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正春天,東江兩岸的早晨曉霧初開,花紅柳綠,燕囀鶯啼。江水清澈,成群結隊的魚群在水裏閑遊。水麵波光粼粼,早起的漁民架槳支櫓,吆喝著本地的漁歌撒網捕魚。岸邊浣女正潑水嬉戲,一片歡聲笑語。這笑語之處,正是東莞府中堂鎮埠頭。江上一艘客船緩緩地行駛著,搖槳的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船家。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女站在船頭,細心地欣賞著這兩岸的風景正入迷。從船艙裏走出一位六十上下的老婦人,輕輕地來到了少女的旁邊。

“師父,還早呢,你怎麽不多睡一會兒呢?”少女忙扶著那婦人道,“這些日來我們走了不少路,難得在船裏歇一歇,你老人家很累了。”

少女一身淡紫色的衣裙,腰佩金黃絲帶,青衿翠領,雙目流盼,巧嘴玲瓏,一頭黑發隨風飄散,宛若淩波仙子。婦人身穿紫色長褂,神態慈藹。

婦人看著江上之景,道:“都睡了這麽久,都快睡壞我這老骨頭了。”

少女道:“師父哪老了,我看你是越來越年輕了。聽說多睡還使皮膚煥發光彩,可葆青春呢。”

婦人笑道:“你呀,為師已老,你還說可葆青春,哄我開心也不是這樣說呀。我看這嶺南的春天這麽好,不起來看看豈不是辜負了這大好春光?”

“師父,還記得你當初教我的那句‘等閑識得東風麵,萬紫千紅總是春’的古詩嗎?當時我不是很明白當中的意思,現在完全懂了。可惜我不會作詩,不然也作一兩首詩來給師父聽聽。”

婦人微笑著,道:“你能把為師的武功學好已不錯了,還要作詩?”

“為什麽不行呀?好歹我也是個冰雪聰明的人,來個文武雙全不可嗎?”

“行行,當然行。隻要能哄我的就行。”

“就是嘛,師父,隻要你開心,我不但要學詩,還想學書畫呢。我要把這美麗的嶺南之春畫出來帶回去,這樣師父你可以天天看到春天了。我還在畫上題好多好多詩句。”

婦人笑道:“你能畫個什麽樣的畫?畫上題這麽多詩讓師父看什麽?”

“看我的書法呀。這叫做詩書畫結合……哎,好像是詩書畫印結合,那就好看了。”

婦人用手指輕輕擢了一下少女的額頭,笑道:“你這丫頭,這嘴巴老是這麽會說,看來為師還是收對了你這個徒弟了。嗬嗬,我看你以後是不是真的要學書畫。”

“那師父你得教我才行呀!”

婦人“卟噗”一聲笑道:“你以為師父是神仙呀,什麽都會嗎?”

“我看師父你就是神仙,想你當年,你一定美若天仙,多少男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你不是神仙是什麽?而且師父你還含辛茹苦地把我養大,教我武功,比神仙還神仙呢。”

“知道你會說話了,說的比唱的好聽。將來要是遇上心儀的男人,我看你到時早就把師父給忘了。”

少女輕輕抱著婦人,撒嬌道:“怎麽會呢,師父,我終生不嫁,一直陪在師父你身旁。天下再好的男人也比不上師父你好。”

“現在是這樣,到時才知道。說不定有了心上人,要死去活來的。”

“嗬嗬,師父,到時我證明給你看。不信,咱勾手指。來。”少女說完,拉著她師父的手就勾。婦人筆微微的,心裏直甜,說道:“行了,這次我隻當你是小孩子家的,還是不算。”

少女不高興了:“師父你還當我是小孩子,我都長大成人了,這次陪你到嶺南來,一路都不用你操心了,而且又那麽聽話,還是把我當小孩子,哼!”

“好了,師父知道你乖了。”

少女這才高興了,說:“師父,不知你聽說沒有,這嶺南什麽最好?”

“你又想說什麽了?”

“哎,師父你一點都不好玩,猜一猜嘛。”少女搖著婦人的手撒嬌了。

“好好好,我猜猜看。唔,這嶺南最好的當然是這嶺南的春天了。”

“春天很美,但我說的不是這些。”

“那就是嶺南的菜好。像這個老火湯,最少要熬足一個時辰,再加上一些上等中藥配料,是上等滋補佳品。”

“也不對!”

“那是什麽呢?”

“師父你記得杜牧寫的詩麽?”

“太多了,那記得這麽多。你說來聽聽。”

少女那雙大眼睛轉了轉,說:“詩曰:‘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還有蘇東坡的‘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我每次想到這些詩,就吞口水了,師父呀,我長這麽大還沒有吃過荔枝呢!”

“你這丫頭,虧你記得,原來你這饞嘴,現在才春天,荔枝剛開花你就想吃荔枝了,還跟我打啞迷呀!”

少女笑了笑道:“這嶺沒什麽好的,但這荔枝卻是特別好吃。師父呀,不如我們也長做嶺南人,不回去了。在這年年可以吃到荔枝,這樣多好呀。”

“就知道吃,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呢。我看你要是以後嫁到嶺南來,為師不會反對的。”

“師父呀,你就是壞。人家什麽時候說要嫁人了。”說得少女雙臉通紅的,煞是可愛。

“好了,到時你會有荔枝吃的。差不多要到碼頭了,我們先找個落腳的地方。”

船慢慢停在中堂碼頭。少女扶著婦人走上岸,但見這個小鎮車水馬龍,十分繁榮。街上男女老少來來往往,一些小攤上擺著各式各樣的小玩意,精致的小公仔,小巧玲瓏的飾品,琳琅滿目。街的兩旁是茶樓、當鋪、酒家、客棧,好不熱鬧。少女看這看那的,摸了摸又放下。她們來到一家小吃店門口,聞到了陣陣的香味,才想起還沒吃早點呢。往裏一看,坐了不少的人。少女拉著婦人的手二話沒說找了個凳子坐下。

小二上前問道:“二位想吃點什麽?這有又嫩又滑牛*粉,蒜茸烤鵝肉湯麵,芝麻雞炒粉,五香粉腸粥,皮蛋瘦肉粥……”

少女道:“你們這東西都怪怪的,我怎麽沒聽說過?”

