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就在這時,呼喝連聲,馬蹄亂響,後麵追兵已至,奔在前麵的兩個青衣騎者,縱馬如飛,遙遙領先。脫禪散人麵色一緊,暗道不好,看這兩人的氣勢,身手竟似不在這老者之下,卻不知是梅花邦的什麽人?兩人後麵更有白影僵屍一幹人,竟不下於三十人。情急之間,脫禪散人大喝一聲,雙掌吐出,絳袍人頓時撲身倒地。脫禪散人也微微喘氣,顧不得多想,忙翻身上馬,又一把將司馬羽雲提上馬來,喂了他二粒療傷藥丸,打馬如飛。聽得後麵的人紛紛叫道:“不要放走了那二個狗賊!”

奔得一會,那馬漸漸慢了下來,原來那馬跑了將近一天,沒吃沒喝,本是腳力不濟了,如今又加上南宮羽雲,哪裏還跑得動,看看後麵追兵愈來愈近,脫禪散人暗暗歎道:“糟了,今日我們隻怕要葬身此地了!”此時風雨未止,間有小雪,兩人身上已是透濕,天色暗淡,已是黃昏時辰。脫禪散人抬頭望了望天色,心下又歎道:“可惜坐下之馬已是神衰力竭了,否則若是再撐持得一會,待天黑了,我們便不難脫身的。”心念未已,忽見左麵有一大群白色的人馬緩緩行來,脫禪散人不及細想,打馬斜奔過去。

那群人居然有一百四五十人之多,男女老少,個個身著白孝,一色的雙刃長劍,車馬輜重,浩浩****,逶迤而來,除了車輪馬蹄聲響,卻是一片肅寂。那馬車中有三具楠木靈柩,後麵的十來輛車如同鏢車一般,不知盛的什麽物事?前麵領路的是三個六七十歲的老者,其中一人是婦人。這老婦指著南麵一片高地道:“大哥二哥,現下天已晚了,這雨又下個不住,愈見大了,我們不如便在那高地上紮寨安營,生火造飯,將就過了一晚,明早再趕路。”

一老者道:“也罷,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天又不作美,早些歇息為是,免得小輩孩兒受了寒又生起病來。”另一老者道:“說的是,大家衣服都已濕了,早些生火烘烤。”遂領著眾人朝高地去訖。

脫禪散人打馬馳將過來,看看已近高地,坐下的大青馬忽然一個前傾,將他和南宮羽雲掀翻在地,不想那地下卻是一片水灘,水下似泥似沙,平膝頭深,那水又鹹又澀。大青馬陷在裏麵,再也動彈不得,已是氣息奄奄。原來這片水窪乃是一片鹽沼澤,膠萊沿海常有這種沼澤的。

脫禪散人忙將司馬羽雲托出水窪,道:“公子怎樣?還能行走麽?”

南宮羽雲見他如此關照自己,甚是感激,雖知自己內傷不輕,嘴裏卻道:“不礙事,我能行走。”脫禪散人道:“好,若是你沒事,我們須得趕緊奔到那塊高地上去,或可得那些人救助。唉,隻可惜這匹大青馬已是無法活命了。”當下奮起神力,將馬也托出鹽沼澤。領著南宮羽雲繞過沼澤,朝高地奔去。

此刻那群人已在安置帳篷、生火造飯了,那眾多的車輛輜重,停在五個帳篷的中間。脫禪散人見這些人的殯車服飾,不由暗暗驚疑躊躇,心想這些人乃是送殯歸鄉,怎好唐突相求?但想到自己大事在身,又有這南宮羽雲的性命相係,當下也無暇多想,拉著南宮羽雲徑奔那三個老者麵前,施禮道:“貧僧衝撞,務祈寬恕。後麵梅花邦賊人須臾追到,要取我二人性命,現下我們的坐騎倒斃,宋公子又有內傷,不知眾位施主能否方便則個?”

脫禪散人的意思,隻欲借得二匹好馬得以脫身,卻不好明說。

一老者沉吟道:“我們有孝在身,送殯大事,不宜多管閑事。況且我們向在海外,中原江湖之事,我們隻怕……隻怕……呔,老二,三妹,你們看……?”

