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瑩有些不自在的閃躲了一下眼神, “就是……大伯母先前托人去四處尋醫,在荊南一帶打聽到一位善治心疾的聖手, 差不多過幾日就到建康了。”
說罷眼珠一轉, 悄悄看他的臉色。
李承璟原本冷肅的麵色漸漸鬆弛下來,雙眸微微眯起來,居高臨下般審視著她的表情。
崔瑩揚了揚手, 閃躲開來,“你這是什麽意思?不信?”
“我信與不信,你心裏不清楚?”
崔瑩原本就心虛, 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氣急道,“阿珩是你兒子,我如今也是他名義上的母親, 再者說——”她飛快眨了眨眼睛,想到借口, “七娘到底是也是我堂妹, 怎得不許我對阿珩上心?”
她的心砰砰跳,想起先前嬤嬤在她耳邊說的話來。
嬤嬤的意思,若是那個小病秧子礙眼,不如趁機斬草除根。
她如今明白了,嬤嬤所說的話不過是聽從崔大夫人的指使提點她罷了。先前她並沒有這個膽量, 沒想過要害人。
可是如今看清楚了自己的處境, 又與李承璟說開, 將來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勢必要為自己做打算。
左右崔茵是死是活都說不定, 小病秧子留在眼前的確是個禍害。
其他事情她盡可背叛崔家幫李承璟遞話, 唯獨這件事, 還是要瞞好,借崔大夫人的手一用。
李承璟歎了口氣,皺眉坐到一旁,他今日實在是累了,不想多跟崔瑩計較,對於崔瑩所說的話,他向來是信一半,就她那閃躲的表情,誰看不出來她沒說實話。
隻不過阿珩的病拖不得,料崔瑩與崔家離了心,在他眼皮子底下也翻不出什麽花來。
“既然是聖手名醫,本王還得謝過崔家。”
崔瑩鬆了一口氣,忙道,“阿珩身上也流著崔家的血,大夫人看在這一點上,才肯去尋醫的。”
李承璟盯著她,似笑非笑道,“最好是這樣,五娘子,你心中自有一杆秤,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若是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後果如何,本王可不敢保證。”
崔瑩被他盯得頭皮發麻,雙唇微張,半晌才小聲道,“我能有什麽不該有的心思……”
*
崔茵知曉蕭緒桓軍務繁忙,經常來回奔波於丹陽城外的軍營和建康,以為那晚他說的明日帶她去取箱籠不過是隨口一說。
沒想到第二日一早,就派人去聽竹堂接她出城。
崔茵請他略等一等,大約過了兩刻鍾,才姍姍來遲。
蕭緒桓聽到輕盈的腳步聲,轉身望去。
如今暮春三月,鶯啼燕舞,春光融融,崔茵換上了一條荼白的褶裙,料子大概是雲紗做成的,行走間如同流雲翩躚,掐腰的腰帶往上,苔綠的上衫胸口處繡著一叢蘭草,在山巒上蔓延。春水綠的合領半袖長衫罩在外麵,迎風飄然,依舊能看到女郎那曼妙的身姿。
蕭緒桓隻看了一眼,像是想起了什麽,微微口幹舌燥,忙移開視線。
崔茵像是全然不記得昨晚發生過什麽,“蕭郎君,妾來晚了。”
“無妨,夫人上車吧。”
崔茵卻拉住他的袖口,輕瞥了一眼旁邊的下人,旋即鬆開手,“春草今日留在府中有事要忙,妾沒有帶婢女。”
“蕭郎君可否與妾同乘?”