小二道:“二位一定是北方的,剛到此地,有所不知。許多北方來的人都像你們一樣,吃過才知道味道好。不如先上芝麻雞炒粉和五香粉腸粥,如果不好吃我不收錢。”

“那好,上來。”

不一刻,小二把芝麻雞炒粉和五香粉腸粥端上來。少女不等婦人開口,自己先拿起筷子大吃起來。一邊吃一邊說:“師父,你快吃呀,好吃,好吃。”婦人沒吃,少女已把一碗五香粉腸粥吃完了,說道:“我們以前從不吃豬腸的,原來這麽好吃呀!小二的,再來兩碗!”

“來了。”小二再端上兩碗來。少女呼啦啦的又吃完了。她笑著對婦人說:“師父,這東西真的好吃呀。我要學會做,以後好做給師父你吃……”見婦人並不下筷,她用手擦擦嘴巴,嘿嘿說道:“忘了師父不吃肉的,我不學做這東西了。”

婦人微笑道:“你吃便是了,為師不吃。小二的,來個齋麵條,不要放豬油。”

小二一聽,道:“原來老夫人是向佛之人,好咧!”(1)

*****

少女二人走出小吃店,上前走不遠,聞到一陣陣的鑼鼓聲。卻見一間堂皇的酒家,門前圍滿了人,原來酒家門前在舞獅子,鑼鼓喧天,好不熱鬧。酒家門口上麵有一塊金漆所書的“嶺南第一樓”五個大字。

少女奇怪道:“今天是什麽日子,怎會有人在舞獅子?看樣子不像是這嶺南第一樓剛落成呀。這酒家好大的口氣,敢稱嶺南第一樓,師父,我們上去看看。”

二人擠到人群的前方觀看。一共有兩頭獅子在表演走梅花樁。這兩頭獅子隨著鑼鼓的節奏舞動,竄上竄下,左顧右盼,精神抖擻,靈活靈現。那雙獅子目瞪得大大的,眼珠左右翻動,一頭鬃毛不時的抖動,威武之至。敲鑼打鼓的人身穿黃色服裝,腰係紅綢帶,看著舞獅的人的動作變化打出變化無窮的鑼鼓。圍觀的人不停鼓掌喝彩。看來,這舞獅子的人一定是這酒家請過來的,一般的人家是請不起的。

少女好奇,心裏癢癢的,也想上去舞一番。隻見一頭獅子隨著鑼鼓聲正一步步地往頂上走,舞獅的兩個人一邊站在樁尖,一邊不時的回頭向人群回禮。那鑼鼓聲節奏越打越快,那頭獅子差不多到最高的那根樁時,往前一躍,後麵的那個人雙腳輕輕地落那根樁上,而舞獅頭的人則站在那人的肩膀上。圍觀的人群中立即響起了掌聲。

人們正得意之時,舞獅的那兩個人雙足一滑,連人帶獅正往下落。雖說這樁才一丈餘,摔下去最多是傷了,但在這麽多人麵前掉下來畢竟是不光彩的。

少女沒等婦人開口,縱身一躍,把那舞獅的那兩個人依次接著,暗運內力,輕輕地扶落在地麵,旁人還以為是那兩個舞獅的人武功了得,居然毫不受傷。周圍立即響起了一大片掌聲。舞獅頭的人剛要言謝,少女卻來勁了,說道:“我來舞吧。”她接過獅頭,一手抬著一手拉著另一個人,施展輕功,往上一躍,輕飄飄的落到樁尖上。緊接著又是一陣掌聲。

少女先是仿著剛才那人的動作來舞,一會兒,自己變得花樣百出。她用自己的武功招式變為舞獅的動作,比起原先的動作更精彩,眾人看得掌聲不斷,喝采聲一陣比一陣熱烈。敲鑼打鼓的人從來都沒有見過如此精彩的獅,打得更起勁了。婦人在一旁暗笑起來,心道:“這丫頭學武功學得快,舞獅也像模像樣,真有她的。”

良久,少女終於玩夠了,她一個翻身,帶著那舞獅的人一起落到場麵上,然後脫下獅頭揮手向眾人得意地致敬,一臉笑容如春天盛開的桃花。她身後那個舞獅的人早已怕得幾乎站不穩。

這時,一個宏亮的聲音叫道:“好身手!好功夫!”

眾人看去,一個年約四十的中年錦衣漢子從“嶺南第一樓”走出來,笑微微的走向少女,爽朗笑道:“姑娘果然好身手呀!想不到卑店周年之慶時來獻一手,令卑店蓬蓽生輝呀。”

少女愕然道:“請問先生是誰?”

“在下孟長君,正是這嶺南第一樓的老板。難得姑娘大駕光臨,又逢卑店周年,不妨到裏一坐,好讓在下備薄酒一杯。”

“小女子不喝酒的。”

孟長君微笑道:“那也不妨,卑店備上一壺嶺南第一茶招待便是。”

“那,得問問我師父。”

“不知尊師在否?好引在下一見。”

少女向婦人招手道:“師父,那老板要請我們喝茶呢,過來呀!”

婦人走上前,問道:“閣下莫非近來人稱小孟嚐的孟長君?”

孟長君道:“不敢,那是江湖英雄們抬舉在下的。真正的小孟嚐乃當年柳家莊柳楊莊主,在下隻是冒仿,比之柳莊主,在下萬萬不及。想必夫人是初到嶺南的,不如到卑店一坐。”

婦人道:“那恐怕不便打擾。”

“哪裏的話,難得夫人賞麵,裏邊請。”

婦人和少女同孟長君一起步進這嶺南第一樓,裏麵滿是客人。孟長君道:“小店周年,客人眾多,夫人與姑娘樓上請。”

他們上了二樓,但見二樓是一間間擺設精致的小房間,每一個小房間門上都有名堂:海棠春睡、虞美人、西江月……少女感覺奇怪,問道:“孟老板,二樓的房間怎麽都有一些奇怪的名堂呢?連詩詞的名堂都有,還有什麽‘名劍閣、醉仙樓’之類的。”

孟長君道:“小店長年都有一些達官貴人、文人雅士、英雄俠客光顧,他們不愛熱鬧,所以特設一些和他們身份相符的房間。”

“哦,難怪你敢稱這是嶺南第一樓。我看應叫江南第一樓,或者神州第一樓。”

孟長君道:“這嶺南第一樓並非在下自稱,是兩廣總督胡宗義大人在小店品過小店的酒菜後給小店所賜的。”

“哇,那你這嶺南第一樓還真算有來頭呀。”

“不敢不敢,二位見笑了。裏麵請。”

他們進去一間名為“閑論古劍”的雅房裏,孟長長君招呼她們坐下,叫道:“來人,上茶!”

