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鄭鵬他們一行在河池老鬼的桃花穀住了三四天,畢老太太因為傷勢甚輕,第二天便好了。駱飛和劉世俠兩人一來先服了南逸居士的少林固金丹,又有上等的金創藥;二來駱飛有賽妲己的精心護理,劉世俠也頗得傅玉菡深切關懷,兩人心緒歡愉,柔情蜜意,恢複甚快。加之河池老鬼和阿瑋在飲食上更是大加補益,調息得幾天,兩人傷勢便已痊愈。原本第三天便要動身的,還是賽妲己和傅玉菡兩人勸阻住了,勉強住到第五天才上路。

一行六騎人馬,專揀鄉野偏僻之路,行程甚速。這一日來到一片山林之中,馬蹄碎響,山道彎彎,不知不覺進了山林的深處。那山路先時還可容兩騎並行,走得一會,卻隻能容一騎行走。左穿右拐,不一會兒便連路也找不到了,六人在林中牽馬轉了半個多時辰,依然是一片茫茫林海,樹木越來越深,竟不知是什麽所在。

賽妲己道:“我在山中鑽慣了的,不如我來領路吧。”說罷打馬趨前,不一會兒找到一條小溪,順流而下,走了一會,果然便來到一片開闊之地。正在覓路之際,忽聽得遠處隱隱傳來一陣悠揚的笛聲,眾人聞聲大喜,催馬趕去,不一會兒果然便見一條小道,順著小道走去,居然便見一片寬廣的田疇,田中的稻穀金黃飽滿,如波如綾,路旁樹木成蔭,山色如娥,桂菊飄香,溪水悠悠,端的便是那世外桃源。前麵那笛聲悠悠哉哉,時高時低,時有時無,走了裏許,竟仍不見人影,那笛聲似引路一般,從前麵隱約傳來。路途越來越寬,可容兩騎並行。路過一片雜木林時,前麵笛聲悠然止住了。忽聽傅小姐指著路旁道:“那是什麽?”

眾人望去,隻見路旁一片青黃色的叢林,那植物似樹似藤,葉成橢圓形,枝上果實累累,有紅有黃,有青有紫,大小不一,隱隱透出一股清香。

賽妲己奇道:“這是什麽果子?如此好看,隻怕香甜可口。”正要去摘,忽聽畢老太太道:“姑娘不可摘它!這果實……咦,今日隻怕……隻怕我們到了一個奇特之處……”

傅玉菡見畢宛如神色凝重,不禁問道:“阿婆,這是什麽去處?為何不能摘這果子?”

畢宛如道:“這果子叫做忘恨果,我們若是再順路走去,隻怕便要到那無憂村莊了。唔,你們聽說過無憂村麽?”

蘇鄭鵬吃驚道:“莫非便是那傳說中的無憂無敵村麽?”

畢老太太唔了一聲,正要說話,忽聽前麵笛聲又起,有人作歌道:“廣開兮天門,紛吾乘兮玄雲,令飄風兮先驅,使涑雨兮灑塵。”走得幾步,隻見前麵一個白發農夫坐在一頭大黑牛上,邊喝邊唱緩緩走了過來。這老者一身布衣,醉眼朦朧,一付飄飄然的神態。他唱的乃是屈原的《九歌》,是當時流行的戲劇。想來他將自己當作了大司命,將坐下的大黑牛比作了黑雲,這會兒正騰去駕霧,呼風喚雨。一曲唱畢,忽聽他後麵歌聲又起,卻是一個坐在驢背上的農婦,隻見她年約六十來歲,腦後結著個大發盤,一身青布衣服,麵露笑意,悠然唱

道:“君回翔兮以下,逾空桑兮從女,紛總總兮九州,何壽夭兮在予。”這農婦乃是接著前麵老頭的歌曲唱的,她將自己當作了少司命,意即為:“你騰雲駕霧,回旋越空而下,在這紛紛攘攘的人世間,生活歸宿卻須得我安排。”原來他們是一對老夫婦。這對夫婦見了蘇鄭鵬六人,微微吃驚地逐個打量著他們,雙雙走過。

前麵那笛聲悠然傳來,甚是動聽,似就在前麵不遠。畢宛如望了前麵的路途道:“這裏岔路太多,左右一樣,隻怕有些古怪,我們須得趕上前麵那吹笛之人。”說罷縱馬趕去,餘人顧不得多問,也紛紛趕去。

不料那路拐了二個彎,進了一片竹林,眾人穿出竹林,卻又進入一片桃林,穿出桃林,又見一片梨樹,那路左穿右拐,轉來轉去,不覺又回到了先前的竹林之中。那笛聲越來越遠,若有若無,不一會兒便再也聽不到了。眾人茫然相顧,不知所以。

蘇鄭鵬道:“這些樹林竹木,似是一個古怪的陣法。”

畢宛如道:“說的是,這似是當年鬼穀子布的一種七煞休生陣。唉,隻可惜我們傅莊主不在這裏,否則他定能領我們出去的。”

劉世俠望了望傅玉菡,輕聲道:“你是爹爹的掌上明珠,莫非也沒學到一點布陣之法麽?”

傅玉菡含笑道:“你這般問話,是說我太無用而譏笑我呢,還是太看重我而失望了呢?”

