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巫山釣蛟(上)

此時天下洞天福地幾乎皆有仙人修煉,窮山惡水更有魔頭橫行,齊星衡從南到北、從西到東,也未尋到一個適宜居住的洞府,後來盤算著巫山隱居仙人眾多,無論正邪皆在此處辟有洞府,不如隨便找一個軟柿子捏了,來個鳩占鵲巢,暫時住下,等將來有了好的再行更換。

這一日坐船逆流而上,正逢天降朦朧細雨,憑船遠眺,觀看三峽勝景,隻見蒼山疊翠,峭壁排空,蒼猿清啼,靈鳥騰飛,雲峰霧鎖,隴山掩日,心想無怪乎仙家都要找福地修煉,這巫山景致,隻要看上一眼,便覺心胸開闊,神怡情馨,便是不修煉,在這裏居住也會比其他地方多活十年。

齊星衡目力極好,忽然看到南岸一座山峰上坐著一個人,一身短打黑衣,仿佛夜行,外麵還披著蓑衣,頭戴箬蒞,仿佛一個漁翁,坐在崖邊,手裏拿著一柄長長的青竹釣竿,下麵絲線高垂,直達山下密林之中,看似釣魚,鉤線卻隻垂入山林,並不在河中,不知什麽意思。

齊星衡看得古怪,又聽那人高聲唱到:“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看世間多少故事,最銷魂梅花三弄。”

聽其聲音不過二十五六,頗有磁性,平緩抒情,並不高亢,與山歌不同,卻清清楚楚傳遍山間,仿佛就在人耳邊響起。

齊星衡聽得有趣,旁邊撐船的老漢熱情地介紹:“那怪人每天在山上垂釣歌唱,已有月餘,我是俗人,聽不出歌中意思,卻也愛聽。”說著用手一指,“你看那山四麵皆是峭壁,猿蛇難攀,他卻每天準時出現在上麵,傳說是一位仙人哩,有好多漁民在山下叩拜,更有人試著攀山拜師,他都不理,也不知要何樣人物才能得仙人青睞。”

齊星衡看那老漢麵色不佳,提醒道:“老人家,我看你身有隱症,應及早就醫。”

老漢不信笑道:“我多年來往長江水道,身骨健朗,傷風感冒全不當回事,前些天還遇到一個算命先生說我能活到九十九歲,無病無災,結實得很,哪來的隱症。”

齊星衡又觀察了一下,確定地說:“你確實有病,乃是怒氣不泄,傷之在心,秋天轉涼之後當發瘧疾,現在乃是夏中,如果及時治療很快便能痊愈,否則等到發病之時,便再難調理。”

老漢笑道:“小哥這便又說得錯了,我老漢向來心寬,與人為善,何時與人動過氣?你若沒錢付舟錢,我看你長得身弱體秀,應該是個讀書人,免費送你一程便是,何苦來的咒我老人家?”

齊星衡哭笑不得,又仔細看了老漢幾眼,越發地堅信自己的推斷,無意之中又看到旁邊的舟子個個臉色灰暗,打量之下頓時大驚,原來這滿船的人皆是如老漢一般,他又向其他船上、岸上望去,隻見長江左右無論江上還是岸邊人群皆已得了瘧疾,隻不過暫時還輕,不能為害,隻等夏過轉秋之後便要發作。

瘧疾又叫打擺子。是古往今來殺死人類數量最多。世界範圍流行最廣地瘟疫之一。死亡率極高。在古代得了瘧疾。尤其是這種大範圍地爆發基本是無法控製地。往往是一個地區一個地區地死人。齊星衡原本以為僅是老漢一人得病。也還能救。便是一船人對於他來說也是不在話下。但是如果巫峽兩岸地人全部得病。恐怕就算是他也無濟於事了。

對於瘧疾。齊星衡還是知道點。那東西是靠靜水中蚊蟲傳播。隻是這長江乃是動水。從天氣時令、地氣水源方麵來看。此時此地不應該爆發這樣厲害地瘟疫。

他正苦思不解。忽然峰頂歌聲停止。那垂釣人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白衣女子。隻見那女子身材苗條。一身素衣。秀發飄飄。被細雨微微打濕。更顯無邊嫵媚。

齊星衡看那女子十分眼熟。隨即想起。當初入皇宮吸血殺人。後來又相助白蓮教截拿朱厚熜地那個同樣使用煉血神功地同門不就是她。

齊星衡取了一塊碎銀子遞給船上老漢。輕一跺腳。便化成一道血影掠上山峰。在那女子身前站定。一看之下。頓時失聲叫出:“三姐!”原來這白衣女子就是當日武昌城內地柳三娘。

齊星衡心中巨震。柳三娘僅會《煉血真經》之中前六層地功法。而且修煉時間太短。在齊星衡地心目之中。她一直都是一個善良地母親。賢惠地妻子。萬萬想不到她會殺人吸血來練功。

柳三娘轉過身來,她臉上通紅充血,仿佛高燒大病,齊星衡知道這是吸血練功的後遺症,慢慢地她的臉會越來越紅,直到全身,如果心性能夠克製,慢慢地將血壓回,最後縮到僅在額頭存有一個紅點,方是大成,否則最終不免爆體而亡,不過無論哪一種結果最終都是魔頭一個,再難超脫。

現在看柳三娘連脖子根、雙手都是紅色的,隻不知她緊縛的衣服裏麵到底紅到何處,不過齊星衡也能感覺到她身上濃烈的血腥味道和衝天的煞氣。

柳三娘看了齊星衡一眼,忽然向那坐在懸崖上的垂釣者說:“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可是,若我生死相許而他人棄之如敝履該當如何?”