“是!”話剛落,兩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端著茶走上來。

少女把茶蓋掀開,一陣極香的茶味撲麵而來,不禁歎道:“果然好茶。”

婦人聞了聞,問道:“孟老板,請問這是什麽茶?”

孟長君笑道:“二位先喝一口再容在下道明。”

婦人師徒各嚐了一口,但覺入口甘純,其香先濃後清,一口過後,口齒留香,神清氣爽。婦人道:“老身走遍大江南北,還真的是第一次品嚐如此好茶。相信這便是剛才孟老板你所說的嶺南第一茶了吧?

孟長君微笑道:“正是。這茶無名字的,因在我嶺南第一樓,所以姑且叫嶺南第一茶,意為嶺南第一樓之茶,別無他意。”

婦人道:“曾聞龍井為人間極品,武當之頂上生好茶,可提神益氣,江湖中人久聞其名,各地茶商亦以賣此茶為最好。但我看來,龍井或武當上的茶都比不上你這的茶,還是你這裏的茶為茶中之極品。”

孟長君笑道:“夫人對茶如此了解,孟某佩服。武當山之茶朝霧夜露,使茶香而沉,這一點和在下之茶相似。好茶除了承天時之精華以外,還得靠看水土、茶樹年齡、枝生位置、采摘時分以及是否隔年枝等。武當山之水過涼,其茶香則清而淡,回味並不長久,這宜長年飲用,也不失為茶中上品了。在下這茶則生於岩石上壁,都為數十年的野生茶,采時正清明之日正卯時分,須要向南生的枝上,而且還要是新生枝的嫩蕊長到第三片葉子時采的,不符合這些的茶則味有欠佳。”

少女道:“這茶還要這般麻煩,那豈不是喝得一點都不過癮了?”

孟長君道:“姑娘說得倒是。一般人喝茶就不用講究過多,隻是有極少數人好品茶,對茶要求高,所以在下才在采茶時注意一下。其實這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茶嘛,都是進口之物,感覺好便是了,是不必過於講究的。”

少女道:“不過喝這茶,聽你如此一說,好像是有點那個……那個的。”

婦人笑道:“你這丫頭,品茶是需要工夫的。”

少女道:“什麽工夫?還不是一些迂腐之人閑著無事做,整天想著吃喝玩樂,大魚大肉膩了,要在茶上麵胡說八道,造些文章出來,賣弄自己的才學。要是哪一天戰亂四起,看還有誰整天在抱著茶壺連命都不要?茶好喝就是好喝,沒有大學問。感覺不好喝的茶,管你是長了幾百幾千年的茶樹,什麽半夜三更去采也好,就是不好喝。”

孟長君道:“姑娘說得好。茶嘛,再好的還不是拿來喝的?所以在這嶺南第一樓,不論客人身份如何,在下都叫人上這種茶的。今天是小店周年之慶,除了花重金從廣州府最好的舞團請過來助興外,今天還是小店裏所有名菜的會展,讓人可以吃到平時很難吃到的上等好菜。今天的菜價一律半價。”

少女高興得拍起手來,連忙叫好,但眉頭很快一皺,說道:“可惜我師父她長年吃齋的,從不吃葷。有多少的美味佳肴都是枉然。”(2)

孟長君笑道:“原來夫人是向佛之人,在下這就特地叫人做一些上好的齋菜上來。請二位稍等片刻。招呼不到之處,萬望包涵。還沒請教二位尊稱呢。”

少女道:“我姓林名月燕,我師父就是……”沒等少女說完,婦人接著道:“老身先夫姓何,稱何夫人便是了。”

“是何夫人、林姑娘,在下失敬。在下這就安排一下,二位自便。”說罷下樓去了。

那叫林月燕的少女道:“師父,你怎麽不說你是誰呀?難得人家對我們這般熱情呀!”

自稱為何夫人的婦人道:“丫頭,為師曾對你說過,江湖人心險惡,真假難辨,逢人說話留三分,防人之心不可無。我看這孟長君並非一般角色,從他的言行舉止可以看出這人一定是江湖中的高手。如今木棉教人猖獗,是非顛倒,江湖武林一片混亂,到處都可能有血腥,做事最好不要張揚,以免招來殺身之禍。”

“知道了,師父。但你也說過,以前江湖平靜時不是有許多武林高手歸隱了嗎,說不定那孟老板正是這些歸隱的武林高手呢,因木棉教人為害而重出江湖。”

“無論如何,防人不可鬆,要不然隨時隨地都會丟了小命的。”

正說話間,聽到樓下有人喧鬧,何夫人與林月燕走出去向下看,五六個彪形大漢在和嶺南第一樓的夥計吵起來。為首一個五十開外的大漢叫道:“今天我唐爺要坐的位置你們孟老板卻給別人坐了,這是什麽意思呀?是不是唐爺我來吃了幾頓飯孟老板就怕我吃光你這第一樓不成?你們再不請開他們,別怪唐爺我自己動手了。”

一個夥計道:“唐爺你老別生氣,今天小店周年,客人較多,一時不找不到合適的位置,唐爺你不妨樓上請,那有上好的房間。”

“他媽的你當我是什麽了?我粗人一個,怎麽能到樓上坐呢?那上麵老子的身分不稱!”

孟長君這時走上來,笑道:“我道是誰了,原來是唐爺大駕光臨。來前怎麽不事先通知一下,好讓在下迎接呀!來人,上茶!”

唐爺冷道:“孟老板,你太不夠意思了,今天周年也不通知啊,好歹也讓唐爺我來賀一賀嘛,省得我老是在這白吃的也不能為這第一樓做點什麽。難道不歡迎我?唔?”

