥禦皇帝帶走。

“說!你去哪裏了!”胥禦皇帝將季安推搡進養心殿,隨後一把關上了殿門。

“宋益年把你帶去哪了!”胥禦皇帝見到季安後臉上的平靜驟然崩塌,他雙目圓眥,臉色煞白。

"說話!"他見季安不說話,走上前捏著她的下巴逼問。

“成三呢?”被捏著的下巴轉瞬一片通紅,季安被迫抬起臉,和他四目相對。

胥禦皇帝捏著她下巴的手不自覺放鬆,他側了下臉,“朕把他照顧得很好!”

“他在哪!”季安擔心乾清宮配殿是詐,高聲問道。

“你想見他?”胥禦皇帝鬆開季安,伸手拍了拍她的臉.

季安厭惡地甩開他的手,“他到底在哪?”

胥禦皇帝符承沒有正麵回答。他轉身坐在軟塌,意氣風發地張開手臂放在扶手上,“朕有了皇子。”

他莫名其妙道,嘴角帶著一絲笑意,“天下都說朕子嗣艱難,其實他們根本不懂。”

“朕曾在父皇陵前發過誓,氏族一日不削弱,就不會留下子嗣!朕絕不會讓我的皇子像朕一樣被氏族脅迫!”

季安一步一步走近他,“所以宋貴妃的皇子,”她背脊生出一層冷汗,“是你?”

胥禦皇帝沒有否認,他低頭撫弄著手中的玉色扳指,“她不配。”

季安無聲地笑,抓著桌案的雙手不自覺地顫抖,“離間宋孫二人的也是你?”

胥禦皇帝皺眉,“朕是皇上,他們手中的權利本就是朕的,朕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有什麽錯?”

“迫害朝臣,殃及百姓也是對的?”

胥禦皇帝耐心道:“帝王權謀本就如此,朕早日集中皇權,才能真正地造福百姓。你還年少,許多事看不清楚,朕做這些都是對的。”他站起身,親自為季安斟了一杯茶,“你看,若不是成三,宋益年也不會狗急跳牆劫你出獄,朕也不可能因此革他的職。”

他將茶湯清澈的茶碗遞給季安,狹長的眸子深情一片。

季安連連後退,心道你敢革宋益年的職還不是因為手裏有嘉峪關和虎門的軍權。

堂堂五城兵馬總督不過是個被掏空的花架子,被革職自然無話敢說!

胥禦皇帝揚起眉,被季安拒絕了也不惱,反而勾著嘴角將手裏涼透的茶一飲而盡。

他走近季安,臉上帶著如釋重負的笑意,“四年了,朕終於等到了這一天。”他抬手推開了窗戶,深秋的冷風呼嘯,他享受地仰起臉。

“四年來朕每天如臨深淵,機關算計,”他回身看著季安,“但是好在等到了撥雲見日的這一天。”

他笑的越發肆意輕鬆,“朕已經想過,年後就要廣納賢才,徹底打破被氏族壟斷的人才選拔;還要減免賦稅徭役,南邊總是幹旱,也要解決一下。”

他宏圖大誌,“京城奢靡成風,朕打算以身作則,先從後宮開始節衣縮食;朝廷也要精簡官員,把那些氏族的米蟲全部揪出去。”

季安聽他說著這些,心中隻剩無盡遺恨,若是一年前她還是那個季安,一定會誓死追隨明君,然而世事瞬息萬變,她不是當初的季安。

他也不是她從前以為的明君。

“那麽皇上打算如何處置圈禁於幽州的榮親王?”她問道。

符承對這個名號有一瞬的恍惚,“你說他啊,朕沒有賜死已經是顧念手足之情了。”

“你明知他沒有造反。”季安不死心地問道。

符承笑逐顏開,眼下生出了細碎的皺紋,“這不重要,更何況。”

他收起臉上的笑容,“今日不造反,他日呢?”

“養虎終成患,朕賭不起。”

“你既已回來,過往一切朕都不在追究,包括你買通小豆子的事,”符承自以為貼心道,“他在慎刑司不會有人為難他,你大可放心。”

“皇上如此大度,需要我做什麽?”季安冷聲問道。

符承眉頭緊蹙,對她的話感到不舒服,但他沒有挑明,這些和他接下來要說的事情來比,太微不足道。

“你畢竟是被宋益年私自劫出獄的,朕還要委屈你幾日,等朕搜集夠宋益年貪汙的罪證,將他伏誅後,就再讓你官複原職可好?”

季安乍一聽的“貪汙”二字痛苦地捂上了耳朵,“皇上!宋益年除了驕縱些,一向忠君啊!”

“季安,你還是不懂,他不是驕縱與否的問題,”胥禦皇帝伸出手想要讓季安放鬆,被她再一次躲開了。

“隻因位高權重威脅到皇權了?”季安替他說出心中想法,“宋益年如此,榮親王如此,下一個又是誰!”

“皇上,皇權隻要在一日,就一定會有人權傾天下,不是你就是他,難道要殺盡天下英傑嗎?”季安質問。

胥禦皇帝符承陷入沉思,認真地思索季安的話,“朕知道,朕要的隻是完全忠誠於朕的臣子,絕不能有二心。”

“好了,不說這些了。”胥禦皇帝岔開話,“你要看看朕的小太子嗎?”提起孩子,他眉歡眼笑,臉上的鬱色一掃而光。

“她的母妃家世清白,是個小吏家的嫡女。”他道,說著就想命門外的侍女去請太子。

“我想見成三。”季安執意。

胥禦皇帝符承的笑容僵在臉上,半晌無聲。

“若是皇上不肯,那就請放我走。”季安等不到他回答,懸起的心早已飛到的符言身上,當下便行禮退安。

“你見過符言了。”他突然出聲,肯定道。

季安未說話,熟料符承一步步逼近她,臉上笑意全無:“從你進養心殿的那一刻朕就在給你機會!”

“你當真以為你們兩個的事我不知道?”符承陡然提高聲音,“我隻是裝做不知道!你不說朕可以當作什麽也沒有發生,朕隻要你留在我身邊!”不知他是不是心中太過氣憤,說到最後竟沒有自稱朕。

季安被他發怒的樣子駭得悄悄後退,沒想到被他一把抓進了懷裏,“他知道你是女人了?”他壓低聲音問道。

季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猩紅的眼睛,奮力掙紮。然而她掙紮的動作落在符承眼裏幾乎和小貓的動作無異。

“看來是知道了。”他低低地笑,聲音無比詭異,“沒關係,我可以當作不知道。”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季安問道。

“什麽?知道你還是你們?”符承自問自答:“很早。”他低下頭埋在季安肩膀深深吸了一口氣,“季安,朕等這一天很久了。”

季安惶恐,以為他要做什麽事,脫口道:“你幹什麽?”

符承卻鬆開了她,甚至伸手替她撫平弄皺的袍衫。

“別碰我!”季安打掉他的手。

“你放心,朕不會逼你,朕會讓你心甘情願。”他晦暗的眼珠閃著莫名的光芒,盯得季安毛骨悚然。

他拍了一下手,寂靜的門外響起了一陣腳步窸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