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漸漸變得旖旎了起來,月色靡靡,殢雨尤雲……
轟隆一聲,天邊數度驚雷,他猛然睜開眼睛,夢中那春濃花嬌的情態和幽蘭香氣依舊縈繞在鼻息,皮膚下那滾燙的血液肆意流動。
蕭緒桓起身平複了一會兒呼吸,不敢再想夢中的情景。
窗外雷聲沉悶,有電閃劃過,斜風驟雨打濕了窗欞,已是三更時分,他卻再也沒有了睡意。
今年的春日,好像來得格外早,明明再過幾日才是驚蟄。
一室昏沉,隻有電閃偶爾照亮一刹那,陳舊的門窗被風吹的吱呀作響。雨水衝刷走了寒意,倒不覺得寒冷,隻是原本閉合的門扇被狂風驟然衝擊開來,“哐當”一聲撞在牆上,又重新合了回去,留下一條門縫。
蕭緒桓披衣起身,點上一盞燭燈,打算去關門,淺淺的燈影裏,仿佛照見門外一道虛影,翩翩的紗裙衣角,乘風飄然。
他一時間以為自己仍在夢中,鬼使神差地走過去,輕輕一推,木門借著風的力道全部被打開。
一個身穿茜紗衣裙的女郎站在門外,身上罩著寬大的鬥篷,鬢角的發絲被雨沾濕,蜿蜒的沿著白皙的鵝頸向下,一滴水珠,就這麽順著明月的弧度滑落進山穀。
女郎摘下鬥篷上的帽子,抬起臉,低眉淺笑,鼻尖那顆小痣在暗淡的燭光裏顯得尤為嫵媚。
身後,風雨瀟瀟。
剪水秋瞳被輕輕垂著眼睫遮蓋,他聽到女郎說,“妾蒲柳之姿,若郎君不嫌,妾願侍奉左右。”
說罷,蝶翼般濃密的長睫抬起,一雙瀲灩波光的含情目,殷殷望向眼前的男子,撞進另一雙幽深莫測的眼睛裏。
*
李承璟不敢置信,崔茵就這麽消失不見了。
當日護在她身旁的幾個侍衛一口咬定,崔茵執意下船祭拜,遇到天通教放火燒船後便在混亂中走失了。
那兩個被崔茵甩開的侍衛不敢承認是因為自己的一時疏忽,才跟丟了人。
李承璟尋遍了碼頭附近,並沒有她的蹤跡,被捉拿的天通教信眾也沒有見過崔茵。
他不怪崔茵下船祭拜亡母,若不是她執意要下船,船上那把大火,早已經將人吞沒。
他也不相信是崔茵在混亂裏故意逃跑,畢竟阿珩早已經被他送回建康,她怎麽舍得孤身離開。
朝廷急召,他必須在今日回建康。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李承璟冷聲道,“一日尋不到夫人,你們便一日待在姑蘇。”
手下稱是,心中卻忐忑,崔茵的確是自己趁亂離開,若是半路遇險滾落山崖,又從哪裏開始找呢?
李承璟吩咐好手下,便徑直去了碼頭,原本預備好的船隻旁,卻多了一艘大船。
他詫異地看向船下站著的男子,不禁冷下臉來。
蕭緒桓一向與他為敵,這次他原本想搶了他的功勞,卻被天通教的人算計,小小疏漏險些釀成大禍,倒給了他諷笑自己的機會。
“攝政王今日回建康?”
李承璟原本想躲開他,蕭緒桓卻自己迎了上來。
他冷笑,“大司馬不去處置天通妖道,在這裏專門等本王,看本王的笑話?”
蕭緒桓指了指旁邊的船隻,“王爺這是說的什麽話,臣也今日回建康。”
“聽說攝政王這幾日似乎在尋什麽人,不知,尋到了沒有?”