孟長君主唐爺坐下,賠笑道:“哪敢,隻因小店人手不夠,來不及通知唐爺你一聲,這是在下之過呀。其實在下雖忘了給唐爺你添座,但唐爺最喜歡吃的幾道菜在下早已讓人準備好了,隻等尊駕到來。”

“哦?如此說來孟老板還挺有心的,還記得唐爺我呀?”唐爺斜視著孟長君冷道,“既然這樣,孟老板真是太客氣了!”唐爺故意把“客氣”二字加重語氣。

林月燕悄悄對何夫人道:“師父,這些混吃的家夥怎麽可以在人家周年之時來鬧事?平時吃了這麽多也就罷了,還來鬧事,是什麽道理。我去教訓一下他們。”

何夫人道:“別,孟長君一身武功,怎麽會怕幾個地痞呢?我看是孟長君不想把事情弄大而已,且別下去,看看再說。

隻聽孟長君道:“今天小店周年,唐爺你老人家給點麵子在下,在下在這做生意,日後還得唐爺你照著呢。今天人實在多,在下招呼不周,萬望唐爺你大人有大量。在下這就叫人上酒便是了,唐爺你稍等。”

唐爺叫道:“也是,孟老板周年之時,我粗人一個,打擾打擾了。”招手叫其他人道,“你們都坐下吧,孟老板是個大方之人,周年嘛,來,都賀一賀。”

那些地痞一一坐下,態度極是傲慢,目空一切。

唐大爺問道:“孟老板,今天大爺我要吃的幾道菜都準備好了?”

孟長君笑道:“當然了,唐爺要的‘一鴨渡江’、‘千裏送郞歸’、‘百年好合’都在,而且還特地準備了一味唐爺你以前未嚐過的‘金殿玉鳳凰’呢。”

“‘金殿玉鳳凰’?莫不是京城不歸樓的名滿天下的‘金殿玉鳳凰’?哇,孟老板,你夠客氣的了,大爺我口福不淺哇!哈哈,快上來,快上來。”

林月燕問道:“這‘金殿玉鳳凰’是什麽東西?師父,你知道嗎?”

何夫人道:“這‘金殿玉鳳凰’聽說是京城不歸樓的壓樓之菜,名滿天下。聽說是選用三十七天零七個時辰長的七兩重的小母雞,先在溫水中泡浸七個時辰,再用慢火煮三刻,配上三十多種配料,使雞的肉色要呈金色,肉嫩且鮮,滑而不膩,香而不嗆。不歸樓裏一向不外傳的。有次有人獻入宮中,皇帝吃了非常喜歡,但皇宮禦廚也想盡千方百計也不知怎樣才能做出來。這孟長君也不知是怎麽弄過來的。”

林月燕道:“這麽好吃的東西,怎麽做給這地痞了?真不明白這孟老板是怎麽想的。”

“我看這道菜並非為這幾個地痞做的,孟老板隻是哄哄他的,讓他心裏舒服一點。這孟老板還真會做事的。丫頭,看看吧。”

這時那兩個十四五歲的第一樓的侍女已送上齋菜了。看來這孟長君人在樓下,安排的事還是一樣周到。她們二人在看熱鬧,並不急著吃。

這時,‘一鴨渡江’、‘千裏送郞歸’、‘百年好合’都送上來了。唐爺卻急於要吃‘金殿玉鳳凰’,並不立即起筷。

孟長君道:“唐爺,你稍等。我先給其他客人也一起上菜。”

唐爺笑道:“不妨不妨,要吃好菜,再等也值得。”

第一樓的夥計做事就是快,一會兒便把每桌的菜陸陸續續的上了。最後才端上唐爺的金殿玉鳳凰。

唐爺驚奇道:“孟老板,這名滿天下的金殿玉鳳凰就是一隻小母雞?這除了是金黃色之外,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呀!也不就是多了塊荷葉做底罷了。”說時正要動手抓。

孟長君笑道:“唐爺,你先別急,要吃這道菜,需用金刀子慢慢切下,再用金釵子吃。”

“哦?金子做的刀子和釵子,哇,夠氣派。”

夥計端上金刀子和釵子後,唐爺雙眼發亮,用手摸了一下,歎道:“孟老板還真有錢,連餐具都是金做的。這一餐實在太好了。”

“唐爺你先嚐一下。”孟長君道。

唐爺一刀切開雞肉,立即整整齊齊地露出鮮嫩的肉來,透著一陣令人無法抗拒的香味,饞得唐爺口水直流。他輕輕地用釵子釵一塊進口,嘴巴銜著雞肉許久,才動了一下,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絲口水從嘴邊流出來。他大叫道:“真他媽的好吃!真他媽的好吃!我他媽的從來未吃過這樣的菜,真他媽的好吃!了不起呀!了不起呀!”

孟長君大聲道:“既然邊唐爺都覺得這道菜好吃,人來,每桌一隻。”

原來這並非隻為唐爺準備的,是每桌都有。那些夥計一一連菜連金做的刀子和釵子端上來,那些客人猛地吃著,全場竟無一人說話的,僅聽到這吃雞的聲音。

林月燕在樓上一直吞口水,但她知道她師父不吃葷,笑道:“師父,這孟老板還真有兩下子呀,把這個唐爺辦妥了,他這嶺南第一樓並非徒有虛名,連刀子和釵子都是金做的。中原可能也沒有這樣的酒家呀。他這菜一定很好吃的了。”

何夫人已猜出幾分,道:“丫頭,我知道你想吃這金殿玉鳳凰了。你呀,孟老板少不了你這一份的。”

話未說完,一個少女端著一盤金殿玉鳳凰上來了,說道:“孟老板說何夫人吃齋,林小姐應該可以嚐一下金殿玉鳳凰的。二們請便。”

林月燕猛地吃著,何夫人一旁暗笑,有誰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徒弟呀!但沒吃上幾塊,又聽到樓下唐爺叫道:“孟老板,你不是說這金殿玉鳳凰是為我準備的嗎?怎麽每人都有?你這作何解釋?當唐爺我是什麽了?”

孟長君道:“唐爺,在下沒有這樣說呀。”

“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想讓唐爺我難堪嗎?他們是什麽人,也可以和我唐爺一樣品嚐這金殿玉鳳凰?”唐爺說時臉色變了。(3)

“什麽人敢在孟老板第一樓周年之慶上撒野?”一個聲音輕輕道。

唐爺一看,他旁邊不知什麽時候站著一個三十多歲的配劍漢子了,那漢子身後還有一個配劍的年輕人。

唐爺怒道:“哪裏來的蔥?也敢和唐爺這樣說話?”

那漢子微笑道:“原來是唐爺呀?中堂上名堂最臭的地痞,真是失敬。”

唐爺說時臉色變得厲害了,一拳往那漢子胸前打過去。那漢子輕輕地把唐爺的手抓住,任憑他怎麽甩也甩不脫。這下唐爺知道遇到武林高手了,背後直流汗。

那漢子道:“唐爺,算是給孟老板麵子,你就坐下慢慢吃一餐,然後乖乖地走出去,以免影響孟老板做生意。要知道這嶺南第一樓不是你吃東西的地方。”說完把唐爺一按,讓唐爺慢慢地坐下。其他地痞見狀,哪裏還敢出聲?