那人並未答言,忽然釣竿一條,下方釣起一條似蛇非蛇,又寬又扁的怪物,那東西長達十丈有餘,周身都是梅花斑紋,形似一條錦帶,渾身鱗片在太陽下發出耀眼彩光,被鉤釣住,往峰上拉起,兀自蜷縮不定,舒卷之間,往崖上垂釣之人身上掃過來,它的身子寬有二尺,厚才兩三寸,甚是怪異。

那垂釣人任那東西將自己纏住,伸手拋出一個光圈,勒住七寸,釘在岩石之上,取出一柄黑黝黝的匕首,將怪物剖開活剝,取了膽和毒囊,裝入事先準備好的葫蘆之中,然後收了光圈,剪斷釣絲,抬腳將那東西踢得滾落山下,重新取出一個金鉤裝在線上,放下山去繼續垂釣。

直到這時,他才從容說道:“你若愛他便生死相許,你若不愛他便棄之如敝履,何須再問?”

柳三娘若有所思,忽然歎了口氣,恨恨地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為他守身墜子,千裏尋夫,難道這還不算麽?他如今身入正道,視我如蛇蠍,我又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

那垂釣人又說:“聽說關外有三世佛降世,你去那裏問問,佛法博大精深,或許能夠給你解脫。”

“哼,那些禿驢能濟得什麽事!”柳三娘施禮,“既然先生也解不了,我自尋他處,你要的那煉血之法都在這張紙上。”說著取出一張白絹,劈手擲出,然後把身子一晃,施展血光遁影往北飛去。

齊星衡本要等他們說完話好問問柳三娘,忽聽“煉血之法”頓時一驚,他已經看出來柳三娘修煉《煉血真經》墜入魔道,竟然吸收活人鮮血,再不想讓這功夫傳給別人,聞言顧不得去追柳三娘,伸手虛抓,便將那白絹攝在手裏。

那垂釣人竟然也不阻攔,任他攝來白絹,一看上麵寫滿了蠅頭小楷,果然都是煉血真經的前五層秘要,正要詢問,忽聽那垂釣人悠悠說道:“這位朋友,我們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為何要搶我的秘籍?”頓了頓又說,“我們素不相識,我也不是嗜殺之人,實話告訴你吧,那白絹之上已經被我下了大銷魂散,此乃采用五種**藥合陰陽之氣煉成,你將秘籍給我,我也將解藥給你,否則你架不得遁,禦不得劍,在這山上又沒有女人給你發泄,出醜是小,若真陽亢奮而死,豈非太也不值?”

齊星衡笑道:“你那毒藥能夠對付別人,卻奈何不了我,況且這煉血真經本來就是我的功法,那柳三娘私自傳給你已經是不該,你要得又如此理直氣壯,嗬嗬,太也沒有天理了。”

那人一愣,回過頭來,箬蒞下露出一張病態深重的臉,齊星衡先前聽他唱歌,還以為他最多二十五六歲,哪知竟是滿臉皺紋,膚色蠟黃,頭發幹枯好似稻草,一對小眼睛,毫無神采,鼻尖兩頰皆是疤痕毒斑,雙肩佝僂,縮成一團,甚是猥瑣,齊星衡沒想到那樣擁有男性魅力的嗓音竟然是由此而發。

齊星衡略一觀察,歎氣道:“你隻知道毒藥厲害,卻不知那東西並非正途,極傷身體,此時你身體裏已經積滿毒素,甚至侵入骨髓,如果再不醫治,不出三月必死!”

那人眼裏露出驚訝的神色,隨即說道:“你竟然能夠看出我不出三月就要掛掉,也算懂些醫術。”

齊星衡聲音轉冷:“我還看出你引毒入體,侵入肝脾肺腎四經,深藏髒中,又封閉六腑,不使發泄,唯獨留下心火由內至外炙燒全身,異想天開要在髒中修煉毒丹,卻不知如此已是壞了身體鼎爐,再難轉入正途!”

那人一驚,站起身:“這位道兄竟然有這般能耐,一眼便看出我這‘五行毒丹’的功法,真乃神人!小弟方仁(由書友“我真傻我無謂”飾),乃是瘟部鼻祖呂嶽弟子,還請問道友尊姓大名?”

齊星衡說自己師從金鼇島,方仁喜道:“原來都是截教兄弟!”拉著齊星衡坐在崖邊,說道,“齊兄弟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這瘟神妙法更有一番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