劉世俠忙道:“我豈敢譏笑於你?我自然……自然將你看得比什麽都重……”

傅玉菡笑道:“這麽說是失望了吧?唔,我若是將大家領出這七煞休生陣,你如何感激我呀?”世俠麵色一紅,道:“你說如何便如何,總之我聽你的便是。”

傅玉菡道:“你什麽都聽我的麽?到什麽時候為止?”劉世俠道:“我……我一生一世都聽你的。隻要你說得對。”

傅玉菡麵如朝霞,吟吟笑道:“好,日後可不許反悔的。”世俠點頭不迭。

那邊畢宛如見兩人卿卿私語,不禁笑道:“你們兩人倒是不急,當真是情天蜜海,天塌下來也不在乎了。此番能如願回家,我便求莊主應允了你們的婚事。”說得兩人麵紅如霞。

劉世俠靦腆道:“小姐說她知道這種陣法,能領我們出去。”

傅玉菡道:“我聽爺爺和爹爹說過,這七煞休生陣乃是按艮、坎、離、兌、震、巽、乾、坤八門所布,暗合休、生、傷、杜、死、驚、景、開八鬥,各駐一方。其中‘離門’乃是出門,‘震門’乃是死門。我們現在所處似是巽門,須得轉震穿兌,才可出得此陣。”說罷正要在前領路,畢老太太麵色一緊,悄聲道:“別說話,你們聽!”

果然便聽得鄰邊桃林裏有人說道:“從這邊隻怕穿不出,我曾聽傅長浩那老兒說過,這七煞休生陣隻有離門才能出得去,隻不知哪兒是離門?”駭然便是司徒登的聲音。又聽一人道:“我們現下隻怕在艮門,先試著從這裏退入梨樹林,再轉入李樹林,看是不是離門?”這人竟然

是白影僵屍。又有人接道:“今兒個真見鬼了,若是那傅玉菡果然從小路去潛龍莊,隻怕這會兒也錯過了,我們如何追得上?”

劉世俠聞聲道:“這人便是與我交過手的奪命堂主。”傅玉菡默默點頭,甚是緊張。

又聽司徒登道:“各處大路都有我們的人把守,一連幾天都無動靜,想來他們必是走這偏僻小路了。哼哼,諒這小丫頭走不脫的,一來他們有兩個傷者,二來他們隻怕更加走不出這七煞休生陣,三來呢,憑他們幾個人的身手到了這無憂村,也是死路一條。”跟著馬蹄聲響,卻朝西奔去,竟有七八人之多。

傅玉菡急道:“我們快走,那白影僵屍說的陣路,隻錯了一個陣門,待會兒走到頭,便會改過來的。說罷,領著大家穿出竹林,繞過梨樹林,又穿過一片杏樹林,轉了個彎,來到一片碧澄的湖水旁邊。這湖水悠悠如鏡,湖麵的東頭有一座小拱橋,小橋過去便是一條大路。傅玉菡領著大家繞到東頭,走過那座拱橋,順著大路走了一會,桂花香味愈來愈濃,溫風如酒,令人心醉。四周的景色不雨而潤,不煙而暈,傅玉菡在馬上歎道:“這裏當真便如仙境一般,小橋流水,鳥語花香,更勝似那傳說中的桃花源。”抬眼望去,隻見前麵有一座八角亭子。

那亭子造得甚是精美,正首上寫著“洗心亭”三個大字,兩邊的對聯寫道“閑亭舒鶴影,桂苑任香飄。”裏麵坐著四個佩劍漢子,年紀都在四十至五十之間,個個都似功力深厚之人,但細看之下,這四人目光茫然,似有些神不守舍,其中一人道:“我們吃也吃了,坐也坐了,怎的那童子還不來?”另一人道:“他來做什麽?”先前一人道:“三弟端的糊塗,那童子剛走時不是說來接我們進村去麽?”那三弟又道:“接我們進村做什麽?”先前一人頓道:“我也不知作甚麽,老二,你可知道我們進村作甚?”那老二搖頭道:“不知,我們坐在這亭子裏做什麽?為什麽不回去?”那一直未開聲的老四道:“回哪裏去?我們從哪裏來?”

傅玉菡一行人縱馬馳進亭內,那四人也不理會,兀自互相詢問。畢宛如忍不住問道:“諸位剛才是不是吃了那忘恨果?”那老大道:“什麽忘恨果?可是我們剛才在路旁摘的那果子?”見畢宛如點點頭,那四人齊聲道:“那果子可是香甜味美,我們吃了個飽。”老四又道:“後來一個童子吹著笛子領我們到了這亭子裏,說……呃,大哥,說什麽來著?”那老大道:“說領我們進村去的。”老四又對畢宛如道:“對了,說接我們進村去。呔,你說我們進村去做什麽?”

畢老太太搖頭道:“對不起,我們也不知道的。”說罷又悄聲對蘇鄭鵬等人道:“此地不可久留,也不可亂闖,隻怕那童子馬上就到,又恐白影僵屍等人趕來。我們須得趕緊離開才是。”餘人也都暗暗心焦,緊隨在畢老太太馬後。臨走時畢宛如又對那四人道:“四位少陪了,待會兒有人問起,隻說沒看到我們便是。拜托拜托了。”那四人連道:“好說好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