唐爺道:“我在中堂已十多年了,和木棉教人向來有來往,難道你不怕?”

“木棉教是什麽東西來的?我怎麽聽說過?”

“你!……”

“木棉教算什麽?梁儀天我都已和他打交道多年了,你這無名地痞,別以為木棉教人會幫你出氣。不信你試試,我先把你耳朵割下來,看看他們會不會過來找我?我看今天孟老板不與你計較,你也就識趣點,多謝一下,也別讓他白養你。孟老板養的狗見了他都會搖搖尾巴,你多謝一下他,這也說明你比他家的狗這禮一點。”

唐爺嚇得大氣也不敢出,忙道:“孟老板今天好招呼,小的多謝了,下次決不再進嶺南第一樓半步。小的告辭!”說完狼狽而出。

其他客人拍手稱快。

林月燕道:“師父,這漢子好像有點麵善。”

何夫人道:“來的是武當白塵道人的大弟子李若楓李大俠。看來,武林各門派都要集中共同對付木棉教了。自十年前各大門派在少林與木棉教一戰後,武當白塵元氣大傷,深居簡出,所有事由李若楓一人處理。這李若楓深得白塵真傳,現在的劍法可比白法道人了。他來嶺南,一定有什麽重大事情的。”

林月燕道:“那這李大俠怎麽和孟長君認得的?”

“這個不曾知。丫頭,我們這次出來,千萬不要讓人知道我的身份。”

“師父,知道了。”

孟長君滿麵春風,道:“李大俠真不守時,現在才到。遲來可要罰三杯嗬!”

李若楓笑道:“途中有事,所以來遲,孟老板可別像那位唐爺一樣生氣呀!”

“嘿,李大俠來了,我這一生氣,豈不是又把你給趕走了?”

“孟老板要是趕我,我當然是不會走的。你不可能在這麽多客人麵前失態吧?”

“哈哈,李大俠就是爽快!來,我們樓上坐。”

“也好。隻是我的老朋友魯凡不也是要來嗎?他是不是在樓上等我?”

“魯大俠可能有事,大概快到了吧。”

“這麽說來,他還沒到,他這婆婆媽媽的作風真是十年不變。走,我們上樓去。孟老板對唐大爺客氣,對我卻是這樣招待的,茶也不請我喝。”

“哈哈,李大俠,江湖說你是快人快語,果然如此。走,上樓。人來,趕快衝最好的茶拿最好的酒上來‘名士閣’招待李大俠。等下魯大俠他們到了直接請到樓上去。”說完帶著李若楓便上樓。

林有燕二人坐在裏麵,聽到連崆峒派的人也要過來,道:“師父,武當的人和崆峒的人都要過來這裏,怕是要有什麽事情了。我們該如何做?說不定木棉教人真的要來了。”

這時李若楓經過了林有燕房間門口。林月燕早聽說李若楓其人其事,剛想站起來要打招呼,卻被何夫人使眼睛暗示她別張聲。這“名士閣”剛好就在林月燕隔壁,李若楓與孟長君三人進了去。

孟長君叫人上茶,問道:“尊師白道長近來可好?”

李若楓道:“家師抱有小恙,不便過來。有勞孟老板關心。自十年前一戰後,家師一直深居簡出,武當之事由我代理。”

“李大俠年少英雄,你要理的不僅是武當的事,恐怕整個武林的事你都得理一理呀!”

“嗬嗬,我李若楓何德何能,武林之事非同小可,哪容我這個後輩來理。再說我一向喜歡遊山玩水,要不是木棉教太猖獗,我還真不如一輩子老死山林呢。”

“以前曾聞武林各派聯盟,不知情況如何?”

李若楓笑道:“孟老板,你大概做生意賺夠錢了吧?也有興趣打聽江湖中事?要是我有一家這麽大的酒家,那我就安安心心地做我的生意就好了,管他外麵風吹雨打的,我如常開門做生意。你說呢孟老板?什麽武林聯盟,這都是些鬼話。十年前那一戰,還不隻有我武當、崆峒、少林幾派的人?其他門派,都不知躲到哪去了。上官前輩身受重傷,至今未複。我師父也少了一個好夥伴。哎,他媽的什麽武林聯盟,以後別再提了!不如多喝幾杯。”

“好!”孟長君說時,酒已上來了,“李大俠,今日到來,不先在這裏住下,再慢慢辦你的事不遲。武林的事雖與在下無關,但這世道亂哄哄的,我這生意也不好做。知道一點武林的事,也好作個打算。來,喝。”正要和李若楓碰杯,李若楓竟自己喝了。

李若楓咂咂嘴巴,道:“孟老板,你這酒應該在地下藏了七十年了吧?”

“哈哈,李大俠果然為酒中神仙呀。不錯,在下這酒的確已藏有七十年之久了。隻等李大俠你今天的到來。”

李若楓又喝了一杯,連聲道:“好酒!好酒!你這第一樓是名副其實的呀!我也不客氣了,來個痛快的。”他立即端起酒壇,“咕咚咕咚”的喝了半壇,竟一滴都沒有流出來。

“好酒量!”孟長君叫道。

李若楓身旁那年輕人道:“師兄的酒量一直有增無減啊。”

李若楓放下酒壇,道:“真是好酒。我一不好賭,二不好色,就是好酒。孟老板,這酒應不隻是一壇吧?怕喝完了就沒了。”

“李大俠喜歡,我這天天有。”

“這樣好,那我也考慮在這逗留幾天。”

“難得難得。別說幾天,隻要李大俠不嫌棄,幾年也不是個問題!”

“真的?”

“在下說話什麽時候不算數?”

李若楓笑了一下,道:“可惜有人不讓我住呀。”

“哦?敢問是誰?”

“你想,這江湖當中還有誰能這樣?誰不知知我要是酒勁來了,連我師父也阻擋不了?”

“那是……?”

“嘿嘿,甭問了。煩!”