那老嫗打量了南宮羽雲一會,又望了望脫禪散人,道:“大哥,我看他們也是俠義中人,這大冷的天,兩人身上都已濕透,這孩兒受了內傷,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

屠。我們不如便幫幫他們。”

那大哥道:“三妹,你有所不知,我們出來時,掌門師叔再三叮囑過我,說中土乃藏龍臥虎之地,能人輩出,要我們隻管行路,莫問閑事,非禮勿視,能忍則安。那五毒教在中土內地有呼風喚雨之能,我們怎可去招惹他們?”

另一老者道:“我也聽說梅花邦在內地肆行猖獗,作惡多端。隻是我們若因此便怕了他們,見死不救,豈不也有悖祖訓?當年我們祖上在內地也是頂天立地的好漢,不畏強暴,行俠仗義,誰人不敬?……”

那大哥道:“你說的雖也在理,隻是……我們,我們不如選二匹好馬送給他們——”話未說完,忽聽馬蹄疾響,有人大聲喝道:“兀那烏廝,留下命來!”

眾人聞聲望去,隻見數十騎人馬如飛馳來,當先二人,便是那二個青衣騎者,來勢洶洶,殺氣騰騰。這邊眾人聞聲而動,立時從各帳篷中奔出百來個人,年紀都在二十至四十之間,男女各半,為首一對中年夫婦,男的麵如彩玉,唇若朱丹,文秀中不掩凜凜威儀;女的麵如皎月,眼橫秋波,嬌美中更顯颯爽英姿。夫妻兩人同聲道:“爹爹,二叔,姑媽,來的什麽人?”

那年紀最大的老者沉聲道:“看那氣勢,隻不是好人!”那老嫗道:“士乙、阿芝,你們仔細些個,若該出手時便得出手。”那夫婦二人同聲答應。

脫禪散人恐他們不知厲害,道:“來人甚是了得,施主若是慷舍兩匹馬兒,我們便感激不盡了,犯不著你們親自出手的。”那老嫗對脫禪散人道:“現下你們一身都濕透了,這孩兒又受內傷,須得換了幹衣裳才行的,你們先去選二匹好馬吧。”又扭頭招呼了一聲,立時有人領著脫禪散人和南宮羽雲朝後麵走去。

便在這時,五毒教人已然追到,當先二個青衣騎者年約五旬,麵目冷森,一人喝道:“什麽人在此擋道?給老子滾遠些!”另一人也道:“當真晦氣,卻遇到這些喪門神!”兩人全不勒馬,直奔過來。

那三個老者也不閃避,老大喝道:“什麽人如此無禮?”話未落音,那二個青衣騎者雙雙發掌打來,一人道:“你要知老子是誰,須是去閻王殿裏打探!”這邊三人見來勢洶洶,勁氣如狂,哪敢怠慢,也各各發掌迎上,交手一合,二個青衣人吃驚地咦了一聲,在馬上晃了一晃,已縱馬馳過。這邊三人卻跌倒二人,乃是老大和老二,兩人神色驚異,微微喘氣。那老嫗離得稍遠,未及交手,大聲道:“士乙、阿芝,結陣待敵!”

那對中年夫婦聞聲拔劍,一左一右,將劍在空中晃得幾晃,隻見那百來人“刷”地一聲將劍拔出,白刃如林,三五一排,四六一隊,交錯成行,往返如梭,便如走馬燈一般穿插不絕,但聽風聲飆颯,劍氣如虹,一道道寒光飄忽閃耀,或上或下,或傾或斜,招式各有不同,整個劍陣令人眼花繚亂,傾刻已成。

那二個青衣騎者隻是冷笑,縱馬衝來,雙掌連揮,罡風如流,煞是凶厲。可是掌影到處,還未見對方倒下,眼前陣式又變,已不見了先前之人,但見人影閃動,川流不息,劍招咄咄,快疾如電,急切間又無法發揮天煞婆羅功的威力。二人衝殺得一會,坐騎雙雙中劍倒斃,正驚詫中,後麵白影僵屍一幹人已然殺奔進來,轉眼與兩個青衣人會合在一處。

一青衣人道:“總護法怎樣了?”