蕭緒桓以為,她有話要對自己講,便點頭應允。沒想到上車啟程之後,她規規矩矩坐在一旁,並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倒是他一夜不曾睡好,這會兒心中泛酸,想著現在是要去取李承璟所贈給她的東西,她如此珍重,今日都沒有心思跟自己虛與委蛇了,一會兒餘光裏瞧見她搭在褶裙上的柔荑,不自覺順著目光多看了幾眼。
今日她當真是極美,或者說,又有哪日不是如此麗質動人。
崔茵沒有他想的那麽多,純粹想多吊吊他的胃口,讓他先開口說話而已。
到了丹陽那處客棧,崔茵戴好幕離,由手下陪同她進去取箱籠。
蕭緒桓在馬車裏等她,長長歎了口氣。
昨夜她那一撲,溫香軟玉在懷,嬌聲問他還冷不冷,險些令他失態,自知她是故意而為,今日來陪她取箱子,不得不懷疑,她是因為開心能夠拿回和李承璟有關的東西才這樣主動親近。
他當然不在乎崔茵曾經為人婦,還誕育過李承璟的孩子,畢竟當初遇到她時,就是她出嫁之日,是自己覬覦她多時,原以為能大度將此事藏在心底一輩子,卻還是忍不住出手,將她護在自己懷裏。
但他在乎在崔茵心裏,自己究竟能不能占有一席之地,否則即便能擁有她,也是幻夢一場。
他忍不住拿自己和李承璟比較,如今崔茵的心裏,到底誰更重要。
兩口沉甸甸的箱籠被手下搬上了馬車,崔茵回來,摘下幕離,又仔細檢查了一遍箱籠上的鎖頭有沒有被撬開過。
還好,阿爹這兩口箱子實在是不起眼,完好無缺。
蕭緒桓以為她會打開箱子查驗,最終卻沒有,他不知道是鬆了一口氣,還是煩悶。
既好奇裏麵是什麽物件,又不想親眼見到。
“箱子可有問題?”
崔茵笑盈盈道,“沒有。”見他臉色從今早出發時就一直蹙眉冷目,她又想起最開始與他提及要來取箱子時,蕭緒桓似乎也有些不樂意。
奇怪,這人真奇怪。
一路再沒有旁的話,崔茵惦記著阿爹留下的未撰寫完史冊典籍,一時間將他拋在了腦後。
等回到府中,崔茵便讓人將兩口箱子搬回了聽竹堂。
蕭緒桓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心中愈發沉悶。
“去叫婁複過來。”
婁複來書房見他,有些摸不清頭腦,“將軍今日不去軍中嗎?”
“今日暫且不去,”他抬起頭,目光如鷹,看的婁複有些心虛,“前幾日,郡主找你問了什麽?”
婁複一驚,他那日悄悄溜出去,並沒有人看到,這幾日過去了蕭緒桓也不曾問他,以為瞞天過海,卻不料他已經知道了,隻是沒空審問罷了。
“將軍恕罪,郡主不過隨口問了小的幾句閑事,小的以為沒什麽要緊,便忘了通稟。”
“郡主隻是問了小的一句,將軍是不是以前就認識夫人。”
婁複覺得這沒什麽,大概是因為蕭緒桓對那位夫人實在是太上心了,旁人不知道內情,他是從頭到尾都知道的,當初他也曾有過這樣的疑問。
畢竟要用他的話來說,蕭緒桓不僅是愛慕夫人,甚至可以稱作……迷戀。
明明娶妻納妾都是一句話的事,他卻有耐心順著那位夫人的心意慢慢來。
蕭緒桓垂眸,“還問了什麽?”
“沒有了,就這一句。”
婁複以為自己逃過一劫,卻沒想到,蕭緒桓厲聲,叫他跪下。
他平日裏從不曾如此嚴厲對待手下,能免的禮節盡數免去,這還是頭一次厲聲責罰他。
“你跟隨我多年,可知按照軍中的規矩,不服將令,私自與他人傳話,該當何罪?”
婁複手心汗涔涔的,他一向心大,總是替郡主遞話,上次的事情蕭緒桓沒有追責他,他懊惱不已,這次竟然又犯了錯。
不等回話,聽他繼續道。
“我知阿姐的脾氣,但你需要記住,到底是我手下之人,還是阿姐的部下。”
婁複有些懵,蕭楚華與他是親姐弟,相依為命長大,世上唯有他二人是至親骨肉,一向姐弟情深,難道還要論你我?
“今日阿姐不過是找你問話,若是來日,我與阿姐起了爭端,婁複,你是聽我的話,還是聽阿姐的話?”
婁複半醒半悟,卻又不明白,在什麽事情上,郡主會與大司馬意見相反,起爭執。
但他知錯,“小的明白了,以後絕不再犯。”
蕭緒桓原想給他些教訓,終是不忍,隻打發了他去軍營裏操練幾日吃些苦頭。
從後窗望去,矮牆屋瓦掩映中,隱約遠遠望見聽竹堂的光影。
蕭楚華既然記起了疑心,或許崔茵的身份,也瞞不了多久了。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剛才發的時候寫作助手抽了,吞了一半的文,剛剛檢查改回來了(我盡量8:05或者8:10準時更新,偶爾寫晚了可能會八點二十幾發出來,貼貼大家=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