“嗬嗬,能令李大俠未能安靜喝酒的,我看莫不過於木棉教了。”

“孟老板就是個明白人。哎,他媽的這木棉教,要是江湖人心齊一點,我也不會喝酒都不安靜了。江湖一蹋糊塗的,哪裏還有喝酒的好日子過。能喝的都是悶酒,是我最不喜歡喝的這種酒,卻偏偏喝了十多年。”

“李大俠一直以江湖之事為自己的事,日夜操勞,確實辛苦啊。理應多喝才對。”

“這話我喜歡。”李若楓舉起酒壇又喝了一口,道:“幾次我與一些門派談武林聯盟之事,他們不理我也就罷了,他媽的連酒都不給我喝一口。要不是家師在我出門前千叮萬囑,我早就罵他娘了,非要在他們派裏找到酒喝不可。”(4)

李若楓身旁的師弟白非道:“我師兄愛喝酒的事,江湖無人不知,但他做事卻從不會因酒而誤。當年在衡山派上時,衡山已叛木棉教的弟子在酒中下毒給我大師兄,大師兄將計就計,幫衡山派解決了叛徒。”

李若楓道:“白師弟怎麽又把陳年舊事說出來了?這事有什麽光彩的?”

“是,師兄。”

“說了就說了,那也不是見不得人的事。”

“我這魯老兄來了。他就是這樣,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果然,魯凡與他的三個師弟曹一峰、丘難勝、孔肖走了進來。

李若楓頭也不抬,道:“再來慢一點,這七十年的老酒你可喝不到了。這裏還有一點,魯兄你們拿去吃了便是。”

魯凡一屁股坐下,道:“看你這酒鬼,一邊喝一邊流口水的,誰要喝你的酒了。”

“我就等你這話。”說時,李若楓又是幾口。

孟長君笑道:“魯大俠一路辛苦了,在下早已準備好足夠的上等好酒了。”

李若楓大聲道:“孟老板,你這家夥剛才為什麽隻拿一壇上來?真的怕我喝光不成?”

魯凡道:“好了,好了,我看你這酒也別喝了。他剛才找人傳話說在約好的地方等我們呢。我們得過去。”

林月燕在隔壁聽得清楚,輕聲問道:“師父,李大俠說的‘他’會是誰呢?”

何夫人隻微笑一下,意是再聽下去。林月燕便不作聲。

李若楓道:“他到了就到了,我也得喝夠了再說。剛才你們和他交手過沒有?”

“這倒沒有。我看他不是找我們交手的。”

“不打架難道會是找我喝酒的不成?”李若楓說罷又喝了一口。

魯凡一把奪過酒壇,道:“我們先去會一會他,然後再來喝。”

“哇,老兄,你一來到便說要走,你想早點走,為什麽不早點來呀?別忘了你還沒吃早點呢。肚子空空的,就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餓著肚子也不是別人的對手呀!”

丘難勝道:“師兄,李兄說得對,先吃點東西再說吧。趕了這麽久的路,也有點餓了。”

李若楓道:“你們跟著這樣一個急性子的師兄,遲早會餓死的。幸好我沒有這樣對待我的師弟們,要不然他們早就不認我這個大師兄了。”

孟長君笑了一下,說:“魯大俠,先吃點東西,也算是在下為各位洗塵的。你看,酒菜都已準備好了。”

魯凡不說話了,拿起筷子便吃。

李若楓見魯凡這般樣子,笑道:“魯兄,你這樣吃法,也太辜負孟老板這上等好菜了。不如你到街邊的小吃店裏吃,那裏比較適合你。”

魯凡一氣,竟吃得更快了。

孟長君笑道:“各位慢用,在下先下去了。”

孟長君走下去,林月燕也坐不住了,輕聲道:“師父,我們也先下去吧,一會兒暗中跟蹤他們便是,看個究竟。”

何夫人輕輕地搖頭,道:“先讓他們走,我們隨後。”

林月燕點點頭。

不久,李若楓與其師弟白非,魯凡與其師弟曹一峰、丘難勝、孔肖一行六人步下樓去。林月燕二人則遠遠地跟上去。

李若楓、魯凡六人到了中堂埠頭,下了船,沿著東江往北方向直上。林月燕二人也叫了一隻小船往北去。時正春天,東江兩岸景色怡人,江上遊春之人不少,沒有引起李若楓他們的注意。約行五六裏,李若楓六人在江邊的一個沙灘靠岸,隻見在這沙灘上早已有三個二十歲左右的英俊青年人在那等候著。其中為首那個更是英俊非凡,一身書生打扮,手裏搖紙扇,瀟灑倜儻。另外兩個年齡稍小一點,腰係佩劍。周圍的人都以為是這些人乃詠風吟月的紈絝子弟,卻不知正是要找李若楓的人。林月燕二人則把船停得遠遠的,並不下船。

李若楓六人上了沙灘,走近那三個英俊青年人麵前。

書生打扮的青年人把扇子一收,道:“有勞李大俠,在下在此恭候多時了。不知魯大俠是否已與李大俠說明在下正在此等候?”

李若楓道:“蕭青子,別說太多廢話了。魯兄已告訴我你們在此等候。隻是我有個習慣,想喝酒時,就算是皇帝老子等我,我也未必理會,更何況區區一個木棉教殺手頭目。本來打算不來的,奈何怕你們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家夥會拿一些無辜的人下手,所在還是過來了。”

那叫蕭青子的殺手頭目微微一笑,道:“非也非也,如今的木棉教與以前的木棉教已經不同了。過去的木棉教什麽事都是以武力解決,現在在我們英明的副教主領導下,變得文韜武略並存,實行‘非攻’之道。我們做殺手的除了會武功之外,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論哪一樣不及格,我們副教主定會重重責罰。而且最近副教主一直叮囑我等,想辦法與武林化敵為友。奈何本教與武林宿怨太深,恐怕一時令武林人士難以接受。所以即使李大俠不賞臉,在下會在這等候一天,再不來,在下會約在下一次。反正這嶺南之春比起那長年風雪的北方更嫵媚、嬌豔,我與內弟蕭鈴子、章雲遠三人正好可以在此修習詩賦,決不大開殺戒。隻是李大俠倘若不來,可能會有點後悔。”

李若楓“哈哈”大笑道:“哇,我看太陽好像從西邊出來了。蕭青子,哦不不不,或者我應該叫蕭小弟,你口口聲聲說的你們的那個什麽副教主梁儀天要是真的這樣做,那麽是說狐狸和雞是可以和平共處的了?什麽‘非攻’之道,什麽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什麽文韜武略化敵為友,這樣的一翻話我不來聽可真是後悔了。”接著臉色一沉,道,“早知你在這放屁我不如在孟老板那裏多喝一兩杯,免得我聽了你這翻鬼話差點把剛才喝的酒也吐出來了。我老實告訴你,別說是你蕭青子,就算梁儀天來了,我也未必放在眼裏,你要動劍,我李若楓隨時奉陪。魯兄,我們走!”