白影僵屍答道:“總護法正在療傷,須得二個時辰後才能趕來。他要我轉告二位青衣使者,那少年也是幫主要擒的人,名叫張小寶。”

青衣人哼了一聲,一人又道:“原來那小賊便是張小寶。哼,隻是眼前這幫人不知什麽來路?武功怪異,個個了得,這劍陣尤是厲害,你們須得小心才是。”才說畢,那劍陣又變,隻見寒光如流,

人影如梭,轉眼將他們一一分開。又聽慘叫連聲,已有幾名梅花邦人被斃。陣內刀劍亂響,卻少人吭聲。

原來這劍陣名曰九宮八卦陣,煞是厲害,當年吳王夫差與晉公會於黃池,便是以此陣取勝。陣中殺機四伏,神鬼莫測,自古以來,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漢喪生在這劍陣之中。

脫禪散人選了馬兒出來,見了這般陣勢,也不禁暗暗心驚,但他心知五毒教那二個青衣使者身手高絕,再厲害的劍陣也困不住他們二人,便是憑白影僵屍和飛身蜘蛛的身手,也可以脫身出來的。心念未已,果然便見二道人影如鷹隼起,飛掠出來,快疾如風,不是那二個青衣使者是誰?忽又見三道人影迎將上去,也一般地快疾,卻是那三個老年人。但見掌影飄飄,風聲颯颯,雙方已打鬥在一起。

那二個青衣使者嘴裏嘿嘿冷笑,雙掌凝重,招勢渾厚,那天煞婆羅功已告施出。隻一會兒,那兄妹三人已是汗如雨下,招架不住。

脫禪散人驚道:“糟了,他們三兄妹怎敵得過這二個狗賊的天煞婆羅功?我若再不出手,隻怕他們便要吃大虧!”當下飛身趕去,嘴裏叫道:“三位施主快快退下,這二個狗賊使的乃是天煞婆羅功!”不料才奔得幾步,忽見那三兄妹身後傾刻間奔來二三十個人,排成三條長隊,各伸一隻左手抵在前一人的神道穴上,那二個做兄長的老者身後都是男子,各有十人,做妹妹的老嫗身後卻是十個女子。隻見那兄妹三人出招凝重,如推山嶽,氣勢渾厚,隱有鬱雷之聲。三人一招一式施將出來,或左或右,或上或下,每每招式甫出,那二個青衣使者便如立在萬霆風雷之下,衣袂飄飄,身子微晃,立時變換招式,竟似是那天煞婆羅功施展不出來。

這邊脫禪散人看得驚奇,心下忖道:“不知這些送殯人是什麽來路?如何竟能與五毒教的天煞婆羅功相抗?這天煞婆羅功乃是天下最霸道的功夫,任你有多強的內功,也不須片刻便要叫你精血枯竭,為何這些人成排成隊,各輸功力,竟然能克製天煞婆羅功!看他們的武功招式,全是異位收發,與別派武功大相徑庭,卻不知是什麽路數?”心念之間,卻見這邊三十餘人頭上白雪皚皚,寒氣襲人,身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那二個青衣使者連連後退,麵色驚異,已現不敵,二人勉強撐持得一會,忽又見這邊兄妹三人連出怪招,使的與剛才的招式全然相反,三人身後的數十人也變換姿勢,將左手收回,各出右手抵在前麵一人的靈台穴上。片刻之間,眾人身上的冰雪全消,頭上青煙冉冉,但聽風聲飆颯,數丈之外熱氣襲人,如濤似浪,令人喘不過氣來。

脫禪散人怔了半響,方才驚悟道:“原來他們是東海芙蓉島的,我曾聽師父說,芙蓉島的島主南宮沛然,乃是一代武林奇才,武功路數別具一格,尤善使一種陰陽無極功,可寒可熱,寒時能呼氣成冰,熱時能觸木燃火,煞是厲害,獨步武林。三十多年前這南宮沛然曾與師父無影上人比試過,二人交手三千多招,師父才以窮天大法取勝。這芙蓉島門人甚多,大都是本族子弟,他們原來祖居江南,唐朝時,他們祖上殺了一個貪贓枉法的州官,才舉家隱居這芙蓉島的。原來這些送殯人乃是南宮沛然的門下,難怪那二個青衣使者不敵,這三十多人的功力合在一起,何等威力!他們若妄施天婆羅功,那寒熱之氣首先便要叫他們手腳僵硬,髒內生火,性命不保。”又想南宮沛然乃是在他師兄南宮異去世後才接任掌門之位的,剛才這老者說掌門師叔叮囑他如何如何,可見他們三兄妹乃是已故掌門南宮異的兒女,老大叫南宮文博,老二叫南宮文浩,三女兒叫南宮文君。那三具靈柩中也必有一具是南宮異的。正想著,忽見那二個青衣使者騰身飛起,直掠而出,嘴裏連聲叫道:“晦氣晦氣,邪門邪門!”

(本章完)