李承璟聞言冷下臉來,他整日憂心忡忡,崔茵尚不知生死,卻不能光明正大尋人,隻能謊稱下人失蹤。
“不勞大司馬費心,不過是一個下人罷了,自有手下去尋。”
蕭緒桓狀似不經意道,“城外多山,前幾日大雨,若是在妖道作亂中跌下山崖,可就難尋了……”
李承璟用力攥緊了雙拳,隻當他是故意與自己作對才出言暗諷,拂袖離去。
……
兩艘船一前一後啟程,崔茵坐在船艙的窗邊,出神地看著外麵的江水。
春草小心翼翼趴在窗口向前望去,縮回腦袋來,小聲道,“娘子,前麵是王爺的船!”
她擔憂又著急,“娘子,我們不會被發現吧!”
崔茵搖了搖頭,歎道,“不會。”
春草噤了聲,看著崔茵神情懨懨的模樣,不禁想起前夜,她精心裝扮,去敲了大司馬的門。
可那天沒過多久,大司馬就把人親自送來回來。
大司馬什麽都沒說,就這樣離開了。
春草也不敢問究竟發生了什麽,她隻是疑惑,娘子都這樣破釜沉舟主動去尋他了,他竟然不為所動。
原本還以為,那大司馬幾次三番幫助娘子,是有些愛慕之情的。
春草偷偷看了眼崔茵,心裏感歎,她從小陪伴在娘子身邊,都會被這樣的容貌驚豔,怎麽會有男子不喜歡呢?
除非,他有什麽問題?
崔茵不知道春草在心裏胡思亂想,她有些灰心喪氣。
那夜蕭緒桓聽了她的話,定定地看著她,就在她以為打動他之時,他卻皺眉,問道,“夫人可有什麽難處?”
她隻好說自己無依無靠,將來沒有什麽去處,也是想報答恩情。
蕭緒桓聽了,長歎一口氣,“夫人不必如此,蕭某救夫人,沒有私心,夫人若覺得無處可去,不若隨我回建康,我替夫人安排住處。”
崔茵一聽他要替自己安排住處,忙道自己的夫家還住在建康附近,日夜憂心,唯恐被夫家發現。
“蕭某是說,帶夫人回我府上住。”
崔茵的心漏跳半拍,他明明拒絕自己自薦枕席,怎麽又帶自己回去住?
“夫人忘了?蕭某有位阿姐,想來與夫人能合得來,夫人若不介意,可以與我阿姐作伴。”
他笑著,眼睛無聲地詢問自己可否同意。
一切都在崔茵的意料之外,她心亂如麻,隻好點了點頭。
……
崔茵原本試探蕭緒桓,見他是在意自己的,才出此下策,想要借助他的庇佑徹底遠離李承璟。
她不求什麽真心,各取所需罷了,他若戀慕自己的美色,將來膩了,大可好聚好散。崔茵隻求能在他身邊不被李承璟發覺,若是有機會,若將來他對自己有幾分真心,她想坦白身份,借他的手要回阿珩。
若是到時候蕭緒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作為他政敵的舊人,他定會放自己走的。
這樣想著,卻不料他拒絕了自己。
崔茵疑惑萬分,看向鏡子,她分明察覺到,蕭緒桓不是沒有動搖。
真是奇怪。
耳邊響起一到聲音,她有些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隻聽人問,
“夫人在想什麽?”
崔茵神思飄忽,隨口道,“來日方長,還需再做打算……”
話音未落,耳畔有灼熱的呼吸灑在後頸,她驀然一愣,察覺到身後環住自己的人,不是春草——
蕭緒桓盯著她的側臉,失笑問道,
“什麽打算,夫人可否說來聽聽?”
作者有話說:
昨天的茵茵:欲擒故縱的試探
今天的大司馬:欲擒故縱的拒絕
(啊啊啊對不起大家,本來寫好了手一抖複製到後台點錯了,刪除了,重新寫的,字數不多,嗚嗚非常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