李若楓剛要走,蕭青子身旁的蕭鈴子、章雲遠“唰”的一聲抽出劍來。

“且慢!”蕭青子道,“李大俠,在下不是來和你吵嘴的,乃有其他目的。鈴子,雲遠,不得對李大俠無禮,快向李大俠賠罪。”

那蕭鈴子、章雲遠立即把劍收起來,同聲道:“小的魯莽,萬望李大俠見諒!”

李若楓慢慢地把蕭鈴子和章雲遠二人打量了一番,“嘿嘿”笑道:“你們身為木棉教三十六天罡、地煞的殺手頭目,這樣做不怕被你們的副教主梁儀天殺頭嗎?我從來沒有聽過木棉教人會有低頭的時候,這倒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呀。蕭青子,你們好歹也是木棉教一手培養出來的,別讓梁儀天他們太失望呀。”

蕭青子微微一笑,道:“李大俠好像並不願意交我這個朋友。不管如何,按李大俠在江湖的身份地位,不至於連別人的道歉也不願意接受。江湖上傳出去,恐怕會被人笑話。再說我們身為後輩的,理應這樣做,李大俠難道認為不是這樣嗎?”

“是這樣的嗎?”李若楓冷道,“你這樣講,好像也說明你是真的讀了點書,明白了一點仁義道德。聽起來是蠻好聽的,但事實上你們木棉教所犯下的滔天罪行,江湖人恨不得吃你們的肉抽你們的筋喝你們的血!”

蕭青子聽了並不動怒,反而“哈哈”大笑,道:“我當然知道江湖人人對我木棉教恨之入骨的,李大俠你這樣說我並不覺得奇怪,換過來是我我也同樣會說這樣的話。隻是,我已說過,這次我不是和李大俠你吵嘴的,再說說到吵嘴,李大俠在江湖上也是無人能敵的,在下無論是武功還是吵嘴,都不是李大俠的對手。但李大俠和魯凡大俠多年來要追尋的當年出賣柳家莊莊主柳楊先生的柳無雙的消息,不怕實說,隻有在下才知道他現在處。”

李若楓問道:“你就是為這事來找我的?”

“不錯。李大俠你是否覺得奇怪?”(5)

魯凡大聲道:“蕭青子,你們在騙誰?當年木蝴蝶花了不少心思,不惜錢財與職位,才讓柳無雙出賣柳莊主,這次怎麽可能舍得把他交出來呢?說不定這柳無雙早已是你們一個什麽分舵的堂主了。”

蕭青子道:“對於賣主求榮的小人,人人得而誅之。柳莊主是柳無雙的救命恩人,柳無雙卻要恩將仇報,要不是他暗中安排,我教焉能得手?誰不知道這柳莊主乃天下第一劍祁天書大俠的結拜兄弟,柳莊主也是名揚四海的仁人誌士,江湖上受他恩惠的人不計其數,像柳莊主這樣的豪傑備受萬人敬仰。所以,我們副教主常常為此責備木護教當時的魯莽之舉,特地讓我告訴你們這柳無雙的下落。但今天李大俠好像不太友善,令青子不敢告之。”

丘難勝道:“蕭青子,你又賣什麽關子了?要說便說,不說算了。現在要找柳無雙似乎不太重要了。”

蕭青子道:“如果說不重要,那麽十年前丘大俠你們崆峒派的四大弟子何必遍跡江南呢?除了要尋找我們木棉教所在以外,另一個目的莫不是要找柳無雙麽?柳莊主名滿天下,你們身為武林名門正派的代表,敢不為柳莊主雪恥,在江湖如何立足?”

丘難勝冷道:“殺害柳莊主一家的真正凶手是你們,你這樣說是不是要把所有的罪行都推到了柳無雙的身上?”

蕭青子道:“丘大俠把青子的意思弄錯了。試問,你們名門正派當中像柳無雙這樣的小人大有人在,如果小人不能清理,如何與我們木棉教對抗呢?雖說你們對我木棉教有恨,但我們木棉教至今未出過一個像柳無雙這樣的人,這一點真的要比你們強。”

李若楓道:“說得有理。蕭青子,我發覺你說話真的要比梁儀天好聽,比那滿頭白毛的端木蒙、虯髯的木蝴蝶更好聽。木棉教人怎麽壞姑且不說,但你們上下一心,共同對外,這一點我李若楓佩服得五體投地。十年前我已經為武林聯盟的事奔波了,可是十年後的今天還是一個樣,這更加令我佩服木棉教。你們木棉教的梁儀天的確有遠見,想到要培養一些新人來充實教中的力量,而我們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各存私心,老的老死的死,一代不如一代呀!想起來實在可悲。”

蕭青子道:“難得李大俠的一番肺腑之言,令青子耳目一新,受益非淺。想當初我們都知道是被捉進木棉教裏的,個個都要反對,常常以絕食示威。但每次聽了副教主的一番話,我們就會變得乖乖的。副教主教我們做人和道理,做事的方法,教我們武功,鼓勵我們在武功上要學會超越,不要拒泥不進。但你們門派的做法卻是要求弟子的武功一定不能超過師父,弟子學武隻學師父教的,不是本門派的武功視為邪門歪道。這樣的話,當然像李大俠所說的一代不如一代了。青子言語冒犯之處,李大俠別見怪。”

李若楓審視蕭青子片刻,道:“蕭青子,我好像有點喜歡你了。你說的都說到我心坎上了。像你這樣的話,在江湖武林中也有我李若楓才會說,不論是在各門派的前輩中還是在他們的弟子之中,都隻有我一人敢說的。如果你不是木棉教人,我倒想交你這個朋友。”

“承蒙李大俠誇獎,青子不敢高攀。”

“可是,你約我來並不僅是為柳無雙的事吧?”

“果然不出李大俠所料。近聞眾多江湖高手幾乎雲集在嶺南一帶,所為當然是要討伐我們木棉教的事。十年前,我教與你們各大門派在少林一戰,可謂是兩敗俱傷。這表明雙方力量相當。十年後你們各大門派又要卷土重來,但雙方的力量似乎有變。”

“你是說我們不如你們了?”

“正是。李大俠你是最明白各門派之間的情況的,人心不一,如何能戰?更不能取勝了。各大門派武功高的還是你們師父這一輩,後輩像李大俠這樣的英雄少之又少。而我教的三十六天罡、三十六地煞一個個武功高強。不怕老實說,你們各大門派中有的掌門人都已暗中投靠我木棉教,當中不乏一些德隆望尊的前輩高手。其他要投靠我教的更是不計其數,隻要我副教主一聲令下,一統武林並非難事。”

“說得精彩。”李若楓輕輕地拍了拍手掌,道:“按你分析的,武林遲早是你木棉教的了?我們不必要作無謂的犧牲?有你這一番心意,算是不錯了。不過我老實告訴你,各門派表麵看來是如你所說的,實際上如何你能知多少?每個人都是按你這樣計算,我看你死一千遍一萬遍都不夠。武林是個臥虎藏龍之地,大浪淘沙,人才輩出,我李若楓不行,比我李若楓武功高強的何此千萬?蕭青子,看來你學文還不到家,還得認真再修煉幾年呀。”

“青子多謝李大俠指點。如果江湖真的像李大俠所說的,那麽我可能早已不能有幸在此和李大俠對話了?李大俠,不瞞你說,我們副教主非常賞識你的風采,青子也一向佩服你。”

“哈哈,你這話中之意是不是要我加入你們木棉教中去?你們可以收買其他門派的人,我倒想看看要我加入你們木棉教,梁儀天會以什麽樣的條件呢?”

“副教主曾經說過,我們木棉教一共是四大護教的,但不幸陸護教死難於毒烏鴉之手,這裏一直有個空缺。”

“這樣看來,梁儀天還挺大方呀!”李若楓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魯凡、曹一峰、丘難勝等人也跟著大笑起來。

蕭青子的臉一直隻有微笑。

李若楓大笑道:“蕭青子,你回去問問梁儀天,我要坐他的副教主之位,他願不願意。”說時依然大笑不止。良久,李若楓才停下來,道:“蕭青子,我想和你做朋友,卻不料你還要我加入你們的木棉教,真是好意呀,好意呀。我告訴你,以後你都別這樣對我說,更不用想,免得我笑痛肚子。告訴我,這是你來的另一個目的嗎?”

蕭青子道:“李大俠要是不喜歡,大可以不必為難青子。”

“我為難你?此話怎講?”

“青子誠心要與李大俠為友,李大俠卻一直在言語上過於偏激,這令我在木棉教三十六天罡地煞麵前不好抬頭,被他們誤認為我會真的怕了你們。回教之時一定會被副教主教訓。所以主有點為難。”

李若楓道:“以往我和木棉教人相見向來以刀劍代之,如今我能和你說這麽久的話是見你蕭青子算個人,給你麵子的。你這樣說,是非要我們以刀劍來個分曉了?”

“不敢。說到劍法,李大俠應該深得白塵道長真傳。青子曾聽說李大俠夜夜於武當山後院山洞中閉關苦練,劍法恐怕早已大白塵前輩之上了,青子自問並非李大俠的對手。便李大俠此行在嶺南所安排的一切,青子卻十分清楚。”

“哦?我倒想聽聽。”

蕭青子搖搖紙扇,慢慢道:“如果青子說得不錯,李大俠在來嶺南之前已聯合各派人馬暗中在各個地方布下天羅地網,企圖把我木棉教人一網打盡。”

李若楓不語。

蕭青子接著道:“李大俠在東莞安排了一百七十二個高手在煙雨樓附近,以探我東莞分舵的虛實,由恒山派弟子陳子房帶領。當中恒山派的弟子一共三十二個,衡山派弟子四十五個,還有青城派的,武當派的,一共一百七十二個高手。李大俠,青子說得對不?”

李若楓不語。

蕭青子又道:“李大俠在廣州城外五裏外的棠下鎮裏派了二百零五個高手,準備明天晚上子時圍攻我教廣州總舵。因我廣州分舵高手較多,你便由崆峒第二大弟子也就是現在在我麵前的曹一峰曹大俠負責。李大俠,青子說錯沒有?”

曹一峰大聲道:“蕭青子,你是怎麽知道的?”

蕭青子悠然道:“這些休瞞得我過。李大俠,你所布置的所有點我都知道了,要不要青子一一道來?我看你今天還是把這些點重新布置吧,要不然,讓李大俠不明不白的敗在青子手下,這樣有點說不過去。你花了不少的心血才探清我教的一些分舵所在,我隻花幾天時間就知道你的安排。李大俠,青子不對的地方還望賜教。”

魯凡對李若楓道:“怎麽辦?他怎麽全部知道了我們的計劃?”

李若楓沉默一陣,道:“蕭青子,你果然是個人才。真可惜你卻生在木棉教中。今天算我李若楓敗了,而且敗得心服口服。真想不到你蕭青子初出江湖,竟有這等手段,李某算是遇到對手了。這應該是你約我出來的主要目的吧?”

“不錯。我要告訴李大俠,為的是不要讓一些門派的弟子死得不明不白。”

“你這算是幫我一把了?”

“也談不上。所謂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有李大俠這樣的高人和青子一起玩,這樣才痛快。不知李大俠是否有同感呢?”

“不錯,這樣才痛快。照看,梁儀天等人不用再操心過多了,有你他們天天可以高枕無憂了。”

“副教主他老人家對青子培養多年,青子當然不能辜負他的厚望了。為了能讓李大俠用人方便,青子特意把李大俠布置的幾個點上的負責人請過來了,也作為和李大俠的見麵禮。鈴子,你請他們上來。”

“知道,大哥。”蕭鈴子拍了幾下手掌,但見幾十個人影飛馳而至。

李若楓一看,見到了陳子房等人已被木棉教的殺手捆綁著,身上並無傷痕。這令李若楓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李若楓花了許多心思,想在嶺南一帶布下人來,想逐一的削弱木棉教人的力量。這次行動十分機密,卻被蕭青子識破了,還把各路的負責人捉過來。這當中一定又是出了叛徒,把這個計劃告訴了蕭青子,蕭青子才能得逞。李若楓苦苦思索,目下不是如何對付木棉教,而是先清理叛徒。叛徒不能清理,所做的一切隻有枉然。想到這,李若楓不禁長歎一聲。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